原文地址:http://www.qh505.com/blog/post/7814.html“一直游,一直游,我想一直游到海水变蓝……”站在堤坝上的余华对着身下的水说道,他既没有脱掉衣服进入水中游,也没有游到海水真正变蓝,余华的站立方式似乎是对“一直游”和“海水变蓝”的双重解构,而贾樟柯引用这句话表达知识分子的状态,是不是更像是一种行为艺术,而它的非实践性带来的另一个疑问是:如果一直游一直游,奋力地游,满怀希望地游,最后游到海水变蓝,是不是还会继续向着更深处更蓝的大海游?
还是会折回重新上岸,站立中把“一直游”和“海水变蓝”看成是最后的虚构?
“一直游到海水变蓝”的目的性似乎太过强烈,以致可能忘了当初为什么要出发,也会忘了在继续还是回来中做出选择。
贾樟柯拍摄的这部纪录片,源头是2019年的一次笔会,这场名为“从乡村出发的写作”邀请了中国当代的作家群体,他们来到山西汾阳的小山村谈论文学与现实、城市与乡村。
对于这次“文学季”的记录,贾樟柯通过第四章“回乡”和第五章“声音”来体现,“回乡”是文学季的母题,但是这些作家只是回到了一种符号化意义的故乡;“声音”更是碎片式的,从苏童、格非、李敬泽、阿来、吕新、莫言、张石山、叶兆言、于坚、欧阳江河、尹雪芸、韩东、西川,到之后讲述故事的余华、梁鸿,掠影式的群像,碎片中的声音,贾樟柯的记录只是为了表明他们都是“文学季”的参与者和嘉宾。
“回乡”和“声音”可以看做是对“文学季”保存档案式的一种交代,而贾樟柯从这条线索进行延伸和拓展,提出了“新与旧”这一纪录片命题。
实际上,这种兼顾“文学季”和纪录片主题的做法,本身就显得尴尬,或者说,贾樟柯借“文学季”的机会思考“新与旧”这个主题,并非是一种成熟的考虑:从“文学季”主题的“从乡村出发”,如何能阐述“新与旧”?
而且,“新与旧”所涉及的议题太过宏大,从马烽、贾平凹、余华和梁鸿构筑的四代人的写作,真的具有“新与旧”的代表性?
很明显,纪录片的结构是松散的,人物更是有某种随机性,在无法有效聚合在“新与旧”的主题之下时,贾樟柯似乎只是想通过个体的叙述,完成一种管窥式的叙事,到最后,既不能深入到“新与旧”的母题,在浮光掠影中也无法完成“从乡村出发的写作”的终极意义。
新与旧,更显明的标签其实是出发和回来,出发是从乡村出发,回来也是回到故乡,那么,在新与旧、出发和回来,城市和乡村之间,他们到底经历了什么?
乡村是不同年代作家共同的出发点,马烽的女儿段惠芳回忆说1922年出生的父亲,在家道中落后和自己的母亲回到了汾阳大王村,大王村可以视为马烽真正的起点,之后马烽在抗战爆发后当兵,调到了剧团,去了延安之后考上了美术班,后来进报社开始了创作,1949年来到了北京开始专业写作。
但是马烽为了写农村,开始了“回乡”式的转身,即使在岳父的反对声中,他还是回到了贾家庄——通过贾家庄还健在的老人宋树勋、武士雄等人回忆,“马烽来了”改变了这个曾叫做“烂塌摊”村子的贫穷和落后,马烽在这里进行治碱治水,从互助组到生产队,解决了土地产粮问题,农民们不再挨饿甚至还有余量,成为远近闻名的典型,而武士雄更是认为自己和老伴还是贾家庄最早自由恋爱的代表。
马烽从这里出发又回到了这里,对于他来说,“回乡”不是一种简单的回返,它改变了贾家庄的面貌,它给这里的农民带来了新气象,当然自己的创作也结出了果实,1979年的《我们村里的年轻人》就在这里完成。
通过村民的回忆,通过女儿的叙说,马烽其实是不在场的,对于新与旧、出发和回来的认知也只是旁观者可能的注解。
但是和马烽不同,贾平凹、余华和梁鸿则是通过自己的讲述完成了贾樟柯的这一“命题”。
但是他们真的从乡村出发和回来是一次“一直游到海水变蓝”的理想方式。
贾平凹回忆自己小时候大家族有23口人,生活极为困难;读了小学后来不上课了,再加上父亲的成分,自己失去了继续学习的机会;后来在生产队劳动赚工分,兴修水利时因为自己能写几个字便进入了指挥部写标语,后来被推荐上了工农兵大学;大学毕业留在了西安,又读了西北大学进入了陕西人民出版社……从老家到西安,从没读完小学到上了工农兵大学,从写标语到开始创作,这就是贾平凹的出发,而出发之后则是他所说的回来,在80年代西方思潮影响下写作,感觉自己“像流寇”,于是回到了商洛,通过商洛看中国,创作了大量的文学作品。
贾平凹的叙述构筑了从出发到回来的轨迹,但是在他的情绪表达中,出发是一种“一直游到海水变蓝”的召唤,而回来更多可以看成是一种无奈,在第八章以名字命名的“贾平凹”之后,则是第九章的“病”,也许贾平凹当初的出发就是带着一种病,回来也像是得病之后的回归,那幅“白眼观世”的书法透露出贾平凹冷眼旁观的不屑,但是 引自他的作品《带灯》中的那句话“书上说:你生在那里其实你的一半就死在那里,所以故乡也叫血地”,则表达了贾平凹对“故乡”的复杂情感——回到故乡到底是怎样一种情感归宿?
这个问题在余华的讲述中似乎有了一个清晰的答案。
余华的父亲在海盐从事灭杀血吸虫的工作,一家也搬海盐生活,喜欢看书的余华从那些缺页的小说中激发了自己的想象力,他自己“创作”了小说的结尾,恢复高考之后他考了两次都落榜,只好当了一名牙医,在工作之余开始了创作,按照出版社的等级不停地投稿,终于有一天接到了北京的电话,当时《北京文学》的编辑让他把投稿作品的结尾改得光明一点,于是余华来到了北京,改好的作品当然发表了,之后他调到了文化馆,又接到了出版社的约稿信,他对父亲说的是:“这就是出名的感觉。
”海盐是余华写作出发的起点,当他通过自己的努力真的游到了海水变蓝的地方,余华其实并没有回来,或者说,“故乡”对他来说不再是一个回归的终点,尽管他之后的很多作品关注的是普通人的“活着”状态,但是在地理意义上他对故乡是淡化的,而在精神意义上,他似乎也没有“回来”的向度,只是他感慨了一句,当经济大潮袭来的时候,很多人选择了放弃,他是为数不多还在坚守着的人——这也许可以看成是“不忘初心”式的回归。
但是从余华的讲述中可以明显感觉到,他对于“一直有道海水变蓝”的渴望是如此的强烈:高考两次失利的打击背后是他想要挣脱的欲望,做牙医每天看那些“没有风景的地方”的嘴,他更是有一种想要逃离的感觉,写小说投稿最后被退稿的结局让他难受而压抑……在现实困境中,余华强烈想要的就是离开,出发变成离开的唯一选择,所以当他去了北京改稿难掩兴奋,当他感觉自己出名充满了自豪,在这样的兴奋和自豪中,他怎么还会回来?
在大海蓝色的诱惑中,他怎么还会折回?
——当贾樟柯在“余华”的篇章之后用“活着”来命名今日海盐街头的破败和萧瑟,似乎也在说明余华的回来根本就是一个伪命题。
回来当然不是地理意义上的原路返回,但是余华言语中强烈渴望地离开注定让回来变成了虚无。
而对于梁鸿来说,她的出发也是强烈欲望的离开,母亲的中风,父亲的情感,姐姐的劳作,在梁鸿的内心里都投下了的阴影,“父亲一直是我的疑问。
而所有疑问中最大的疑问就是他的白衬衫。
”镜头里的那件白衬衫就孤零零挂在晾衣绳上。
而当梁鸿“回来”,以完成《中国在梁庄》回来,她的写作是不是在回来中也只是那道阴影的投影?
带着写作的回来也许也是一种回不来,14岁的儿子王亦梁在可以提供更好教育的都市学校上学,有想成为物理学家的理想,却没有完全学会梁鸿的那一口湖南话,只有在母亲一句一句的教授中,他才在镜头前完成了一次自我介绍。
乡村是什么?
是贾平凹的苦楚回忆,是余华的逃离欲望,是梁鸿的家庭阴影,从乡村出发,他们的确开始了自己在精神意义上的写作,在强烈的“出发”意识中,回来反而变成了一种虚设,回来之后的乡村也只是一个被抒情的对象。
乡村的确是他们出发的起点,但并不是精神回归的终点,他们从乡村出发的时候,是乡村的一个部分,但是最后他们却从乡村抽身,以过客和观望的方式将乡村变成了客体、对象,变成了文学化的存在,它们活在被引用的句子里:韩东说:“我觉得乡村就是现实。
”于坚在诗中写到:“劳动使他高于地面,但工具比他更高。
高举着锄头,犹如高举着劳动的旗帜……”而余华用文字击倒的正是怀乡的矫饰,“回首往事或者怀念故乡,其实只是在现实里不知所措以后的故作镇静,即使有某种情感伴随着出现,也不过是装饰而已。
”“也不过是装饰而已”,因为出发之后就再也回不去了,因为城市之后乡村就是一种想象,就像电影海报,那上面是“一直游到海水变蓝”的诱惑,而倒转过来,则是天空之下的土地,是土地之上的乡村,或许只有在颠倒中故乡才会显现,只是太多的人选择了忽视,因为,“也不过是装饰而已”。
一直游到海水变蓝的主旨已经有很多诠释,关于主旨,主创也在多次访谈中说了很多。
电影是艺术,艺术就是从语言穷尽的地方出发。
记得很久很久以前,黑泽明拍影子武士,有人问他主题是什么?
老黑说要是一句话能说清楚,就不用费这么大劲儿拍个电影了。
我体会,老黑的意思是说一部电影不是一句主旨就可以说得清楚。
我们这儿的训练从小学就是分析主旨,提炼主旨,给上头报个选题也得写点什么才行,上头自然也是便宜行事。
一直游的画面和声响之丰富之复杂,小地方之用力,我觉得有趣儿。
记得很久很久以前,据说作家林斤澜说过文学写作的要义之一就是有话则短,无话则长。
我觉得说到了要害。
所以看似可有可无的闲笔才是命门。
所以我说从梦妮,平娃,余华,梁鸿之外。
一部电影是否以黑底字幕开篇,黑底字幕收束,是我判断商业和艺术比重的标准之一,黑底字幕开篇来得庄重。
黑底字幕开篇,第一组正片的声响,在正片画面还没有出现之前就已经开始了。
所以说一直游的正片是以声响开篇的。
正片以一组电报的摩尔斯电码开篇。
这组电报电码的内容究竟是什么?
我不知道,我相信应该是有内容的,以主创的能力不会放几声没有任何意义不知出处的电码在开篇之处,否则拿掉就是了,拿掉或者留下,会有多少人留意呢?
我倒想知道这组电码究竟是几个什么文字。
好奇。
继续黑底字幕,出现第二组声响,操练的哨声,一,一,一二一,一二一,然后是操练官一人的引领:团结,紧张。
接着年轻整齐的口号:团结,紧张,严肃,活泼。
这八个字是延安中国人民抗日军事政治大学的校训,亲任教育委员会主席的毛泽东亲笔题写。
继续黑底字幕,第三组声响是一段京剧青衣唱腔,:抬起头,挺胸膛,高瞻远瞩向前方。
这是京剧现代戏龙江颂的选段。
龙江颂首演于1964年,1969年修改以后重新公演,在大人物的指导下多次修改,1971年赴京演出,红旗杂志全文发表1972年演出本,北京电影制片厂拍摄戏曲电影全国公映。
这段唱腔是龙江大队党支部书记江水英所唱,完整台词是:抬起头,挺胸膛,高瞻远瞩向前方,莫教巴掌把眼挡,四海风云胸中装,要看世界上多少奴隶未解放,多少穷人遭饥荒,多少姐妹受迫害,多少兄弟扛起枪,埋葬帝修反,人类得解放,让革命的红旗插遍四方,高高飘扬。
帝修反,就是帝国主义,修正主义,反动派简称。
第四组声响打断了京剧唱腔,依旧是操练的年轻声音,齐声呼喊:团结起来,争取更大的胜利,团结起来,争取更大的胜利。
接下来是哨音,一二一,一二一。
黑底字幕结束,正片画面出,一组幽暗背景下的雕塑,这组雕塑大概是山西汾阳贾家庄百把镢头闹革命的群雕。
此时整片反复使用最多的一段音乐随画面同时出现。
如果我没有弄错的话,应该是俄罗斯作曲家肖斯塔科维奇的A大调第15交响曲的第二乐章的几个乐句,这几个乐句在整个影片中反复出现,结尾处仍然选用了它。
A大调第15交响曲是老肖的最后一部交响作品,写于1971年,几年以后,1975年老肖就去世了。
音乐的情感感觉肯定不能言说,极端私人化,审美差异之大超乎想像,鸭说鸭,鸡说鸡,鹦鹉说鹦鹉。
有兴趣可以去腾讯视频翻翻,有伯纳德·海廷克(Bernard Haitink) 指挥柏林爱乐乐园演奏的老肖的A大调第15交响曲,试着听听,四五十分钟,试着和一直游做一个连接,不妨试试,也还有趣。
在全片结束的字幕可以看到音乐部分,英文标注的有九首。
肖斯塔科维奇有三首,A大调第15交响曲,Largo-Andante-Largo,百度翻译为长行板,Adagio,百度翻译为慢板。
亚历山大·蒂洪诺维奇·格列恰尼诺夫两首,Desolation,百度翻译为荒芜,荒凉,忧伤,孤寂,Cosatchoque,百度翻译为共济失调,不知道是哪错了,还是就是共济失调。
约翰·斯杰潘·扎梅尼克一首,Tempest,百度翻译为大风暴,暴风雪。
拉赫玛尼诺夫一首,科雷利主题变奏曲。
贝多芬一首,D大调小提琴协奏曲。
里姆斯基-科萨科夫一首,e小调第1交响曲。
这几位大概除了老贝,其他几位多是斯拉夫人。
选曲子的那位偏爱这个调调。
在结束的字幕里,车辆管理都有署名,可是电影配乐选择处理出自何人之手,只字未提,不知道为什么,有好点好奇。
三个艺术顾问,一个纪录片专家,一个诗人,一个建筑师,似乎也与音乐无关。
配乐的选择,长板,慢板,荒凉,风雪,共济失调,似乎有些不可言说的意味隐在其中,似乎也与堂皇的主旨有些疏离,这正是电影艺术的幽玄之处吧。
文/Somer(子非鱼)
没有中文版,手动加一个看完电影回到家,已经是柏林时间晚上七点。
打开手机微信,发现自己漏掉一条上午的重要信息,在乡下外婆家的舅舅发来信息说:“现在可以打过来(微信电话),外公在门口等你。
”外公和外婆住在湖北乡下,距离武汉只有大约两小时自驾车程的距离,今早,作为乡村医生的外公接诊了外来人员,舅舅说外公在家自行隔离。
我们的视频计划必须推迟。
谁知,住在湖北乡下的外公外婆为了看到我一眼,特地跑到了隔壁舅舅的屋子门口,等著和很久没见的外孙女说说话。
就像贾樟柯在电影开始前说的最后一段话:“大家都知道,现在是中国人最困难的时候,在出发之前,我们都不知道能不能按时抵达柏林。
最后,我们还是来了。
我想,这个时候,电影应该存在。
”对于当下身在国内的人来说,看电影、逛街、聚会之类的活动都是加速病毒传播的危险行为。
人们只能在家里等待,等待“禁足令”的解除。
我不敢写太多“春暖花开”的希望风格的句子,这场持久的抗疫战中,我并没有做什么。
这部电影以前的名字《一个村庄的文学》,不知道是不是“改编”刘亮程散文集的名字《一个人的村庄》60后作家“代表”余华从小生活在浙江海盐,一个靠海的小城,小时候,他和小伙伴们经常去海里游泳。
那时候,海盐的海水是黄色的。
在学校上课时,课本里说海水是蓝色的,他经常想:为什么我都看不到蓝色呢?
有一天,他游了很长一段距离,一边游一边想着:我要一直游,一直游到海水变蓝。
酷酷的60后余华夜晚的海盐,他走在海边,说着自己儿时的心愿。
影片在这里画上句点。
这时,我旁边的一位德国奶奶说了句:“Toll!”(太棒了!
)而我想到自己小时候读完课文后冒出的疑问和与余华相似的渴盼——山的那边是海吗?
在被小山丘环绕的我家乡的小镇之外,可以看到大海吗?
作为一部以作家为主要受访者的纪录片,这是一个很好的开放式结尾,有充分留白,也让人感受到这些作家各自探索自身出路时的诚挚和坚韧。
最后一个提问的年轻人直接引用影片的片段,并抛出一个“导演可能觉得有点难回答”的问题:影片里有个片段,余华的短篇小说被《北京文学》选中后,编辑叫他去北京改稿,原因是“这篇稿子的结尾太灰暗了,在新中国绝对没有这么灰暗的事情,得改一个光明的结尾,稿子才能发表。
”站在今天的角度来看,这个场景可能有点讽刺。
不过,在影片结尾的合作方和感谢名单里,我发现很多政府机构的名单。
而结尾的“游到海水变蓝”也有种光明的结尾的感觉。
我想问,贾导有没有收到编辑的要求,所以特地给片子设计了一个比较光明的结尾呢?
贾导对这一“困难”问题的回答很有力,他一步步拆开来回应。
他说,在中国,要拍任何地方,无论一个镇、一条街还是一个社区,你都得先申请拍摄许可,获得管理这一区域相关部门的批准后才能开机。
我想,这在世界上其他地方也是一样的。
另外,“我没有一个像余华当时那样的编辑,这部片子的主要投资人是我自己,我没有提出这样要求的’编辑’,没有特地做一个“光明的结尾”。
”最后,作为某种对提问和对电影开场时候那段话的“呼应”,贾导也引用了余华作为他这部电影全球首映的结尾。
“我想,无论是电影工作者,还是别的领域的人,都会有一定的希望社会变好的理想。
我拍电影22年了,拍到现在,我发现,期待的改变其实很缓慢,当然有某种疲惫,某种失望。
但是,在拍摄这部记录片的过程中,听贾平凹讲他的经历(文革时,作为镇上教师父亲被批为国民党特务分子,撤销公职,被押送回乡下老家,父子俩见面时,贾平凹第一次见到了父亲哭泣......),到余华的经历(全场观众几次的笑声都被余华这部分包了),再到梁鸿用她的文字,讲述她自身以及这个时代的底层人物的故事......通过这三位作家的讲述,我发现,变化虽然很缓慢,但它是会发生的。
就像余华引用《国际歌》的那句“没有什么神仙皇帝,我们要自己救自己。
”游到海水变蓝,从某种意义上,和《国际歌》有些相似的含义。
贾平凹大概小学四年级的时候,我在家里的书房发现一本《贾平凹散文集》,按照我一贯的“选书”习惯,翻开正文部分第一页,看看这个作者的难度几何。
读著,发现文字挺朴实,讲的也是生活日常,我便半懂不懂地啃下来了。
现在,我脑子里已经没有关于那本翻得挺破旧的书的残留记忆了,只记得中专中文系毕业的妈妈看我又“看上”她藏书里的一本书,给我简单科普了一下——这是一个西安的作家,他的名字不读“ao”,要读“wa”(我当时脑子里出现一池塘的青蛙),是陕西方言的发音;我们读书的时候(90年代初),他特别火,大家都喜欢读。
今天看贾导的片子,才对这位生于五十年代、写作过程经常用到陕西方言的作家有了更多了解。
贾平凹二十出头的时候,也经历了一段迷茫期,他说“那时年轻,什么都想写,毕业后也是什么都写一点,到1982,83年的时候,感觉这样不行,得找个方向。
”那段时间,他决定回老家商洛待一阵。
回去后,他和两个朋友一起,每天骑着单车,在村里到处逛,感觉很痛快、自由。
“我一生最大的痛苦(在小村小诊所感冒打针,因为注射用品不干净,感染了乙肝,用了15年才治好)和最大的快乐都在这个时候。
”回忆自己和故乡重新产生联系的那段时间,贾平凹说。
那时,他开始找到自己坐标系的原点和方向,以贾家庄的人为原型,创作新的小说,从短篇到长篇。
到八十年代中期85、86年的时候,他的坐标系慢慢成型了——“站在家乡,看中国,看世界。
”贾导说,现在,他有一半的时间生活在老家汾阳(没事的时候就住这儿,有事的时候离开。
他在《十三邀》里如是回答许知远)。
他有很多电影取景在老家,现在,很多时候也去各地取景拍片(譬如这部,去了三位作家的家乡)。
无论在哪里拍摄,“汾阳是我的起点,一直给我灵感。
它是故乡,也是中国。
”汾阳就是中国,因为汾阳是一个普普通通的小县城,而中国正是由无数这样的小县城组成,而不仅是那几座大城市。
梁鸿2007年,梁鸿在北京生活第七年,读完博士,结婚生子,儿子两岁了,生活里的一切似乎都在往好的方向走,她好像即将开启生命的新阶段。
她却感觉这样的状态不对劲。
内心有个隐约的声音,叫她回家看看。
当然,不仅仅是“看看”,她决定回老家住一段时间,写东西。
这次回去,她慢慢生出新的观察角度,重新去看待家乡的老人,家乡的河流。
她去拜访村里的老人们,发现他们经常接到在外打工者的电话,有时收到在外打工的子女寄来的汇款单,他们开心得好像过节一样。
梁鸿意识到,梁庄有很多人在外打工,虽然他们人在外地,但一直心系梁庄。
而她自己,也是这些在外工作的梁庄人的一员。
“梁庄三部曲”就此拉开帷幕。
“在很长一段时间内,我对自己的工作充满了怀疑,我怀疑这种虚构的生活,与现实、与大地、与心灵没有任何关系。
我甚至充满了羞耻之心,每天在讲台上高谈阔论,夜以继日地写着言不及义的文章,一切似乎都没有意义。
在思维的最深处,总有个声音在不断地提醒我自己:这不是真正的生活,不是那种能够体现人的本质意义的生活,这一生活与我的心灵、与我深爱的故乡、与最广阔的现实越来越远。
我的故乡是穰县梁庄,我在那里生活了二十年。
即使在我离开故乡的这十几年中,我也无时无刻不在牵挂着它。
它是我生命中最深沉而又最痛苦的情感,我无法不注视它,无法不关心它,尤其是,当它,及千千万万个它,越来越被看成是中国的病灶,越来越成为中国的悲伤时。
从什么时候起,乡村成了民族的累赘,成了改革、发展与现代化追求的负担?
从什么时候起,乡村成为底层、边缘、病症的代名词?
又是从什么时候起,一想起那日渐荒凉、寂寞的乡村,想起那在城市黑暗边缘忙碌、在火车站奋力挤拼的无数的农民工,就有悲怆欲哭的感觉?
这一切,都是什么时候发生的,又是如何发生的?
它包皮含着多少历史的矛盾与错误?
包皮含着多少生命的痛苦与呼喊?
或许,这是每一个关心中国乡村的知识分子都必须面对的问题。
2008年和2009年的寒暑假,我回到了偏远、贫穷的梁庄,踏踏实实地住了将近五个月。
每天,我和村庄里的人一起吃饭聊天,对村里的姓氏、宗族关系、家族成员、房屋状态、个人去向、婚姻生育作类似于社会学和人类学的调查,我用脚步和目光丈量村庄的土地、树木、水塘与河流,寻找往日的伙伴、长辈,以及那些已经逝去的亲人。
当真正走进乡村,尤其是当以一个亲人的情感进入村庄时,你会发现,作为一个长期离开了乡村的人,你并不了解它。
它存在的复杂性,它所面临的问题,它在情感上所遭遇的打击,所蕴含的新的希望,你很难厘清,也很难理解。
你必须用心倾听,把他们作为一个个体,而不是笼统的群体,你才能够体会到他们的痛苦与幸福。
他们的情感、语言、智慧是如此丰富,如此深刻,即使像我这样一个以文字、思想为生的人也会对此感到震惊不已,因为这些情感、语言、智慧来自于大地及大地的生活。
”看完梁鸿的讲述,忽然想起我从2013年上大学以来在家住得最长的一段时间,每天去长江边跑步,翻翻过去的日记和同学录,读那些买了很久都没机会翻开的书,写长长的回家日记。
那时,我意识到,虽然我那旺盛的“怀远病”(Fernweh)总催我离开,但我的身体的确是最习惯这个湖南北部小镇的,这儿湿润但不带咸味的空气,长江大堤上从水面吹来的暖风,自家小菜园里爷爷种的很辣的辣椒......影片最后一名受访者是一名00后,梁鸿14岁的儿子,导演请他自我介绍。
他用标准的普通话介绍了一遍自己。
“我在河南出生,在北京长大;在人大附中念书,我的爱好是物理...”介绍完,导演抛来新的问题:“用河南话把你刚才的自我介绍再说一遍吧!
”在北京长大的大男孩听了,连连摇头:“河南话我都忘了。
”导演说,没事,试一下。
他开始小声练习,把刚才的话“翻译”成河南话版本的。
梁鸿走过来,靠着儿子坐着,说,没关系,妈妈来教你。
跟着妈妈标准的河南话,大男孩一句一句地重复了一遍。
教完后,梁鸿说:“你再来说一遍吧。
”大男孩不再拒绝,用河南话做了个完整的自我介绍,能感觉到他部分字音有些拿不准。
但是对于他来说,是否标准不重要,说河南话的过程,也是他在和自己家乡建立联结的过程。
等他长得更大一些,会更理解妈妈书里写到的那条改道的河,和村里人形容这条河的那句“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
梁鸿说,很早就生病卧床的母亲几乎不说话,在她心里,母亲就像一道沉默的阴影,直到现在,她都无法和人谈论母亲确定了自己的坐标原点后,无论看什么,好像都在“佐证”自己内在的声音。
《一直游到海水变蓝》,也恰好呼应了我当下的状态。
前几天和高中闺蜜聊天,她正准备出国的GRE考试,她说,她对当下国内的现状很失望。
我说,我毕业后准备回国,继续做新闻。
她听了有些惊讶。
聊了几小时,她领会了我的决定,说:“的确,如果你人在国外,心里还是一直惦记着国内的一切,可能还是回来更好吧。
”贾平凹在《带灯》这本散文集里写过“故乡”的一种定义:夜里,看完了新闻联播和天气预报,带灯也在她的房间里读元天亮的书,书上说:你生那里其实你的一半就死在那里,所以故乡也叫血地。
“故乡也叫血地”,所以,无论身在哪里,血液里仍有故乡埋下的种子。
而当这种子发芽,当这召唤再次响起的时候,你只能停下远行的脚步,重新去拥抱你的缘起。
就像我亲切的“同乡”作家沈从文说过的,“我实在是个乡下人。
”添加微信号paokaishubenxbb加入全国影迷群
全片结束后,对我个人来说,最大的记忆点和触动是一上来大量的老年人面部肖像跟拍和最后王亦梁小同学的河南话自我介绍。
其实单拎出这一头一尾就可以意识到片子的脉络是跟着时代在向前向后,所以我很不理解为什么很多人评论的“片段”“琐碎”“没有故事”(09.17在上海金逸影迷活动上观影,结束后连续让三位来自文化界的嘉宾发言,竟然都说不上来啥感受,就蹦出这么些个词,真的是…有点😞),就算是不能掌握具体历史事件的人也能看出其中访谈人物年龄的渐进式的衔接吧。
除了年代关系的先后,我甚至还能感受到一条隐约的水域从干涸到充沛的走向。
从开头的马烽到贾家村治水治田,到贾平凹尘土飞扬的“养路工”“建水库”,再到后段余华的海、梁鸿的河…我们从平原奔向海边,再如影片名一样,向往着一跃大海后游到没边没界,期盼着精疲力尽地终点是一片蔚蓝…是一种视野和希望的狭窄到开阔…(本来想提问科长有没有这一方面的考虑,可惜举手举不过人家😅)再说回影片开头,我承认从这一开始我就走神了,因为看到老人家们脸上的皱纹,使我很容易联想到自己的外公外婆(爷奶很早就不在了),想起自己因为两日的忙碌而疏忽了与他们的通话,还是在外婆身体有恙的情况下,所以影片之始我就陷入了某种愧疚和无力感中…影片的中段的确没有什么亮点,但问题是我们又该不该去期待一部纪录片什么所谓的“亮点”呢?
三个作家很简单(指细节相对较少,并不指轻松)地讲述着一些大家都有所耳闻过的艰难,虽然余华老师用几近段子的叙述惹得大家笑个不停,但透漏的还是一种淡淡的苦中作乐。
当然,如果你在这部片子里第一次接触余华的段子手身份的话,的确是会惊讶于他日常状态和其文字的某种“割裂”和感概于他本人的可爱,这或许算是很大的“亮点”。
从头到尾也充满科长熟悉的味道,一种雅与俗的结合,比如高铁上乘客们和bgm今夜无眠无人入睡(改正:Time to Say Goodbye)之间产生的视和听上“蒙太奇”,比如那些用并不标准的普通话和稍显僵硬却又尽量使自己深情的嗓音中所朗诵出来的诗句、段落…都让我有种安全感和舒适感。
今年相对以往更有意识去补了一些现当代的内地文学,捎带一些作家文人访谈,对这种叙事和其所要表达的情绪是熟悉的,这些要讨论的问题也被科长集中在“吕梁文学季”那一段对于很多作家讲话内容的截取中,每句话发散开来都是很多的感慨和质问。
“乡村”与“城市化”、“社会发展”与“个人成长”、“现代”与“思想内在”…各种生存的矛盾和身份的错位之下,每个人(不只是更容易发声的知识分子,也包括劳苦大众)关于“历史的在场”的不同叙述内容和方式不是要求多完整、多体系,而是着重诉说之中无意识的侧重和其引出的倾听者的共鸣和感动。
有了这种情感上的共鸣后,再进一步引发集体对未来的憧憬和期待,而不是沉默于观望,不是目睹浅滩上一波波的泥沙被卷走却仍无动于衷…也只能庆幸自己在看这片子的时候因为之前的一些阅读和了解没有完全落入语境之外。
再说到尾声,那个喜欢形而下学的王亦梁小同学,我不知道大家是不是和我一样,在小同学跟着梁鸿老师学习河南话的时候,心中也在暗暗复读,在王同学并不连贯地独立介绍的时候,又在心里抢着替他早早说了一遍“台词”,他顺利地说完是我全片唯一的泪点,我想至少那一刻我已然将自己代入成为了一个回到故乡的河南人…第二天一早了,可以和外公外婆打个电话了,用家乡话。
-2021.09.18 凌晨
关于这部电影的最大感受是【遗憾】。
一来遗憾于,文学的时代已经全然过去了。
让作家来分享自己的人生经历和写作经验,受众面窄到几乎可怜,即便是余华这种畅销型选手,一本《活着》就够吃一辈子的,观看他们的叙述和镜头前的表达所达到的数据量永远比不上一些游戏主播、直播带货、脱口秀表演以及热门的vlog博主。
文学被各种智能设备以及娱乐方式排挤到非常边缘的位置,尽管唏嘘,但这也难以避免,而华语文学也呈现出了堕落、矫揉造作以及圈子化,让人觉得难以接近,可有可无。
比如电影有一个细节,贾平凹的女儿说自己要发第二本诗集作品了(据说她的诗写的也实在不行),贾特别提醒她要将生活和文学分开,在生活中首先要做好一个妻子和母亲的角色……后面半句当然是非常男权和父权的发言,但将生活和文学分开恐怕的确是经验之谈,毕竟,大多数人即便不接触任何形式的文学,也能够很好地生活下去。
二来遗憾于,我国没有真正的艺术院线。
这样的纪实类型电影要和大多商业电影一起塞到电影院里,去竞争排片和票房,结果也可想而知,不过好在本片所耗费的资金成片可控。
电影最大的亮点应该是余华了,他是一个很好的叙述者,健谈、聪明、幽默,相比之下,贾平凹和梁鸿的叙述显得遥远以及略有阴沉。
鉴于电影题材的冷僻,余华的幽默恰恰也是电影所需要的的,如果不是余华,电影或许会陷入到毫无波澜的尴尬境地。
另外,和贾平凹、梁鸿也不同的是,余华是一个非常想“走出去” 的人,而贾和梁都选择了回到故乡,他们在方向和道路上也呈现出了外向和内敛,当然这并不妨碍他们都是成熟的且成名已久的写作者。
说一些观感方面的看法吧。
电影里有大量的面对面采访与讲述,这样的拍摄太过平实,并非是什么高明的手段,在记忆与讲述的影像化方面也许可以更丰富一些;电影有两段多次使用的配乐,一段阴沉,一段轻快明亮一些,阴沉的那一段配乐将整个电影的氛围又往冷调拉了一些,让一些片段更像是犯罪题材类型电影,或许换一段更好。
结尾极佳!
简短、干练、充满诗意,值得一个华语电影年度最佳镜头了,这种诗意要远比找人在镜头前诵读诗句来得深刻直接。
那个镜头,那个瞬间,让我觉得讲述者和掌镜者的灵魂似乎相通了,这在拍摄中是非常难得的时刻。
接着,电影也在那个高光时刻结尾,给了观看者遐想的余地和空间,这样的处理太妙了。
知乎上有人提问,《一直游到海水变蓝》适合怎样的人群观看?
这个问题其实挺奇怪,我觉得小学五年级文化程度及以上的所有人都能看,即便不接触所谓的文学,也能够在很短的时间里得到一位作家的人生经历故事,而得益于现代的拍摄与传播媒介,这只需要耗费一张电影票的钱。
或者,文学也完全可以换一个概念,比如“故事”,写作者也无非都是讲故事的人,而据我所知,人除了最基本的生理需求之外,天然有着对故事的需求。
在过去,文学创作的确可以帮助一些人摆脱窘困的人生或者物质状况,贾平凹和余华便是很好的例子,但在现在,文学创作的好处没有那么明显了,这是一个投入与产出极不相符的项目,比如胡波,拿了奖出了书拍了电影,最后在遗书里的留言是“蚂蚁花呗快还不起了”。
当然,不同的人情况又各有不同了,也不好一概而论将所有的问题都归结于时代的变化。
文学可以视作为生活的提纯与自我的游戏,想阅读的时候就去阅读,想创作的时候就去创作,想去分享也完全可以在社交媒体上写点什么,但要在日常的生活里大量地掺杂所谓的文学或者将文学当成是全部的寄托和希望,可能得到也只有失望、谎言、嘲笑以及无边的挫败感。
最后,关于本片,其他不说了,能过审也挺不容易的。
《一直游到海水变蓝》剧照在贾樟柯的镜头里,余华大大方方地坐在街边小餐馆的桌前,在一众调料瓶筷子筒餐巾盒的包围下,举着手机看篮球比赛,看到投入之时,不禁发出“哎呦”的叹惋呼声。
在那一声“哎呦”之后,一段长达二十分钟的单人脱口秀表演开始了。
每一个看过的人,恐怕都忘不了他在影片中生动而精彩的讲述,以及放映厅里持续不断的笑声。
读过一两部余华小说的读者,免不了被作品中的苦难“误导”,以为作者本人也是严肃的、忧郁的,看完电影后才发现,原来真正的余华是“幽默”的,”灵动”的,甚至是“可爱”的。
当人们开始重新适应这个有些“反差萌”的形象时,却发现,跟随着作家的讲述,从最初走上文学道路,一直到不久前出版的新作《文城》,一切都有迹可循。
幻想">#幻想影片里,余华回忆起自己与文学的初遇,那是来自70年代末,历经浩劫残存下来的书本,缺章少页,没头没尾。
“没有开头还可以忍受,没有结尾实在让人无法忍受了。
”于是少年余华便每晚躺在床上,幻想小说的结局。
想了一个不满意,就再想一个。
在下一本没头没尾的小说到来之前,有的是时间寻找最令人满意的版本。
这个习惯一直延续到他之后的创作道路中,每个故事都始于一个没头没尾的场景,和一场漫长的幻想:《活着》源自一首名为《老黑奴》的美国民歌,余华听了以后深受触动,便开始想象一个中国农民的一生;《许三观卖血记》源自他在大街上遇见的一个泪流满面的老人,他不由得想,究竟是怎样的遭遇,让这位老人不顾体面,旁若无人地在街上大哭;《第七天》始于他头脑中突然出现的一个荒诞场景——一个死去的人接到通知,要去火化自己,由此开始了一段奇异的旅程……有时幻想一气呵成,有时却困难重重。
写《文城》的时候,故事的起点是一个男人抱着婴儿寻人的场景,至于他寻的是谁,有没有寻到,都是未知。
那是90年代末,查找资料不像现在这样方便,他却想写一个始于一百年前的传奇故事,理由很简单:第一,他没写过那个时代的中国,于是想写;第二,他喜欢《基督山伯爵》那样充满传奇色彩的故事,于是想写。
听起来有点任性,但作家不就是一群用文字为自己的任性买单的人吗?
于是在接下来的二十年里,他不断续写最初的场景,又不断推翻。
这期间陆续有新的故事冒出来,使他完成了《兄弟》和《第七天》,但写完别的故事,他又回到了《文城》,继续探索故事的结局。
这个男人是谁?
他要找的人是谁?
他如何寻找?
找到了会怎样?
找不到又会怎样?
……每一个问题都会生出无数枝杈,他在无数可能性的网里漫游,最终编织出一幅命运交错的画卷。
林祥福、纪小美、陈永良、顾益民、林百家……越来越多的人物从这张网里长出来,从画卷里走出来,为我们展示了一段爱恨悲欢,一种人类生存境况,或者只是一个单纯的、好看的故事,它丰富了我们的想象和生活。
在影片中,我们从余华愉快的讲述里,依稀可见当年那个痴迷于故事结局的小男孩。
这个男孩在幻想世界里长大,做了牙医,因为厌倦了人类口腔里无聊的风景,想尝试另一种生活,便拿起了笔,把自己脑海里的世界写了下来。
爱情">#爱情也不知是有意为之,还是在无数次推翻重写的过程中无心插柳,《文城》最终写成了一个爱情故事。
主人公林祥福执意寻找的是他失踪的妻子小美,而小美的出走则是为了实现对另一个男人的承诺,甚至她与林祥福的相遇都只是两人私奔路上的意外。
这个听来有些“狗血”的爱情故事,在小说中却表现得极为含蓄,因而冲淡了戏剧性的成分,显得顺理成章。
这种含蓄符合故事发生的时代背景,显然也符合作家本人的经验。
回忆起学生时代的爱情,余华讲了一件很有趣的经历。
他说起自己第一次收到女同学递的小纸条,那纸条被对方以极其复杂精密的方式折叠起来,他费尽力气小心翼翼地拆开,生怕撕破了而错过什么“美妙的话语”,结果纸条上写的却是批评他弄坏了借走的图书,下次再弄坏就要赔偿云云。
但末了却追加一句:这次我就先收下了。
结合那纸条精致的折叠方式,他明白了女孩的意思。
这种笨拙的表达方式,如今已经相当罕见了。
在今天的各种社交平台上,年轻的男孩女孩们花样百出地“晒”着自己恋爱中的每一个细节,不遗余力地与陌生人分享自己的幸福或痛苦。
生活在这样的时代,大概很难想象,笨拙而沉默地爱一个人是一种怎样的体验。
这也难怪,很多读者不理解《文城》中林祥福的寻找,也不明白他怎么会一辈子找不到小美。
明明他已经找到了小美的老家溪镇,还在那里住了十几年,镇子那么小,找一个人很难吗?
是的,很难。
因为林祥福是一个沉默的爱人。
他不会大张旗鼓、四处打听爱人的下落,如同今天的人遇事发帖,请求转发扩散。
相反,他努力隐藏自己的来历,只是尝试用各种借口旁敲侧击。
就连对自己的至交好友陈永良,他也绝口不提,直到对方要离开溪镇,他才透露了自己来到溪镇的真正目的。
最终,命运使他凭着记忆中小美的口音找到了正确的地方,却也使他一次次地错过了正确的消息。
十几年的沉默,换来一辈子的遗憾。
林祥福这样做,只是为了保护小美,因为他不知道,说出实情会对小美造成怎样的影响。
又或者他很清楚,如果说了,镇上的流言蜚语会对小美造成怎样的伤害。
所以他只能年复一年地,持续着沉默的寻找。
余华曾说,他想要写一个像《圣经》里的人物一样至善的人,这个愿望在林祥福身上实现了。
可如今我们已经很难相信纯洁无瑕的善良,如同我们很难理解一百年前沉默的爱情。
海流">#海流
《一直游到海水变蓝》剧照小的时候我每年夏天都在这儿游泳,有一天我就想一直游,然后我发现自己已经进入一个海流了,我就知道我不能挣扎,我只能跟着海流走。
一直到四十里外的地方我才爬上来,赤脚沿着海边走回来。
站在故乡的海边,余华在浪涛声中讲述着儿时的经历。
顺着海流,身不由己地向远方漂流,在某个意想不到的地方上岸。
我小的时候看到大海是黄颜色的,但是课本上说大海是蓝色的,有一天我就想一直游,我想一直游到海水变蓝。
儿时的愿望似乎冥冥中指引了作家接下来的人生,也指引了他笔下的人物:在时代与命运的浪潮中顺其自然,却又保持着一股天真的执着,一直游到海水变蓝的执着。
70年代末恢复高考后,余华尝试通过高考改变命运却落榜了,于是他接受父亲的安排,进入镇上的卫生院当了牙医。
可这份工作很快让他厌倦,他不想一辈子都这样干下去,一辈子看着黄色的海水。
他想去外面看蓝色的大海。
那段时间他很羡慕镇上文化馆的自由工作,便开始尝试写小说。
一开始投稿屡屡被退,他不气馁,也不较劲,换家杂志继续投,就这样不停地写,不停地投,终于收到了《北京文学》编辑的回应,从此正式开始了文学创作的道路。
《一直游到海水变蓝》剧照后来,他写了很多顺从又执着的人。
比如《活着》里的福贵,看起来对一切苦难都逆来顺受,但谁也无法从他身上夺走活着的意志。
再比如《文城》里的林祥福。
他一生都在寻找小美,他的执着毋庸置疑。
但是当时代的巨浪袭来,溪镇也被裹挟进乱世的浊流,他坦然地踏进了浊流之中,冒着生命危险前去与土匪交易,深知这一趟有去无回。
照理说,林祥福本是一个外乡人,又积累了足够独善其身的财富,心里还有寻人的执念,他有无数借口可以不蹚这趟浑水。
可是溪镇的百姓给过他恩惠,如今他们又把希望寄托在他的身上,于是他顺从了他们殷殷的目光,走向了死亡。
福贵的活着和林祥福的死亡,都是时代浪潮与个人命运交织的结果,但生与死,对于这两人来说都是求仁得仁。
余华擅长用举重若轻的笔书写这样的普通人,如同他举重若轻地讲述自己的经历。
普通人在海流中无法挣扎,但普通人也想看一看蓝色的大海。
也许幸运地看到了,也许遗憾地错过了。
可是只要一直游一直游,总能看到不一样的风景。
在《一直游到海水变蓝》一开头,科长借着那位贾家庄的年迈村民之口向我们描绘了一块土地从贫瘠到丰饶的过程:在以前,贾家庄的地全都是白茫茫的盐碱滩,庄稼难以成活,村民们的生活都很困苦,村里的男丁连老婆都讨不到,是十里八乡有名的光棍村。
而后来马烽来到了贾家庄,带领村民治碱,效果卓有成效,几年后贾家庄的粮食产量不仅能自给自足,甚至还能有许多剩余向国家出售。
而他们治碱的方法,是“治水改碱”。
所谓“治水改碱”,大体上的操作方式就是:挖沟造渠,将原本浅洼野塘中的死水与河流相通,变成流动的活水,将土壤中的盐碱带走,从而变成适于长庄稼的好地。
被土地禁锢着的水把土地变成了不毛之地,土地上不长庄稼,人们吃不饱、穿不暖且没有性生活;而当水被人从土地中解放后,土地开始丰饶,人们开始“吃饭”、“恋爱”(电影中紧随着的两个小章节便是以此命名),这样的对比,是科长在开篇埋下的隐喻。
同时,电影以时间为线索,共分为十八个小章节,在这样的结构设置中,这段被放在所有章节前的开篇天然具有提纲挈领的意味,而由一位长者缓缓道出,更让这个“治水改碱”的故事像极了一个意味深长的寓言。
老者的口音很重,由于年纪大了口齿也很含混,而这一段开头的内容时长有差不多二十分钟,并且在这段叙述中镜头全然地对准了那位老者,并没有用纪录片惯用的插叙手法来调节观感。
对于观众来说,这无异于一种痛苦的折磨,事后想想,也许科长正是想用这种让人会有些不适的观感,以使得观众印象深刻,去领会他的隐喻。
在电影的其他章节里,科长展现了时代发展变迁给人的生活带来的变化(“新与旧”、“声音”、“远行”、“收获”、“活着”);用小家庭的家史写大时代的变迁(“母亲”、“父亲”、“姐姐”、“儿子”)。
贾樟柯邀请到了几位在中国当代文学史上有着相当分量的作家来充当叙述者,每一位都堪称是各自时代文坛的领军人物。
在看电影之前,有关宣传都把这几位作家搬出作卖点,出于对“权威”以及“精英叙事”的反感,几乎让我与这部电影擦肩。
当电影进入到这几位作家的章节时,贾导对这几位作家的处理让我在观影前就已经打好腹稿的批判之词全都消弭于无形。
在电影里,你能看到贾平凹这位把故乡比作“血地”的大家在面对女儿时,也是一位喋喋不休地让自己的孩子“警惕诗人的生活方式”、“要先做好妻子、好母亲”的父亲(出于历史唯物主义的角度,我对贾平凹老师的价值观不做评价);余华在看到进球时也会欢呼,走上文学道路的缘由也只是因为牙医的工作与他想要“去全国各地看风景”的愿望相抵牾,并且向往文化馆的工作而已;至于梁鸿的部分,导演更是把更多的篇幅给了她苦难的父亲和大姐。
作家们没有过多地谈及自己的文学创作,所说更多的,反而是自己作为时代背景下社会个体的生命体验。
同时在拍摄的手法上,导演也没有去修饰作家们的外貌,镜头十分诚实地记录了时光、疾病和过往的操劳留在他们身体上的痕迹。
由此,这些作家被贾樟柯一个个的从文学的神坛上拉了下来,从书本封面上印刷着的铅字,变成了一个个有血有肉的、可触摸的人。
而如果说电影对于这几位作家的表现只是逃离了精英叙事的窠臼,那么科长对“吕梁文学季”上作家群像的处理就更值得让人为之击节:和开篇用大段的篇幅来记录那位贾家村老者的话相反,电影用一段快切把多位作家在文学季上的发言连在一起,每一位作家都只出现了短短两三秒的时间,而他们在台上的发言,也都变成了支离破碎的句子。
再加上那些在田间地头朗诵文学作品的贾家庄村民的形象,贾樟柯用这样的对比告诉了所有观众:作家只是为历史作序与结语,只有人民才是真正的书写者。
其实贾樟柯虽然没有露面,但他却已然“隐身”在了几位作家所构成的群像之中。
在电影中,几位作家都谈及了故乡之于自己生命以及创作的意义,而贾樟柯的电影也都离不开故乡的影子。
这两年他甚至搬回到了他的故乡,同时也是这部电影开始的地方——贾家庄,再看电影中几位作家的“乡土情结”,因此也有了些借他人言语抒自己情志的意味。
而到了电影的最后一章“游泳”,贾樟柯已然把自己作为叙事主体搬到了台前。
“游泳”这一段源于余华儿时的一次奇妙又惊险的经历:余华小的时候见书本上写的海水是蓝色的,但是在海边生活的他看到的海水却都是混黄的颜色,于是他便试着一直往海的深处游,结果险些被淹死,这也是片名《一直游到海水变蓝》的由来。
相比电影的其他章节,“游泳”与社会的发展变迁并无甚联系,电影的叙事脱离了现实主义,甚至有了些魔幻主义的意味在。
与其说是记录社会,这一段更像是科长作为电影作者的心声吐露。
当说到电影的结尾时,我想再回到文章同时也是电影的开头——贾家庄老者叙述的那个隐喻着土地、水与人的生活三者关系的“治水改碱”的故事。
马烽带领着村民挖开沟渠,将死水与河流连通,水流汇入黄河,然后又奔流入海。
流水把贾家庄的盐碱稀释在了黄河的汹涌水流里,而当黄河汇入大海后,它身上的泥泞也被海水洗净,变成了澄澈的蓝色,至此,流水不再被土地禁锢,不再被盐碱所扰,被泥泞污浊,受河道束缚,从此变得洁净、自由,于阳光的照射下映出湛蓝的颜色。
贾樟柯二十三岁离开贾家庄到北京电影学院读书,就像是一条从贾家庄流向黄河的支流,他从那时候就开始奋力地游着,一直游着,希望可以抵达那片脱离禁锢、远离世俗沾染的蓝色海洋。
但是从最近发生的事情来看,海水应该尚未变蓝。
悲观地想,也许他还没有游到入海口,因为那里应该没有阻拦河流的堤坝,而贾樟柯在新闻发布会上的哽咽,像极了河水拍打在堤坝上的涛声。
本文首发于“奇爱博士讲电影”,未经授权,禁止转载
余华说,小时候读到海水是蓝色的,可他看到的海,是黄色的。
所以要游泳,一直游到海水变蓝。
片子是拍给海另一边的人看的,或者依然在奋力游泳的人。
贾导对自己的作者身份意识清醒,贯彻始终。
影片的基本构架,是一群出身乡土的文艺工作者的自我叙述。
大部分访谈场景都将观众与被采对象做了一定程度的视觉隔离,拒绝刻意煽情或强制带入。
镜头也并未对他们的故乡做具体客观的描述。
这里的“故乡”几乎是匿名的,是金色的麦田,蜿蜒的小路,和充满破烂招牌的街巷,是三代之内你我任何一个人的“故乡”。
是一个抽象的场域,是我们跋涉之徒的血脉之源。
有趣的是,贯穿这些分散讲述的,是刻意诗化的场景、夸张的文学朗诵、贾家庄戏台的古典配乐等。
无时无刻不在提醒观者注意我们与“他们”的距离,并不断思考我们自身的位置。
有一段印象深刻的蒙太奇,是莫言、余华、西川等当代文学大拿,在某个汾阳贾家庄做文学演讲。
作者的脸、勃拉姆斯、舒曼、上帝、城市、棚拍、闪光灯、戏曲、老师、蹲着、打工……在画面与声音中迅速切换,如同飞速发展的都市景观,带着一种毫无逻辑的天经地义。
影片后半程,在梁鸿的讲述中,乡土现实与文学梦想的暧昧关系被推到前景,或者用电影本身的语境,被推到“岸边”。
梁鸿从泥土中抽身,朝着蓝色游出很远很远,却从心底感到一种“背叛”。
她选择回乡去,带着北京长大的儿子,带着自己的学生,带着对父亲的疑惑,带着对姐姐和母亲的歉疚,回乡去。
而观者,也在母子二人同框的时刻,完成了从“我们”到“他们”的链接。
PS. 小时候,郑州的天空是蓝色的。
埋头做题十二载,耳机里都是英语,再抬头的时候, 天已经灰了,而我还没有看过海。
一晃眼,大洋彼岸蓝天白云。
又十年,听见《黄河瑶》就哭,不听海浪声睡不着觉。
似乎那海,依然在别处。
那条河,也不大回得去了。
劳动使他高于地面,但工具比他更高。
高举着锄头,犹如高举着劳动的旗帜——于坚 《想象中的锄地者》在青山绿水之间,我想牵着你的手,走过这座桥,桥上是绿叶红花,桥下是流水人家,桥的那头是青丝,桥的这头是白发。
——沈从文 《致张兆和情书》我觉得乡村就是现实——韩东写诗不要把自己生活也诗化了——贾平凹书上说:你生在那里其实你的一半就死在那里,所以故乡也叫血地。
——贾平凹 《带灯》白眼观世——贾平凹死亡是凉爽的夜晚,生命是闷热的白天。
——海涅《还乡曲》回首往事或者怀念故乡,其实只是在现实里不知所措以后的故作镇静,即使有某种情感伴随着出现,也不过是装饰而已。
——余华《在细雨中呼喊》父亲一直是我的疑问。
而所有疑问中最大的疑问就是他的白衬衫。
那时候,吴镇通往梁庄的老公路还丰满平整,两旁是挺拔粗大的白杨树,父亲正从吴镇往家赶,我要去镇上上学,我们就在这路上相遇了。
他朝我笑着,惊喜地说,咦,长这么大啦。
在遮天蔽日的绿荫下,父亲的白衬衫干净体面,柔软妥帖,闪闪发光。
我被那光闪得睁不开眼。
其实,我是被泪水迷糊了双眼。
在我心中,父亲和别人太不一样,我既因此崇拜他,又因此充满痛苦。
父亲是怎么竭力省出一点钱来,去买这样一件颇为昂贵的不实用的奢侈品?
他怎么能长年保持白衬衫一尘不染?
他是一个农民,他要锄地撒种拔草翻秧,要搬砖扛泥打麦,哪一样植物的汁液都是吸附高手,一旦沾到衣服上,很难洗掉,哪一种劳作都要出汗,都会使白衬衫变黄。
他的白衬衫洁净整齐。
梁庄的路是泥泞的,梁庄的房屋是泥瓦房,梁庄的风黄沙漫天。
他的白衬衫散发着耀眼的光。
他带着这道光走过去,不知道遭受了多少嘲笑和鄙夷。
——梁鸿《父亲的白衬衫》《在乡村》那个傍晚,雨一直落到麦田里。
辽阔的麦田,辽阔的雨声。
麦子,植物,生长不易察觉,大地上的生命无不如此。
田野中的三株榆树陷入沉默,如同父亲、母亲和孩子。
雨也落进附近岑寂的村庄。
瓦片上,窗台上雨声迭响。
若屋中有人,他必记挂着麦田,拉开15瓦的电灯,不动。
而山岗上的灰山雀缩起肩膀,在雨中自学起有关寂寞的知识。
一列货车驶入隧道汽笛长鸣,仿佛一只困兽在黑暗中向前摸索。
等它开进真正的黑夜,四面是田野,没有星光,没有月光,雨也落在它苍黑的背脊上。
——西川《在乡村》伯恩斯坦指挥勃拉姆斯第一交响曲1855年勃拉姆斯在故乡汉堡聆听了舒曼的《曼弗雷德》戏剧配乐后,内心勃发了极强的创作欲望,他立刻构想谱写这部交响曲章节:一:吃饭二:恋爱三:马烽四:回乡五:新与旧六:声音七:远行八:贾平凹九:病十:余华十一:活着十二:梁鸿十三:母亲十四:父亲十五:姐姐十六:收获十七:儿子十八:游泳在看电影的时候,会产生一种错觉,一种认为自己是汾阳人的错觉。
确实,贾家庄正是中国乡镇的缩影沉浸在长焦的快感中余华的爱情故事好有趣啊哈哈哈哈!!!
我很久以前想到过一个比喻,“山是漫长地质年代里变化极其缓慢的浪”,看见海报的第一眼,我就想起了这个比喻。
看完以后,我觉得作为一个山西人,我的比喻和这部电影其实是暗合的。
然后其实你会有一点释然,“一直游到海水变蓝”,好像走出大山才是离世界近一点,但其实不管是大山还是上海之巅,都是大地上的一个突出的点,站在哪里眺望世界都一样远。
喜马拉雅会越来越高,地中海会被填平。
但是人类无缘见证这一切,动态的浪在人类眼里是静态的山,对于人类来说,四五十年之前的黑白视频就是怀旧的滤镜,殊不知在当时黑白代表着先进,再过四五十年,山不会落下,但是我们拥有的苹果手机和5g都将会是怀旧的代名词,成为时间上的无法返回的故乡。
“不要诗化生活”,你会觉得这句话远不如领着人大附中的孩子用河南话说我将来要当物理学家有诗性。
有太多的作家,虽然读起来还挺喜欢的,但看起来还是有些面目可憎的感觉,只有余华还挺鲜活的。
五星感情分。作为一个武汉人我这个时候被乡土情结一击就倒。然而贾导说游到海水变蓝是相信一切会越来越好,我却是无论如何无法这样乐观的,我胆小懦弱又自私,只能一直游一直游,远离这一代又一代不休止地折磨着这片土地的荒谬。
电影中最喜欢的一幕是很多人印象中的绿皮火车,似乎永远和肮脏、拥挤、嘈杂、贫穷、难以忍受的充斥于车厢的每个角落的泡面味道相关,但当熟悉的Time to say goodbye的旋律在电影中响起时,贾樟柯的镜头对准了车厢里那一张张平凡的面孔,一双双陌生又熟悉的眼睛,音乐和影像结合,随着镜头的来回切换推移,灵魂在黑暗中得到某种升华,我在影院的黑暗里感叹影像艺术的奇妙无比!这种感觉不亚于我读聂鲁达的诗的畅快,不亚于我站在《水中的奥菲莉娅》的触动,不亚于我叹赏博尔赫斯往水里扔硬币这一情节的惊艳……
余华的段落极好,他的情绪、他的经历、他的一切似乎都是温柔的。贾平凹部分最劣,农村企业家的精神头扑面而来,开篇和女儿的谈话又透露着一股大腹便便的恶臭。//吕梁文学季的番外,本就是随意之作,更像贾樟柯的镜头随笔。
从吃饭到游泳 十八个章节并没有刻意做分割 1949到1979再到2019 作为农业先锋代表的贾家庄 一直说到劳动成诗
电影整体而言是抽象的,细节却很丰富。许多镜头停留在人脸情绪与行为的刻画上——这是真实而被我们忽略的人生,而我们几乎很难正视它。这样的设计至少我很喜欢,也很触动人心。余华实在是太幽默,逻辑又十分清晰,殡仪馆的洁净与对“happy ending”的追求深刻而讽刺。在他戏谑着说出的死亡,生存,快乐,悲伤的标签激烈冲撞着彼此,搅动着真实而复杂的人的情绪。最后对梁鸿儿子的采访有很明确的时代割裂感:远离乡土的年轻一代,与被割裂的空白的历史,该用什么去铭记?被时代漩涡裹挟而顺流的人,是否能游到海水变蓝的那一天?
我能听余华唠 2小时的,太幽默了。里面沈从文先生的诗真感动,可是我的《边城》是真看不进去,太厚了555
余华对死亡的感受是太平间里的凉爽,贾平凹对疾病的感受是感冒针头的痛觉,梁鸿对人情的感受是父亲口碑由盛到衰的转变。王亦梁已经不太会说河南话,但语言的记忆早已根植于基因。我们生在哪里,一半就已经死在那里。出名就是有了约稿函,出嫁就是为家族牺牲,一直往蓝色里游,就是往那生生血地里回溯。
作为一部关于文学寻根的纪录片电影,既不文学,也不电影,还充满了各种刻意做作的设计,也没有纪多少的实。唯一的价值大概是学习了一点摄影上人像特写的置景方式。
梁鸿的经历确实是一种缩影,其实只拍余华就可以了。脸部特写在大银幕上看晕眩感太强,应该谨慎使用
当你一直游到海水变蓝的时候,你就看不到岸了。
三颗星全给余华,全片似乎只有村庄和文学,看不到海水变蓝。
母鸡太阳见光死
四星给余华
在当下,阅读成了奢侈,文学的魅力贯穿在整部影片之中。四代人五位作家,以文学为名,背后是大时代下个人命运的改变。从麦子再到饭桌,食物也是一种循环和见证,作家的故乡和乡愁,物理和精神上,通过纪录片来表现,再合适不过了。
讲究。贾樟柯 县城之神。作家们 文明之光。余华这个小可爱哈哈哈 太拉好感了
说着“只要给我发表,我从头到尾给你光明”的余华,也说过“还记得当时张艺谋时常说原作里的什么细节要改动,审查才能通过。看他胸有成竹的模样,心想他如此了解审查制度,对他十分钦佩。可是张艺谋拍摄完成电影后审查还是没有通过。我不再钦佩张艺谋,我钦佩审查制度。” #Berlinale2020
真好看,充满文学感,就像散文诗,每个段落,那些放大的脸,哽咽的话,都走进了我的心。一直在想主题是什么,看到最后也没找到,但也不影响每个段落带给人的感动。余华一个人就撑的起整部纪录片……另外,我果然是不喜欢贾平凹的。
余华也太有趣了吧
還好有余華貢獻了片名和最有趣的片段,雖然是講過好幾次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