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分。
尽管马嵬坡部分因为情节紧张,场景接场景不断转换,在剪接上有些混乱。
但我还是更喜欢后半部分,不仅是因为极乐之宴。
陈凯歌近年几部作品,都有前后明显割裂的情况,这种割裂在《妖猫传》里是融洽的。
因为它是一部有强大的议程设置的电影,在整体设计上是轻情节的。
这反映在它的人物设置上,一对一呈现镜像关系,没有一个是丰富饱满的,都是符号化的存在。
我最喜欢的一对人物是飞鹤少年。
成泰燊饰演的丹翁作为一个卖幻术的艺人,似乎是对《聊斋志异》“种梨”故事的移植,卖梨的乡人不想施舍哪怕一个梨,道人施术小惩,把乡人的梨和车子变幻出一株发芽到结果的梨树,并将梨分给了围观群众。
这个故事鞭笞的是吝啬,弘扬的是情义。
丹龙/丹翁借道人之原皮,是情义的判官,也是情义的代表。
白龙代表着少年情爱。
少年意气炽热而激烈,但并不会持久。
于是,白龙和黑猫名义上是巧妙的谜案设计,实则是极端情境,是他对长大的拒绝,这样一来他不会像丹龙那般衰老,这份情爱方得以持久。
黑猫并非传说中的不祥之物,黑猫古称玄猫,实有驱邪、守护的意味。
电影有着高度系统化的审美符号,皆围绕着“一半胡人血统的杨贵妃”为中心。
自杨贵妃站在秋千上亮相的一刻,她便只是一个盛世的摆件。
飞天、胡人安禄山、胡旋舞、胡玉楼、霓裳羽衣曲……甚至,你在极乐之宴上一瞥,就可以看到宋人流行的“簪花男子”的形象,男子簪花流行于唐玄宗时期的宫廷里,玄宗曾亲自为弟弟宁王簪花。
男子簪花风气与“西域”也有莫大关系。
然而在这么一簇华丽、盛大的符号背后,却是一出让人肝肠寸断的悲剧。
你名义上看到的是陈凯歌对盛唐的憧憬,实则不然,他在前半段借悬疑的营造解构“盛世情结”,而后半段却对之进行了再重构。
创作者的真实意图,借李白之口道出。
辛柏青演得可谓动人。
历史上,李白是常常写诗颂圣的,只是颂圣诗很难流传下来,因为违背三观,被后人默契地淘汰了。
创作者对史实进行了修改,李白写完《清平调》,对高力士和杨贵妃讲的醉话,或许正是创作者化身李白想说的真话,“我是在写贵妃的美吗?
不,高力士你不要误会。
我是在颂圣吗?
不,我不是,贵妃你不要误会。
我是在迎合当下主旋律吗?
不,我不是,观众你不要误会。
”于是杨贵妃说,有你乃大唐之幸。
所有的历史改编,都不需要承担还原历史史实的义务。
陈凯歌的唐城未必就必须是你主观认为的唐的样子。
也因此,历史题材多半都是戏说历史的事,投射当下的事。
陈凯歌似乎在劝我们,不要再憧憬那个大唐了,杨贵妃死去了就是死去了,那个身体早已不再是她,她再也不会醒来。
我们也不必在缅怀那样的唐文化,我们千万别被那盛世的虚梦灼瞎眼睛,我们应该脚踏实地,望向未来。
文化复兴,盛世情结,只是一场幻术。
创作者甚至悲愤地引发我们思考:究竟是谁谋杀了杨贵妃?
是谁在压抑炽热的少年爱?
历史上,空海爱笑。
惠果对空海说,“早归乡国,以奉国家,流布天下,增苍生福。
……义明供奉,弘法于禹域,汝其行矣,传之东国,努力努力!
”惠果对空海的期望就是,将唐密完好保存,并反哺华夏。
怎么反哺?
那便是“空海”“白居易”(当下年轻人)的事了。
这是一部谏圣电影。
《妖猫传》一分钱一分货的盛景构建背后,正是陈凯歌“沉郁顿挫”的杜甫式的灵魂。
《妖猫传》是一场灾难,彻头彻尾的烂电影,体验非常差。
电影演了不到一小时,我座位前排、左右的观众都在玩儿手机,身后一个人在睡觉。
作为电影,《妖猫传》全面崩溃。
它只有皮相,没有魂魄。
伟大的编剧王蕙玲拯救不了它,传说中耗费巨资建造的长安城拯救不了它,CG猫和一众明星大腕拯救不了它,满是妖气、如梦如幻的繁华盛景也拯救不了它。
陈凯歌导演的格调很低。
《妖猫传》也许比《道士下山》、《无极》等烂片还差。
不过,我感觉陈凯歌导演的创作是很真诚的——这就更可怕了。
陈凯歌导演的三个幻觉陈凯歌导演在拍电影的时候,沉浸在良好的自我感觉中,始终带着某种无法描述的艺术野心,结果,创造了各种古怪的烂片。
这成了他电影生涯的一种可怕的宿命轮回,也是中国电影的一个时代奇观。
在《妖猫传》中,这种野心似乎可以概括为:揭示一个东方帝国衰落的秘密,或许是所有帝国衰落的秘密。
它是所有历史的概括或时代的隐喻。
毫不夸张,这是个可以得8次诺贝尔文学奖的主题。
陈凯歌导演有一种幻觉,以为自己是知识分子,而且是最传统的那种,所以要政治隐喻,要家国天下。
影片绝非像宣传中所说的那么浅薄,要打造一个“盛唐”。
正好相反。
其实,唐玄宗李隆基,安史之乱,是帝国由盛而衰的转折点。
皇帝被逼处死爱妾杨贵妃,是奇耻大辱。
在电影中,观众跟随一个日本的和尚的目光,在迷宫般的长安城中游历,遍及繁华盛景,但这个“盛唐”早已衰落,毁灭的命运已经注定了:皇帝莫名其妙的惨死,宫廷政治高手们怀有隐秘,太子继位后马上偏瘫,到处是不祥之兆。
导演想讲的是帝国的毁灭。
陈凯歌导演有一种幻觉,以为自己是艺术家,所以历史要加上魔幻,就更加艺术了。
《妖猫传》中时刻提及的“幻术”,是影片的“元叙事”、有一点儿后设观念。
于是,各种妖魔鬼怪都出现了,这在影片的高潮“极乐之宴”中达到极致:皇帝个人政治的高峰以一场奢华Party来呈现:酒池肉林的腐败;诗人李白被迫作诗,又被权力驱逐;杨贵妃成了帝国繁荣的标志,如同特洛伊的海伦;万国来朝,魔法术士登堂入室;醉酒狂欢中的窃窃私语,是废墟中的无数幽灵幻影。
陈凯歌导演有一种幻觉,以为自己是讲故事的高手。
于是,他要在原本就很糟糕的剧情上更进一步,把情节的繁复推向极致,追求自己庸俗的美学表达,结果却是在蹂躏观众。
《妖猫传》中30年的两个时空中,有两组重要的人物关系:侍卫头领陈云樵,他妻子春琴;唐玄宗和杨贵妃;这两组关系相互对应、互文,本来是成立的。
但加入了仙鹤兄弟与杨玉环的情感纠葛,如同一团烂泥,不知所谓。
据说,陈凯歌导演喜欢给演员说戏,拍摄过程十分苛刻,这似乎是宝贵的工匠精神——不过,从演员的僵硬表演来看,更像是导演水平很低的表现。
令人坐立不安的情节《妖猫传》的前30分钟还是不错的。
它成功提出了悬念,皇帝被害,神秘的黑猫妖怪,诗人+外国和尚的侦探组合。
但情节一旦展开,就迅速崩盘。
所有的“揭秘”都如同儿戏,如同极乐之宴的缤纷乱舞一样,是个空壳。
这是极为讽刺的:导演试图以“极度的繁华”来彰显帝国的苍白、空虚,反而证明了《妖猫传》自身的苍白。
影片中的不少情节是很可笑的。
为什么白居易敢于直呼唐玄宗(庙号,皇帝死后的称号)的名讳李隆基?
他是外国人?
还是穿越过来的不懂规矩?
为了拍电影,建了一座长安城,这么简单的常识性错误都不能避免?
黑猫是来复仇的,不杀陈云樵(秦昊),却杀死了春琴(张雨绮),春琴有什么罪?
日本留学生、进士阿倍仲麻吕(晁衡)爱上了杨贵妃不能自拔,要向她表白?
还要当着皇帝的面表白?
为什么所有人都爱上了杨玉环?
诗人李白似乎是陈凯歌导演的自诩,他似乎是醉鬼,预言家,又似乎是唐帝国的良心。
杨贵妃的死,本来是很简单的事情,却变得异常复杂。
先是加入了一个荒诞的假设:杨贵妃是盛唐气象的标志,杀死她等于杀死帝国,于是没有人愿意她死。
之后又加入了另一个可笑的假设:安禄山造反,是为了占有杨贵妃,所以杨贵妃必须死。
然后,皇帝不直接赐死,让术士制造了一个谎言,让杨假死,可实际上是真死。
再然后,她没有真死,而是让她在棺材里苏醒,被活活闷死(或者渴死、饿死)。
再然后,深爱她的小术士试图救活她……这样的反转多次、复杂至极的情节既无必要,又显得十分做作,把政治事件变成儿戏,与《赵氏孤儿》的后半段如出一辙,显然是陈凯歌导演的个人趣味。
《妖猫传》的后半部分,情节完全断裂,从调查皇帝诡异死亡、奇怪的黑猫急转,变成纠结30年前的杨贵妃死亡的真相。
而且,白居易、和尚纠结的只有一个问题:假如用白绫自缢的方法痛苦死亡,是人道的妥协、可以接受的;用活埋在棺材里的方法痛苦死亡,是残忍的谋杀、无法接受的。
这毫无逻辑可言。
只有皮相,没有魂魄陈凯歌导演应该解决最基本的叙事问题,而不是高屋建瓴的弄什么政治隐喻或群魔乱舞。
《妖猫传》的故事没有讲好,非常无聊,所以其他的也没有资格去谈。
花费巨资建造的长安城,无论真假,都是《妖猫传》的一个象征:它的摄影美术多么华丽炫技,都无法掩盖故事的苍白和逻辑的混乱。
《妖猫传》电影本身如同它所强烈暗示的繁华盛景一样,只有皮相,没有魂魄。
每个人物,全程神秘笑容的日本和尚,神经质的诗人白居易,一脸懵懂的杨玉环,似乎很奸诈的唐玄宗李隆基,都不构成真正的人物,像是一个个木偶。
影片的核心人物杨贵妃,并不具有任何性格或灵魂,也毫无人格魅力可言。
导演甚至没有为她安排任何彰显人格的戏份——她的美丽只是一个空壳(演员长得一般),但这就足够了。
皇帝、诗人、日本留学生等等,所有爱上她的人,当然也只是爱他的美貌。
她在被残忍杀害后,黑猫所守护的,也是她美丽的、永不衰老的身体。
以杨贵妃为核心的极乐之宴也是如此,以极乐之宴为核心的长安城和“盛唐”也是如此,《妖猫传》这部电影也同样如此。
获取智慧的方式是了解你自己,陈凯歌导演或许应该照照镜子了。
看电影前,我都有看豆瓣评分的习惯,评分过低的电影直接pass,这次也不例外。
我看的时候,豆瓣7.2分,还不错,可以支持下。
但看完之后,我觉得打分没意思了,这部电影就应该细细品味,再三咂摸,这篇影评也就是我仔细回顾的一个结果,与各位分享吧。
这部电影可以分析出很多值得称道的点,从服装到布景到妆容再到画面。
但要是仅仅从这些方面考虑,这部电影与以往国产那么多空洞无物又画面精美的电影有何不同呢?
电影的灵魂不在这些能看得到的地方,在它的思想。
这部电影传递的思想,要我来说,就是十个字——万物皆虚妄,佛渡有缘人。
通常情况下,要是说一部电影表达的主题是“万物皆空”,这句话就空了,也很假,它更像营销号发出的万能文案。
要是哪个导演编不出东西了,也拿这一类虚头巴脑的东西虚应故事。
这句话的废话程度不亚于“我们每个人都要做自己”。
但我想说,院长这部片子是用了无数铺垫无数伏笔真心实意地要告诉我们这点的。
就像电影中那样,化作丹龙的师父要让徒弟真正看清虚幻的幻术,也是大费周章的。
这部电影里,空海是从日本来到大唐“想要求取真经”的僧人。
白居易是一个醉心写诗的小官,最崇拜的就是与自己生活年月相差了三十年的李白。
空海的“海”字可以理解成从海上来,“空”则是象征了他的最后追求或者说归宿。
白居易刚写了《长恨歌》,但却觉得不满意,不知其内容真伪。
空海告诉他“你怎么知道史书记载的就是真的”?
二人整部电影从一个地方到另一个地方其实都在追求一个真相。
电影前半部分经过抽丝剥茧地线索追查,观众几乎觉得自己已经找到了真相,估计黑猫就是杨玉环或者是杨玉环饲养的黑猫,与杨玉环有感情所以才要杀掉这些参与杀死杨玉环的人和他们的后代。
(我没看原小说,这只是我当时作为普通观众的猜测)但突然,出现了阿部这么个人物,我的心一悬,难不成要开始臆造一段杨玉环的野史了吗?
难不成要在这部电影里搞人人都爱杨玉环的玛丽苏之恋?
当然,很明显是我错了。
阿部的作用在于引出这么一场极乐之宴。
极乐之宴,从名字来看,极乐指的是佛教的最高境界,是个人能达到的最大圆满,是最伟大无极的快乐。
这是佛家的终极形态,说人话就是,到顶了。
正因为完美,也就虚幻,不切实际,常人无法企及。
但李隆基却做到了,他生活在大唐最昌盛的时代,他让万国来朝,他要君临天下。
他甚至想到了让杨玉环站在秋千上,像世人展示,这是他李隆基的杨玉环,这是他李隆基的大唐。
而杨玉环,作为宴会的主角,表情却一直淡然,甚至说麻木。
借阿部之口,说出了她的真心话。
她只是一个符号,一个象征。
大唐昌盛之时,她是一切繁荣富贵的象征,而当大唐衰亡了,她就必然成为另一个象征,她也要跟着大唐一块衰亡。
李隆基在宴会上表现了对杨玉环的爱,但两个白鹤上年却说,“不要对贵妃说谎”,李白写诗,也不是写给她,李白也不对贵妃说谎。
那谁对贵妃说谎了?
尸解那一段告诉我们,大家都在说谎,除了被打断腿的白龙。
为什么大家要说谎,因为人人都不想背负杀死贵妃的罪孽。
黄鹤(果真是王八蛋)给贵妃扎了一针,但仅仅是封住了气穴,两三天后就能醒,所以黄鹤没有杀死贵妃;皇帝一直嗷嗷大哭,更没有杀死贵妃;侍女嘛,也就织了条白绫,也没用上;至于臭名昭著的高力士,也不过给贵妃脖子上化了“勒痕妆”,更是无辜。
他们每个人都参与了杀死贵妃,但没有一个人真正下了那一刀,贵妃实际上可能是憋死的或渴死的或饿死的。
也许正因为看到了自己悲剧的命运,在众人兴致勃勃地制定策略时,贵妃居然在破败的楼上跟那两位白衣少年在一起,她表情没有什么变化,没有恐惧,她只是一种淡然,也更近似于茫然。
她可能知道自己意味着什么,也可能不知道;她可能知道皇帝对她有没有爱情,也可能不知道。
她就那么平淡地没有挣扎地死了。
最后,知道真相的白龙选择了留在贵妃身边,他拒绝相信贵妃已死,他放弃了自己的肉身,就为了保留贵妃那具躯体。
他被幻象,迷住了双眼。
这个幻象,是他的执念。
而丹龙却选择离开,在路上,他遇见了有缘人,空海,一眼识破了他的幻术。
但是空海毕竟年轻,还需教化。
他引着空海看到了阿部的日记,看到了那个虚假的表面,看到了电影中我们看到的一切,空海终于悟到了,有了拜师的资格,也终将功德圆满。
这部电影里,妖猫是幻术所为,白鹤也是幻术,大唐盛世是幻象,李隆基对杨玉环的爱也是幻象。
这一切都是假的。
白居易开始的时候纠结真相,他找到了荷包,想证明杨玉环和李隆基之间有真正的爱情,他沉迷于李白的诗,从诗里看到了爱情,但到头来,爱情不存在,诗也不是写给杨玉环的。
他终于不再纠结自己的诗好不好,真不真。
其实,无谓真假,那不是真正的杨玉环的故事,至少也是白龙心中的啊!
最后,我还想说一句,不要因为一个电影的人物设置,特效,化妆就轻易判断它的好坏。
一部电影,你用再多表面高大上的东西夸它,但要是它本身没有内涵的话,这些东西都是没用。
而一部电影真的好,也绝不止上面的那些因素好,而是整体都好,它有灵魂。
最后点明主旨,电影的内涵才是电影的灵魂,那些表面的技术层面的东西皆为虚妄,你若是有缘人,便可透过虚妄看到了真正的东西;你若只是俗人,那便只能溺在其中,无法自拔了。
———————分界线———————天哪,这么多人看我好感动。
其实我平时经常在朋友圈发一些长篇大论,但是根本没人看。
这次发豆瓣上,一方面我觉得我是真的看懂了这部电影,另一方面也很想跟大家交流。
总之你们愿意看我真的很开心。
————下面是我更细致的分析——————我还要补充几点。
这部电影里的主要人物的命运是完全根据他们所做的事,他们对生命的理解来的。
白居易,是个崇拜李白的诗人,他曾经最在乎得就是自己的《长恨歌》的真假,毫不怀疑李白的“云想衣裳花想容”是写给贵妃的。
在经历了这么一段真相的探索之旅后,他的人生有两种选择,要么改了诗,改成真正电影里的样子,就是贵妃被活埋;要么就不改了,随它。
可是,就算他改了自己的诗,又能怎么样?
不一定会有人相信,而且他的诗改了,李白却没有机会说自己的诗不是写给贵妃的。
真相永远不能圆满。
所以,他作为一个诗人,怀有浪漫主义想象的诗人,却又是一个“无情无义”的诗人,他说“在天愿作比翼鸟,在地愿为连理枝”却又说“天长地久有时尽,此恨绵绵无绝期”,这是无尽的遗憾啊!
对于空海来说,他本身就是要来大唐寻找“无上密”的,那么他的结局也是两个。
要么他找到了“无上密”,要么他找不到。
他在大海上看到那位母亲因为对孩子的爱而心情平静,但“爱”不是“无上密”,如果爱是“无上密”的话,他已经知道了,又怎么会被佛寺拒绝,被丹龙化身的人用幻术欺骗呢?
所以,这部电影里所说的“无上密”不是爱。
相反,创作者是不相信爱的,最不相信的爱就是爱情。
电影里那么大篇幅的“极乐之宴”就是告诉我们,李隆基和杨玉环之间的爱如果存在的话,是有多虚伪,那是占有欲和性欲,那是自私,是李隆基的自我陶醉。
李隆基在宴会上与那个丑陋的猥琐的安禄山共舞,这简直成何体统,这其实告诉我们李隆基那时候已经近似癫狂了。
(虽然史书上两人确实跳舞了,但在电影上的处理却十分滑稽可笑,这是有意为之的)上天让他灭亡,必先让其疯狂。
极乐之宴十天后,安史之乱爆发,大梦初醒,埋葬了他的江山和他脆弱又虚伪的爱情。
丹龙和白龙这两个角色,其实应当是这部电影的灵魂人物。
但是,两位演员还是让人觉得矫情。
但这也并不完全是演员的错,他们出场时间太短,而且一出来就跳舞,很多人会觉得这种场景太尴尬而根本不想考虑它们对电影有什么影响。
但是,这两个角色本身是完成了他们的任务的。
有人吐槽说他们的话太矫情,比如“白龙!
这个世界上除了我,你还有谁?
”“白龙,那个问我们是不是白鹤少年的杨玉环,真的死了。
我和你一样心碎。
”“白鹤少年永远不在了。
贵妃,却是永远的贵妃。
”我想说一下,这几句不要把它们当成情话,这是角色对自己命运的预告。
白龙与贵妃有相似的命运。
当然有人会说有相似命运就意味着白龙会爱上贵妃,为她杀那么多人吗?
其实白龙与贵妃间的情感不是爱情,贵妃在电影里的设定就是没有爱情的木偶式的人物。
她从未表露过对白龙或是丹龙的爱,她更多的是羡慕他们的少年气息吧。
同样的,丹龙和白龙对贵妃也不是爱情。
贵妃被蛊毒侵身,白龙为了贵妃身体的完好不惜毁了自己的肉身。
这能体现白龙对贵妃的爱吗?
不能。
因为贵妃那时候已经死了,他做这些事情不是为了贵妃,而是把贵妃当成了一个象征物,象征着完美,可以说贵妃是他心中的白月光。
正是因为对贵妃的这种执念,对贵妃完美影像的记忆和幻想,他化身妖猫要为贵妃报仇,要报复那些伤害过贵妃的人。
在过程中,却也杀死了无辜的人。
白龙化身妖猫杀死了无辜的人可以理解成妖猫野性作祟,也可以理解成白龙被执念迷惑了双眼,犯下业障,这也预示了他最后的结局必定不得圆满。
说到这就不得不提下电影的前半部分讲的东西了,我不怀疑导演这里应该是有商业上的考虑。
跳舞场面,张雨绮屋檐走路和跟那个侍卫之间的感情都牢牢吸引住了人们的目光,也很有美学意义。
这些场景太好了,以至于有些喧宾夺主,不过电影整体还是把控住了的。
电影的主旨在前半部分并没有表露,那个时候,它只是一条暗线,基本上来自白居易跟空海的几次对话。
但前半部分也一直是在有条不紊地推动着情节,在这一段我们知道这个猫挖人眼睛,蛊毒在人身上的表现,如何破解,空海被幻象迷惑以及丹龙对他们指点迷津。
再说回人物,阿部这个角色是用于带我们看到那场极乐之宴和马嵬坡贵妃之死。
他其实对贵妃的感情也并不是爱情,其实跟大多数人一样,是仰慕。
阿部来自日本,也感慨于盛唐气象,贵妃美貌,对贵妃倾慕也是有的。
后来那个仆人说了句“我以为阿部喜欢的是我呢”。
这句话也不要理解成仆人的自作多情,而是又一次告诉我们感情这种东西不清不楚,当事人都搞不清楚这之间有没有爱情,我们哪能就这么肯定呢?
极乐之宴有很有意思的点就是对李白的刻画。
很多人说这个李白怎么那么猥琐,简直玷污了真正李白的形象。
对此我想说,首先我不知道真正李白是什么形象,但是就冲他在大宴上让人脱靴来看,这个行为总是不太合礼吧。
你可以说李白不拘小节,但那是事后总结,在阿部视角下,李白那样有点猥琐但又真诚的态度是最符合阿部的看法的。
而且这部电影并没有想要表达对李白的歌颂赞美,让他的形象不那么高大上我认为也合理。
这部电影其实并不是商业片,它是彻头彻尾的艺术片。
它的每一个场景其实都是有很深的含义的。
我个人认为,一部电影要是有百分之三十的内容是表达主旨,百分之七十在解说(就是提醒观众到底发生了什么),这样的电影是易于理解的,也容易被接受。
这部电影却几乎只有百分之五十的时间在解说(通过空海白居易等人的自白),所以不太易于理解。
若是像《刺客聂隐娘》那样,没有一句台词可以省略,情节要靠观众观察思考才能理解的话,就更对普通观众不友好了。
但不好理解不能说明电影是烂片,相反,在不断思考中,我们可以获得更多的快乐,是一种寻宝般的乐趣,我认为比那些玩着手机吃的零食上个厕所回来还能理解剧情的电影要有意思得多吧。
电影是艺术片,但是要是真宣传的话,可能受众就会变少。
所以还是出于商业考虑,宣传的时候要拿些其他东西来搪塞,什么大唐气象啦,什么辛苦造的唐宫啦之类的。
其实我们都看得到这部电影里的唐朝风格不是写实的唐朝风格,要写实还是《刺客聂隐娘》,这部电影里的建筑啥的主要还是为了营造一个幻象世界,是为剧情服务的。
我还要说一个小点,就是白居易找荷包的时候,是不是开抽屉的时候有很多小门,就像套娃一样?
我当时就笑了,搞这些门又没上锁有什么用嘛!
现在看来,对嘛,就是没用的,那又不是珍宝,又不是真情实感的东西,又不是“无上密”,找起来当然容易啦!
导演在暗示,就算这个荷包是真的,但也不能证明杨玉环和李隆基有感情。
后来白居易也问“要是没有杨玉环对李隆基没有爱情怎么会有这个荷包呢”(大概意思这样,具体记不清了),这个荷包是杨玉环给李隆基的,但也仅此而已,她可能是知道自己活不成了,所以给李隆基留作念想的吧。
有人想不清楚为什么杨玉环一定要死,我来回答下。
其实杨玉环她始终是作为象征活着的,是大唐富强皇帝恩德的象征(这是极乐之宴上阿部讲了n遍的)但实际上她的死活并没有多重要。
有人说,为什么不等战争缓和的时候开棺取针救活杨玉环呢?
其实,他们只是觉得没必要而已。
也不是自己杀的杨玉环,到时候开棺还会带来不必要的麻烦,何必呢?
这是创作者对李隆基和杨玉环之间感情最无情的讽刺,不光要杀死杨玉环,连救活她的机会都不要了。
尸解之术消除了李隆基对杨玉环之死的愧疚之心,他对杨玉环实际上无半分的爱。
看似最真挚的感情是假的,看似是爱情的也不是真正的爱情。
感情这种东西,太飘渺,太玄妙,可以说都是幻象,都是执念,因此空海必须看透这些幻象才能修成正果。
白居易作为诗人嘛,继续浪漫理想下去好了,,更何况他本身也从虚假的感情中走了出来(对贵妃爱情的幻想),创作者也不苛责。
有的人也许会提到电影开头的母爱,是不是母爱也要被鞭挞为虚假的呢?
当然不是,母爱与电影里其他的人爱的区别是,它不是享受,不是欲望,而是奉献,所以相对于其它的感情它是要高尚的,只不过不是终极境界而已。
———————分界线——————我一直觉得分析一部文艺作品应当从整体分析,到底这部电影讲了什么。
如果这个不搞清楚,肯定就要误入歧途。
就像《红楼梦》,如果把它理解成曹雪芹的自传,那整部小说就解释不通了,但如果就把它理解成别的也许会更清楚地认识小说的本质。
(这部小说到底说什么我也不敢下结论,但现在基本上已公认这不是曹雪芹的自传)。
对于电影也一样,如果把这部电影的本质抓住了那其他的都讲的通,还没抓住就会觉得电影不知所云。
还有,没真正弄清楚一部电影在说什么之前不要轻易就说它是一部烂片,我们每个人都谦逊一点好吗?
——————分界线—————我刚又看了其他人写的影评。
有一位是从《长恨歌》的角度来分析这部电影,理解电影里的情感的。
对此,我的态度有些保留,所以写出来,与大家讨论。
对于《长恨歌》这首长诗,它本身的文学造诣自不用说,千年来被广为传颂可见其经典。
但在这部电影里,这首诗我们可以简单把它理解成白居易对贵妃与玄宗之间爱情的想象。
毕竟这首诗不是创作者现编的,这部电影也并不是按照这首诗写的。
相反,这部电影一直在讨论的是白居易作为一个诗人,写完《长恨歌》后却一直不太满意有些怀疑的心理活动,这才是驱使他与空海一起探寻真相的原因。
《长恨歌》里的内容并不真代表了白居易的想法,所以这部电影并不在于告诉我们《长恨歌》多么美好,而在于告诉我们这也许只是一个想象,也许并不是真的。
至于这首诗是否在描写玄宗和贵妃的爱情并不重要,它写了什么也不重要,各人有各人的想法,就留作世人去评判吧。
我甚至从白居易的态度看到了创作者的态度,就是把评判的权利交给观众吧,创作者把追寻真相当作无上密,但你们观众能从电影里看到什么就随你们去说吧!
——————分界线—————有人说我是水军,这句话我理解成他并不能理解这部电影,看不出哪里好,但我写的东西他不太清楚怎么反驳,所以先给我扣一个水军的帽子,似乎一扣这个帽子我写的这么多东西就都是假的了,真是可笑。
还有,我就是一个喜欢电影的人,没发出来不代表我就没写过影评。
前几天我还在写《刺客聂隐娘》的东西,我一句话一句话把《刺客聂隐娘》的台词扣出来,一个景一个景分析,本来也打算发出来,但是因为还是不太能确定电影的内涵,所以就没发。
今天,发一些截图给你们看吧。
这是我自己制作的伪剧本,就是想要搞清楚每个景的内涵
《妖猫传》是一部商业大片,它的投资体量决定这只能是一部商业片,要用明星阵容、国际演员,以及,故事上的类型化。
最初一切都很完美。
深宫里的妖猫,卒死的天子,被诅咒的太子,日本来的神秘的驱邪师,玉莲歌舞能倾城,春琴屋顶花想容,气氛诡异暗黑,充满悬念,一触即发。
妖猫背后是何人做局,有何惊天阴谋?
——那么拍,是狄仁杰之通天帝国。
陈导不为。
下半场,气氛急转而下,前面的急管繁弦,蓦地变了断壁残垣。
美人倾城倾国处,蛛丝结满雕梁。
当年烈火烹油、万国来朝的极乐之宴,如今萧萧如鬼窟。
这里面,是东方式的“眼看他起朱楼,眼看他宴宾客,眼看他楼塌了”的兴衰感叹,是“对酒当歌,人生几何?
譬如朝露,去日苦多”的悲从中来、对无常的喟叹。
是帝国的覆灭,倾覆之下的罗曼蒂克消亡史。
它是旧经繁华衰变的老文明浸染的老灵魂的乐极生悲,这种情绪,是看惯了好莱坞大片,习惯于一曲人性的赞歌如《星际穿越》《火星救援》的年轻观众所不熟悉、也并不亲切的。
只觉得什么鬼,怎么突然故事崩裂了?
《妖猫传》是一部不成功的商业大片。
什么是成功的?
举国产电影为例,《霸王别姬》是,人物塑造饱满,故事逻辑有显有藏,有始有终,有血有肉,楚楚动人。
《妖猫传》不成功在哪儿?
它消解了几乎所有意义。
大唐盛世,是萧萧鬼窟;宇宙的中心,天真赤子的帝王,是玩弄权术,辜负感情的骗子;伟大的爱情是一杯毒酒;比爱情更伟大的关于爱情的幻觉,不好意思,在石棺的斑斑血色抓痕中消解为屈辱与绝望;最明亮的少年意气,消解为大杀四方,滥杀无辜的怨灵……观众不是在看伯格曼耶,一部商业电影应该让观众能够最大程度地投射到某个角色,引发最大共鸣,现在你让观众怎么投射?
什么都是假的,什么都是空的,极乐之宴是空的,唐玄宗和杨贵妃的爱情是空的,少年之爱是残忍的,白居易是傻的,请问哪个角色能完整地接受观众的投射而没有问题?
这里面的问题还不在于善恶与对错,这儿的问题是它对意义的消解,意义消解后出现的“空”。
极致的坏人也有可能得到观众的垂爱,可是你怎么投射“空”?
所以很多人看完心里凉凉的,空空的,没人喜欢这种感觉,所以很多人骂这故事:毫无灵魂。
我却正是因为它这不成功的尝试而尊敬导演。
他不满足于讲一个类型化的故事,而把故事撬开一个角,向未知突围。
看上去,影片似乎想讲的是诸行无常,一切有为法,如梦幻泡影,如露亦如电。
但是不好意思,这电影里,陈导用了最大心气儿塑造描摹的,是白龙的少年意气。
第一次见面,白鹤少年舞出全场华彩场面后回到地面,丹龙说他是自己父亲捡回来的,白龙淡淡说不,我是父亲还赌债卖给师父的,说完转头就走,眼圈渐渐泛红。
贵妃看懂了少年的自卑与骄傲,说“我也是没有父母,从小寄人篱下,这样的人,有人对他好一点,他都要加倍报答”。
为了这句话,少年何止加倍报答,他以命相酬。
中国古代有许多这样的人,士为知己者死,一个屠夫小贩,往往是出于这样的动机用生命照亮了历史的某个瞬间。
这种感情现在人或许陌生了,所以有人说这段爱情不真实、浮夸,现代化的精神是人人平等,而上面那种感情往往是不平等的,在极致的权势和极致的美貌之前,从来都没有平等。
或者从成年人VS少年的角度来看,成年人问的是“为什么”“凭什么”“值不值”,可是少年是只管爱恨不问对错的,“三杯吐然诺,五岳倒为轻”,这人我爱了,这事我管了,这命我不要了。
陈导形容白龙是“一个最黑的夜里头的一束最亮的光”,这也是这部片子最动人的部分,可是由执念入魔,怨气不散化为邪灵,它的滥杀无辜也遭到了具有正确三观的警惕性很高的观众的抵制。
怎么说呢?
固然,这体现了我执可怕,令人入魔,暗扣空海来唐寻求无上密(解脱)的线索。
最后化为白鹤,重回洁白身,凌空而去,也对照佛法放下执着,当即解脱,把开头和结尾串起来,整个故事说圆了。
只是,你觉得哪里不对。
需要有人提醒丹龙才是故事的主旨所在,他的转身而去证悟解脱与白龙互为镜像……可是拜托,看看老年丹龙的颜值,看看白龙的颜值(在猫为萌猫,在人为昊然),看看两个人的出场次数,导演爱的是谁还用说吗?
这是导演自己卡住的地方。
他冀图借无上密来一次最后的飞跃,大圆满了本影片,却心心念念放不下对少年的神往,最精彩的画笔,都用在了这里。
飞跃是潦草的,好像导演在心里呐喊:我承认如露亦如电,诸行皆无常,但是让我画完少年这一笔!
这很不空,不惠果,也不空海。
而我在空海于大雪中负笈出门的那一刻骤然流泪。
大师没有回头,那一脚踏出有一往无前的决心。
今年四月在日本四国遍路,一千两百多年前,交通不便,大师凭区区肉身,在四国乡下荒凉山中建寺传法,亲身走一遍,就知当中所需愿力与弘毅,不是凡夫如我可以想象。
大师从大唐青龙寺求到唐密回国,在日本开宗立派,成立真言宗。
之后没多久,武宗灭佛,唐密在中国反而绝迹。
一千两百多年了,对空海大师倾瓶相授的惠果大师,在四国许多寺庙都被供奉,还有一番寺庙特意留有中国线香,以备中国香客使用,更以此纪念东密的源头。
在看到那些痕迹时,你会深深感到何为历史何为传承,和动辄千年的历史比,人的百年之寿何其短暂,但凭籍这脆弱短暂肉身,也可将一千两百多年前自西安领取的师命师技传承至今,一诺何其长。
这当中的人生无常与坚固永恒,更令我动容。
公允的说,妖猫传其实可以勉强算是一个三星的商业片。
他的故事内核的浅薄和幼稚,和近些年充斥大屏幕的超人电影、奇幻电影实在相差不多。
其次,原著梦枕貘的作品确实是一部烂尾作品,最后的结局渲染悲剧的过程中几度令我大笑,陈的改编某种程度上已经中和了这部作品的结局,使之可笑程度减轻了很多。
但是,看完电影后我还是怒打了一星,一是刚刚看完的时候确实觉得整个作品实在浪费自己的时间,期间几度蔑笑;二是由于宣传中不断强化前期的巨额投入,以及画面构图和光影上确实有美感,以至于看到最后产生了非常强烈的浪费和可惜的感觉;三是不知为何网上好评不断,以至于我决定怒写一篇影评来好好地说说这部电影的全面失败。
虽然原著故事烂尾,但依然有许多闪光之处,可以预料一百种超越此次改编的方式。
空海求解众生之苦的密法;盛唐中的君主权力;还有力图改革的朝臣与皇帝脆弱的生命之间息息相关的无奈政治现实;幻术与言语的东方神秘哲学;诗人世子的浪漫艺术以及最后一条贵妃的爱情。
而在陈的改编中,除了关于杨贵妃的故事从十分荒唐改作一般荒唐之外,仅仅保留了诗人的浪漫这一条线索。
幻术与言语之间充满哲学意味的关联也变成了空洞的奇观展示。
空海求法,帝王心术,皇权政治的现实这些有机会使故事留有出世与入世的强烈对比的余味被无情抛弃。
陈将空海这条线索中的佛学禅学意味一并铲除,原创情节中的母亲抱着婴儿的一幕,简直可以用荒诞不经来形容。
而帝王心术的权倾天下实际上也被弱化到几乎不存在,汉皇的形象仅仅是一个贵妃的占有者,所有的帝王戏都被或明或暗的处理成了情敌戏码。
这就牵扯到了陈创作这部电影的意图了。
其实将“杨贵妃”处理成一个符号,成为盛唐极致之美的象征,同时代的折服于她,30年后白乐天依然在追索她。
这个所谓的意图,是非常明显的。
但是问题在于,当这个符号以一个具体化的人物出现的时候,观众显然不能够全然接受一个面目清晰的人背后没有任何故事,没有任何内心波澜,空余一张倾城倾国的脸蛋就可以引发诗人对逝去盛世的追索,引发倭人的倾心,引发帝王的无穷的宠幸,甚至于引发少年郎奉献生命的相与。
贵妃的脸既然已经出现在荧幕上,观众自然不能买单,因为我们对这张脸背后的一切都一无所知,而我们实在无法认同这张脸的力量,特别在整个贵妃的光影处理上可以说是非常的生硬、假面、无甚情感。
比如让贵妃荡秋千,除了让人想起多年前的无极,产生非常失败的联想外,完全不理解这些多余的镜头语言到底是为了什么。
如果陈要将杨贵妃处理成一个符号,最好永远不要让观众看到她,让她永远像梦一样,像李白的诗“云想衣裳花想容”一样,永远不要出现一张人间的脸。
人物动机的全盘失败,让故事陷入了非常被动的局面。
空海一抹似笑非笑,白乐天的癫狂,以及结伴追索黑猫的故事,完全缺乏一个可信的动机。
原著里空海是为了一朝爆得大名以敲开青龙寺的门,而电影里的空海则像个莫名其妙的傻子,跟着白乐天瞎乐。
如果是解谜,线索的铺开却又让人十分失望,因为半途得到了阿部的信之后,大家坐在一起读一读,居然就解开了!
不要说峰回路转,连起码的起承转合都看不到。
阿部对贵妃的爱大概还能解读为一见钟情,那么在马嵬驿那种紧张刺激小圈子会议里,这个倭人到底凭什么参与全程(原著是因为明皇希望贵妃醒后可以东渡扶桑所以邀了他)?
至于少年郎对贵妃的恋恋不舍,我也当做一见钟情忍了,但是仅凭一句话就守着尸体乃至舍身饲毒还是需要一点更多的动力啊?
更不要提最后居然把丹龙直接处理成了青龙寺的主持,此时我已经无话可说,只想赶紧出电影院呼吸新鲜空气了。
其余几位配角,都是演技派,然而几乎所有的人物,都陷入寥寥数笔的废笔描摹,不见筋骨亦不见精气。
这个电影的徐徐展开,常常让我想到里面黄轩去偷贵妃头发的那一幕。
我们拉开层层精美的龛匣,最后却不得不面对里面摆放着一坨屎的局面。
实在是令人无奈又火大。
我想大约是陈导太执迷于自我的表达了。
自我的表达,特别在电影这项艺术中,是需要巧妙和高超的技艺来使观众产生共鸣。
而现在的情形则成了,陈导一思考,观众就发笑;陈导热爱大开大合的精美映画,而观众则在缺失细节的美前陷入茫然。
更重要的一点是,如若艺术家不能将作品独立看待,有时候是灾难性的,特别是像陈导这种中人资质。
像是月亮与六便士里写的那样:“He had a sweet and generous nature, and yet was always blundering: a real feeling for what was beautiful and the capacity to create only what was commonplace…” 这样的人,一朝被推上神位,一旦缺乏自我反思而沉迷于自我表达,则会创造出一部又一部备受责难的电影,而其又不能视他人的责难为客观的评断总引以为对其人格的攻击。
大量的资源都掌握在这样的人手里,眼见唐城建成,眼见英才汇聚,眼见华美的场景和道具,却最后不得不接受这样的最终作品。
大唐高宗时期,在长安至相寺开坛讲法的华严宗智俨法师,为阐明佛理,以帝释天的宫殿作喻。
殿内有无数光滑可鉴的宝珠,每个宝珠身上布满其他所有宝珠的影子,每个宝珠又都映射在其他所有宝珠之上。
即是佛学中“八不中道”之一的“不一亦不异”。
法师应该未曾想到,同在长安,几十年后玄宗和德宗二朝的故事,会被后人以这样的方式演绎。
这是一部充满象征的电影。
每个角色、每张面孔、每个场景、每个镜头,虽摇曳多姿颇为不一,却又都是互相掩映在彼此中的符号。
每个符号的名字,全都叫做“大唐”。
而每一个叫做大唐的符号,都讲述着那繁华与精神都最为绚烂的极盛之世,在一瞬间戛然而止的不甘与哀伤。
红色与黑色的大唐盛唐的背影
中唐景象大唐真美啊。
红色的漆,黑色的檐,红色的衣衫,黑色的鞋帽。
能用黑红这两个暗色,表达出如此明艳绚丽浓墨重彩的,唯有大唐。
而能驾驭大量的金色却艳而不俗的,也唯有大唐。
层楼上,远眺长安从昼入夜,此景如诗如画。
街市中,热闹闲适却不纷乱,一幅趣意盎然的清朗气象。
故事的开头,空海和白居易,年轻的倭国僧人和年轻的大唐诗人,就行走在这样大唐的街市上。
然后他们告诉你,眼前的景象,已经是衰落过后的中唐。
在三十年前的玄宗朝,更有着今日无可比拟的盛景。
白居易再怎样才高轻狂,仍是梦回开元,仰望着李白这座翻不过的高山。
传统的比兴手法,让人追随两位青年才俊一起走入对盛唐背影的追忆。
而这被层层衬托起的盛唐,终究未让人失望。
我再没有看过比这感觉更对的盛唐影像。
后世对开元盛世,这大唐繁荣和精神巅峰的印象,多来自唐诗。
而这又分为两部分。
一是当时人的记录,二是后来人的追忆,而又尤以后者佳作更多、画面感更强。
无论是亲历者记忆中的“忆昔开元全盛日”和“岐王宅里寻常见”,还是错过时代者追想中的“春寒赐浴华清池,温泉水滑洗凝脂”。
而千年后的我们,始终跟随着后者的视角,那古中国繁华与精神的最高点,始终不断在我们的追思中酝酿升华。
盛唐在每一个华人心中,不仅仅是一个时代,更是一个永恒的文化记忆,是代表着极致绚烂的梦境和极度自信天真的精神,是我们心中最深最重的那一根琴弦。
这根弦,绝非写实式的还原可以拨得动的。
时移世易,同样的景象在不同时代的人心中的感受大相径庭,而相似的内心的震撼却可以跨越千年。
所以对盛唐,不可写实,只能写意。
要再现盛唐,唯有直击内心。
正如欧洲油画在描绘客观真实的学院派技艺达到极致的十九世纪,出现了莫奈马奈的印象派革命,从此“真实”的概念由外入内;又到梵高高更,则是由眼入心。
梦枕貘写的,陈凯歌拍的,是给我们的心看的盛唐。
作为盛唐往事记述着的阿部仲麻吕,其实在整个极乐之宴上的位置、视角都有些奇怪,譬如入宫时他一直走在两排队列的中间。
这些镜头,也都暗示了表现的主观性。
因此有着绚烂的幻术,杂耍们凝固在空中如同雕像,又顷刻酒入唇齿壶落酒池。
少年嬉戏间来去,顷刻化作白鹤飞旋而上,又顷刻现身眼前。
还有斜倚着酒缸提诗然后沉沉睡去的李白,被近乎无理性的冲动激荡的阿部仲麻吕,戏剧的近乎浮夸的狂欢的群像和红色的酒。
繁花遍野烟火无尽。
而这一切的盛唐符号的顶点,这终极的象征,就是那位名满天下的贵妃,杨玉环。
爱情
这个故事,讲的是爱情,又不是爱情。
故事里有很多爱情,玄宗的、阿部的、白龙的、白居易的。
他们指向的都是同一个对象,杨贵妃。
有些爱情显得顺理成章,比如玄宗。
有些爱情显得十分突兀,比如阿部。
有些爱情纯粹又直线,比如白龙。
有些爱情只源自自己的想象,比如白居易。
这个故事里的爱情只是一个隐喻。
就像中国古代诗人,常常看似做的是情诗,实则抒发的是抱负。
宴会上,玄宗的那句充满双关的,“有我在,她就永远不会是一个人”。
一曰贵妃不是“一个”人,其已有所属,其他人只可心念不可染指;二则是说,贵妃不仅仅是一个“人”,不仅仅是一位倾国倾城的女子,而是大唐极盛至美的象征。
贵妃的命运就是大唐由极盛之巅突然摧折的象征。
而宴会上李白的那首“云想衣裳花想容”也并非对着贵妃而作,而是一个更博大更本源的美的盛的意象。
只是之后看到贵妃,才发现她可以是这个意象的承载者。
就像画家以自己的模特为缪斯,就像海伦。
贵妃就是盛唐。
玄宗的爱,象征着坐拥盛世的豪情,因而极度宽容,又热衷炫耀。
阿部的爱,象征着海内四邻,对这灿烂夺目的文明顶峰的向往与崇拜。
白龙的爱,是朝为田舍郎暮登天子堂的大唐子民,对着朝气蓬勃无限希望的时代的憧憬。
这么好的大唐,就那么一下子,消失了。
在它最辉煌最绚丽的高峰,戛然而止,然后滑向无止境的深渊。
那么好的大唐怎么会一下子就没有了啊。
白龙为何如此不顾一切的要救贵妃,不顾一切的要保持那已死的尸身的完好,甚至牺牲自己的肉身也在所不惜。
仅仅是男女之情吗,当然不,因为贵妃就是盛唐啊。
那是每个少年都有过的执拗的情结。
以为只要抓住那只蝉,就可以永远的留住夏天。
只要贵妃身躯依旧完好,那么那绚烂的烟火就还未燃尽。
只要相信贵妃还能醒来,那么当日的美好当日的憧憬当日的极乐之世就也会再次回来。
可这一切从一开始就是一场幻术,就像极乐之宴上那充满隐喻的杂耍,静止的时间与众人不过是幻术。
一动,酒落入了唇齿间,旋即人和壶就坠入了酒池。
贵妃再也不会醒来,盛唐也终是一去不返了。
所以当玄宗逃离长安时,猛然甩开侍卫,回身对着空无一物的宫城大喊“我还是皇帝”时。
我在影院里兀自不自禁的大哭。
从此,盛唐和贵妃,只能活在白居易的爱和他的追忆中。
活在他彻夜达旦苦求一字的长歌中,活在他心爱的故纸堆里,活在他书斋里贴满的仕女画里。
和我们一样,日日夜夜,追忆盛唐。
陈邸
陈云樵的故事是一次隐喻式的轮回贵妃是戛然而止的盛唐,陈云樵的宅邸则是经过盛衰的整个大唐。
电影前半,陈邸发生的事情,是三十年前大唐的故事的重演。
只隔一夜,陈家三代金吾卫将军的华美宅邸,转眼变成荆棘丛生的荒场。
雕梁画栋下暖色的灯火,顷刻化为清冷间的一片死寂。
那一夜,渔阳鼙鼓动地来。
片中一共描绘过陈云樵的两次欢宴。
一次在妓馆与同僚共欢,一次在家中奏起霓裳羽衣曲。
都是盛唐极乐之宴的倒影。
妓馆那一次,得到横财的陈云樵与僚属在妓馆狂欢,妖猫化作一袭清影在帐幕之后,问陈金吾是否还要钱财。
而金吾对有着超自然恐怖力量的妖猫,倨傲得实让人不解,“在座诸公都有赏,可你一个畜生,我能赏你什么”可当日长安城里的大唐君臣,又何尝不是对安禄山这个营州杂胡,不管其如何兵精粮足,心怀仍旧着如此刻骨的蔑视。
于是战作一团,武艺高强的禁军卫士们一个个被打翻在地,还有一个,丢了眼睛。
妖猫说,明晚我到你府上。
那晚,猫来了。
满府徒劳的驱邪,遍地横死的僧道。
就像三十年前,那踏破潼关的铁蹄,那被踩在脚下的高仙芝、封常青和哥舒翰。
而最后伏在春琴怀中的妖猫,难道不是三十年前起兵之前安禄山和杨贵妃共舞时扮作的襁褓中的婴儿。
接下来,猫要你的女人的命。
你救不救。
想起前一刻夫妻在枕边的互相抱怨。
“猫是你引来的”“可是你用了它的钱”故事中,安禄山号称为了霸占贵妃而来;正史上,安禄山的谋反,贵妃的兄长奸相杨国忠难辞其咎。
男人自可以说红颜祸水,把责任一推两清。
可那之前长长的时间,皇上你图的难道不是那胡人戍边那大大的好处?
面对无法对抗的妖怪,和自己女人要被扭断的脖颈。
金吾选择,逃跑,又想回头救人,然后还是跑了。
但当见到空海似有回春量房,又跪地求大师救救自己的女人。
当看到爱人死在自己手下时,他也疯了。
陈金吾即是玄宗。
做不到奋不顾身,却也不是彻底的无情无义。
大难临头各自飞,又于心不忍。
想救她,又害怕。
自私,又留恋。
有情,又懦弱。
这才是真实的人性。
三十年前马嵬坡前,玄宗已经决定为了自保牺牲贵妃的性命,却又不忍,要骗她让她带着希望入眠。
守着那缕头发,让心爱的御猫陪着自己长眠的女人。
虚伪是真的。
自私是真的。
爱也是真的。
这才是人性。
很幸运,这部充满了象征的片子,呈现给我们的却是毫不脸谱的丰富的人性。
三十年前与后,其事如故,人性也依旧如故。
金吾大唐是金吾三代祖宅和家破人亡的悲剧,同时又他的父亲,前代金吾卫,禁军龙武大将军陈玄礼本人。
电影演到天宝十五年马嵬兵变,陈玄礼率禁军逼宫,杀奸相杨国忠,又逼玄宗李隆基以一尺白绫缢杀贵妃杨玉环。
电影没有演到,四十六年前,唐隆元年七月二十一日的深夜,同是这位陈玄礼,跟随初出茅庐还是临淄王的李隆基,引兵入宫,三更会师凌烟阁,诛杀作乱的韦后与安乐公主,扶睿宗李旦复位。
李隆基因功立太子,两年后登基皇位,即是辉煌的开元盛世的起点。
陈玄礼,亲手拉开了大唐最繁盛时代的大幕。
又在最后,亲手打碎了它最辉煌的象征。
而陈家父子三代承职的“金吾”,本身便是一个辉煌的意象。
官职初设于汉武帝时,名“执金吾”。
汉亡职销,至唐高宗年间,又复汉代旧名,称“金吾卫”。
作为近卫军之首,金吾在都城街头骑高头大马,盛装华服,从者盔明甲亮,车骑甚盛,威仪猎猎,是无数少年的英雄之梦。
少时尚为一介布衣的刘秀,感喟“仕宦当作执金吾,娶妻当得阴丽华”。
后来刘秀果然娶了天下至美阴丽华为妻,并作了大汉的中兴之主,让流离的大汉子民重见汉官威仪。
梦想做金吾的少年,虽未做成金吾,却有金吾们为他戍卫禁宫。
这是金吾故事的前半段。
而另一则著名的金吾,则在诞生原作的日本。
自平安朝起日本对汉唐文化情结甚深,如将去京都称为“上洛”,即取汉唐东都洛阳的典故。
终结了战国乱世、统一日本的丰臣秀吉,将自己妻子家的外甥秀秋,早早封为守卫京都的从四位下右卫门督。
从此秀秋便按此职在唐代的叫法,被称为“金吾”。
后秀秋入嗣小早川家,成了五十二万石封地的大名,却始终是个昏庸胆小之辈。
后秀吉故去,石田三成和德川家康裹挟全日本的诸侯在关原分列东西展开大战,金吾秀秋加入三成的西军却临阵倒戈,助家康得胜。
虽因此保全封地,却直接导致不久后自家丰臣的灭族。
而这位金吾,虽然愚笨却对此心知肚明,从此终日酗酒疯癫,醉后高呼“关原”,不出两年便身患脑疾一命呜呼。
像极了发疯后攀在树上不停呼喊的陈云樵。
这是金吾故事的后半段。
少年
那盛唐术士的少年气、诗人的少年气、君王的少年气每个时代都有一副最经典面孔,是为时代精神。
盛唐繁华的象征,是杨贵妃。
而盛唐精神的化身,是少年。
在盛唐,有无穷无尽的少年。
肆无忌惮奔跑的白衣少年,夺去你手里的葡萄,顷刻化为在空中翱翔的白鹤。
李白天子呼来不上船的任性,千金散尽还复来的放旷,是何其年少轻狂。
而阿部仲麻吕,只因目睹贵妃芳容,就一定要将自己的爱慕当面传达,又是何种少年式的天真和昂扬。
少年的时代,不知苦难,不懂害怕,发自内心的相信才华必被赏识,极乐必然永存,未来必然通向光明。
站在这时代顶点的,是那最具少年气的王者,那极度的自信下的极度宽容。
倭人贪念我爱妃,没关系,我仍待你上宾。
我的爱人,你拿不走。
胡人贪念的江山,没关系,我仍与你舞鼓。
我的江山,你拿不走。
何其豪迈。
比起那红黑与金黄的繁华,这盛唐的精神更是时代彻骨的骄傲。
然而就在片刻之间,少年的时代坍塌了。
任李白撒野,赐情敌御字,与胡将共舞的玄宗,在马嵬坡上,却要骗自己最爱的贵妃走进死亡的圈套,甚至在电影叙述中还灭口了很多当事人。
时光无情。
天真昂扬的阿部没了。
狂放任性的李白没了。
白鹤少年之一的丹龙,断了尘缘,在青灯古佛之下余生悟道。
只有白龙,为了贵妃的躯体永存,宁肯舍弃人身,与黑猫合而为一。
然后他回到人间,对当时加害贵妃的人们疯狂的展开复仇。
他夺了已经失去权力的玄宗的眼睛。
玄宗可恨吗?
也许,可他不得已。
他也夺了静说玄宗的白发宫女的性命。
白发宫女无辜吗?
我想是,她终是不得已。
当一个人明白什么是不得已的时候,他就不再是少年了。
那个属于少年的盛唐早已不在了。
那个当初灭突厥、都西域、万国来朝的大唐,现在连肘腋之地的河朔三镇都节制不了。
没错,妖猫这次现身时,已经是聂隐娘的时代。
他恨李唐皇室昔日对贵妃无情。
是否他也在恨李唐子孙今日无能。
贵妃,盛世,你们守住了什么。
整个帝国早已习惯了腾挪和妥协,每个人都早已明白了什么叫做不得已。
比起阿部,空海宁静的如一泓湖水。
比起李白,白居易的狂傲是如此的安分和清淡。
白居易与空海则是属于平淡的中唐的他们有错吗,当然没有。
时移世易,川行舟去。
时光无情的洪流,天子尚束手无策,何况芸芸苍生。
而那只固执的活在少年,想要用愤怒和利爪拨回时针的黑猫有错吗?
当然也没有。
少年怎会是错。
有谁能怪罪那个至死都想留住夏天的少年呢。
直到有天,咳出鲜血的妖猫也到了寿命的极限。
他把真相交给后人,少年化作白鹤飞去,黑猫在贵妃的身躯边陪她永眠。
到那一刻,绚烂的盛唐,少年的盛唐,才终于彻底的寿终正寝。
因为最后一个满怀着它的记忆,相信它还能回来的少年,终于离去了。
天边的最后一朵烟花,散了。
想象一个情境:大唐最美的女人杨贵妃中了幻术,本质不变,外表却肌肤烂臭、颓头鬼脸。
全天下人无不知道那只是幻术,并非真实。
会怎样?
反过来也行,话说杨贵妃本来是个男人,须发藏垢,壮可拔树,还有厉害的脚臭和浓密的腋毛。
结果有个术士脑子有病,把他幻化成偌个“云想衣裳花想容”。
又如何?
梦枕貘花了17载春秋写《沙门空海·大唐鬼宴》,也就是《妖猫传》的原作小说。
书中主线不是白居易作诗,而是空海求法。
求得法后,空海面朝东方喃喃:我要对整个日本下咒。
空海大师远赴大唐求得了无上密法,却对自己的国家下什么咒?
没有人知道。
生死虚无,红颜白发,一朝一夕,如露又如电。
大千世界什么是真?
何物虚妄?
你且看电影里那杨贵妃首次亮相,从一个不知道挂在哪里的大秋千上荡出来。
打从那开始,你就该提醒自己,操,老子中术了!
你以为你挑了个瓜,吃了两口甜入心扉,突然发现手里捧着的是个死鱼头。
你咋办?
嘴里是甜的,手里是腥的,你信哪个?
还是哪个都不信,瓜跟鱼头皆不在,你手里从来无一物?
你不敢再问了,手里捧的从不存在,那我呢?
我他妈存在吗?
你以为你看了个大唐盛世,极乐之宴,李白杜甫白居易。
你从来没想过,看电影这玩意,其实就是几十号人状若白痴对着一面白墙盯俩小时,然后各谈各感言,跟真有其事似的。
那个谁来着,说:“电影是造梦机器。
”然后梦枕貘高中时立下志言,说要“写出梦一样的故事。
”他成功了,17年后,他完成了《沙门空海》,在结尾语的开头他说:“啊,我写了多么精彩杰出的故事啊。
” 他的目的明确,头脑清醒,他知道任他妙笔生花,那还是“故事”,不是真事,是他梦枕貘做的一场大梦,不是真的大唐盛世。
当你发现《妖猫传》其实是个元电影,你才真的感受到了它的乐趣所在。
梦枕貘的大唐就是梦枕貘的大唐,陈凯歌的盛宴就是陈凯歌的盛宴,白居易的贵妃就是白居易的贵妃。
剥到最后,结果就是没有大唐,没有盛宴,也没有贵妃,只有某某心中的大唐,某某心中的贵妃。
不是这样吗?
白龙枯守三十年,他傻吗?
他不知道娘娘早就死了?
他不傻,别忘了他是个幻术师,在他的世界里,娘娘总有一天会活。
别以为这是假的,不假,对白龙来讲这比什么都真,不然你怎么解释那三十年?
怎么解释被黑猫害死的那么多人?
我们要谈原作,原作里,刘昊然小哥哥扮演的白龙还真把杨贵妃等活了,只是年华已去,活过来的贵妃颜容腐朽,状似骷髅。
然后白龙上了她。
陈凯歌有洁癖,一切都留在了美的时刻,纯洁少年就算杀到眼红他还是纯洁少年。
白龙守着娘娘不朽的美丽尸身,陈凯歌要让他先变成一只猫。
必须变成猫!
否则你就会想,他这血气方刚的少年,三十年间能不能对那尸体做点啥?
爱,其实就是幻术,是咒。
在梦枕貘的另一部红遍大江南北的《阴阳师》里,有这么一则故事,名叫《琵琶之宝玄象为鬼所窃》。
里面有一段,我们的主角安倍晴明在跟他的好基友源博雅解释什么是咒,他说:“男人觉得女人可爱,女人也觉得男人可爱。
给这种心情取一个名字,下了咒的话,就叫做‘相恋’”什么叫“取一个名字”呢?
晴明说:山、海、树、草、虫子,我们给这些东西取了这样的名字,山才成了山,海才成了海,所谓的咒,就是束缚,梅花不是桃花,黄山不是泰山,李白不是杜甫。
小王子给玫瑰起了个名字,玫瑰就不是玫瑰,成了他的爱人。
晴明又说:“假定有女人迷恋上你了,你只须手指着月亮说:‘可爱的姑娘,我把月亮送给你’。
如果那姑娘答:‘好’,那么月亮就是她的了。
”源博雅抓耳挠腮:“一点也不明白。
”“你不必弄明白,高野的和尚认为,就当有那么一句真言,把这世上的一切都下了咒……”“大唐盛世”四个字,就是威力最大的咒。
你把长江黄河流域人类历史上的某段时间命名为“大唐盛世”,把一个女人命名为“杨贵妃”,你再看它,全都变了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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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为普通电影,还算无过。
让我反感的是吹盛唐。
作为奇幻片,随你怎么拍吧。
说这就是盛唐,误人子弟。
从这个电影找盛唐气象,是缘木求鱼,南辕北辙,差之毫厘的谬以千里。
唐城的建筑,呆板无趣,房地产气十足。
如亲见过世上仅存的唐建筑,或宋元遗留的古建,隋唐建筑的图画,当能体会,这份气韵的感动是迥然不同的。
这仅是审美败坏的影视城,其审美类似每座城市新城区的以古为名的主干道。
而无节制的摇镜也让人想到恒大童世界的广告,两者水准平齐。
真正的盛唐气息是怎样的?
《长恨歌》?
可以的。
《长恨歌》描摹盛唐,好就好在,中间没有疑案,没有阻碍人欣赏情感之美的地方,全副笔墨,只来写情,情的铺张,情的辜负,情的寄托,情的终无可托。
在《长恨歌》这里,盛唐用来寄喻人世的繁华过眼成空,已经备极兴叹。
如需要盛唐电影的蓝本,洪升的《长生殿》足以担当。
其中《哭像》、《弹词》(李龟年九转货郎儿说天宝当年事),沉痛之极,天宝遗事于此尽矣。
在这里,诗是真的,情是真的。
何必画蛇添足,另费周章,向海外青少年玄幻小说去寻轻薄盛唐?
情是真的,貌似真理,于今大牌导演,却极少做到。
所以真在哪里?
比起强拆《长恨歌》,更可以去拆解的,是这个电影经常生硬冒出的“作者的话”。
比如,经常有很笨的台词出来,图解盛唐的宗旨。
比如混血的杨玉环代表着大唐的包容云云。
比如,瓜的幻术。
这个时候,导演跳出来说,观众们,你们看到了吧,我就是幻术大师,因我是电影导演,光影是我的西瓜。
你们都中了我的幻术,电影是不是很高级?
呵呵。
就是这样自作聪明地安插自家心史。
再比如,陈府枝蔓。
为什么在开篇那么长的时间里(几乎是影片的一半),费这么多笔墨描写陈府枝蔓。
这里的故事和最主要的杨贵妃的故事,几乎没有关系。
可是,这个地方有自家心史。
我们可以看到,在宴会上,猫来了,猫说话,众人惊讶,但是并未激怒了谁。
激怒陈云樵的是猫说,给你的钱花完了吗,然后有人又重复了说,你家的猫又给你送钱来了。
陈云樵彻底激怒。
匕首丢向猫。
注意,这里很奇怪。
按人情来说,他本应感激猫。
至少是称奇。
为什么第一反应是仇恨、丢匕首?
联系陈府某人心结,就不奇怪了。
想当年,陈府某人,早年间借贷了府上老一代的才华,用埋在石榴树下的剧本,拍出了影史经典《霸王别姬》。
然而他不喜欢其中的苍凉老辣。
他,想拍符合自己性情的,少年的东西。
这一块,始终缺着。
所以在他过了那个年龄之后,心结未了,拍了一遍《无极》;心结更结,又幻术了一遍《无极》。
这个人不喜欢那个送钱的猫。
他最忌讳的就是别人提起这一壶。
他宁愿同归于尽而不能(电影有一段霓裳羽衣曲,这一段却真是太好了,曲邪魅,人邪魅,写剧内剧外心声。
)所以,电影拍的不是盛唐。
只是作者心事的幻术。
而盛唐,是正大光明,是没有夹带。
六军不发无奈何,宛转蛾眉马前死,何必硬塞一个阴谋论,哪有电影里那等谎言欺骗歪心眼小龌龊?
大唐磊落,此间唯有辜负与长恨。
我可能对盛唐的把握不是特别准确,不过有一点可以肯定,所有《太宗秘史》之流的货色,必不是盛唐模样。
这几天贪听王菲《幽兰操》:兰之猗猗,扬扬其香。
众香拱之,幽幽其芳。
不采而佩,于兰何伤?
以日以年,我行四方。
文王梦熊,渭水泱泱。
采而佩之,奕奕清芳。
雪霜茂茂,蕾蕾于冬,君子之守,子孙之昌。
是《孔子》的主题曲,为什么会想到盛唐?
因这是韩愈文辞改写的作词(原文成于文学史意义上的中唐,史学意义上的盛唐)。
那种雍容典雅,富丽堂皇,君子的磊落,让我想起真正的盛唐。
而这里,并没有。
1.陈凯歌也许是第五代里最具形而上情怀的导演——他的电影几乎都关于“至真”、“至善”与“至美”,它们的来临,它们的毁灭。
而刻画这种来临与毁灭,恰是陈凯歌的拿手好戏。
为此,《妖猫传》里的“至美”化身杨玉环死了许多次:死在千秋万代的史笔,死在口耳相传的野闻,死在白居易雪夜孤灯的奇想,死在李隆基机关算尽的筹谋。
对少年白龙,贵妃之死是恋事的葬送;对殉葬的黑猫,贵妃之死是人类的尊严扫地;而对倭国法师空海,未悟道时这“死”是石棺盖上的血痕狼藉,已悟道后这“死”是梦幻泡影的无上密。
就这样,陈凯歌设下了连环套,开启了他迭章复沓的七宝函。
杨玉环每死一次,死亡的弦就拉得更满,而它的命中,就将更有力量。
陈凯歌迷恋毁灭的过程,热衷于不眨眼地注视“概念”陨落的每一个瞬间。
是的,他勇气可嘉。
但,真·成年人从不如此。
就好像,古希腊时代曾有苏格拉底与他的追随者抽丝剥茧地穷究“何为善?
”“何为美?
”“何为勇敢?
”,而在近现代的哲学中,我们只是更为机变地,在经验层面上四处镶嵌这些美妙的概念,更或是,悬置它们,避而不谈。
事情是这样的:当问题非常本质的时候,人类出于对答案的惧避,会绕开它。
由此看来,陈凯歌所做的一切,都像是一个孩子孤独地逼迫自己注视某个黑暗的房间,天真而充满孤勇。
2.毋庸讳言,我们中国人对大唐是有偏爱的。
在大唐,人如桃花,舞作胡旋,马配金鞍,剑可切玉,酒有胭脂色,而那时的风,可以破空万里,直度玉门关。
在大唐,既见文质彬彬,又见蓬勃野气,何其潇洒,又且何其沉郁,何其曼妙,又且何其激扬。
那是我们整个民族的少年时代,万物始发的春天。
春心荡兮如波,春愁乱兮如雪,兼万情之悲欢,兹一感于芳节。
看吧,万事万物悲欢交集的无限可能都已然铺陈在这里。
一切都在彼此生发、遥相呼应。
一件事物激动着另一些事物,一个人激动着另一些人。
这样摇曳,这样缠绵,这样不可开交的春情动荡,因而帝王可以在三千佳丽中专宠他的妃子,因而少年可以在只言片语间爱上熟妇。
之后,坐拥天下者江山危殆,不惜性命者祭出了性命。
哎呀,老阿姨如我实在是喜欢少年白龙。
细想起来,他之所以奋身爱上,不过肇始于贵妃的一道眼波一番轻谈。
啧啧,燃点那么低,烧得又那么剧烈,也就是少年之爱方能如此罢。
在我极为有限的经验与观察里,此等毫不留力的爱情,除了少年时,长成后是再也不能够的了。
那是岁月的杀伐还没有来,命运的消磨也还没有来,因为不知道枷锁的存在,故尔尚能自由挥洒的黄金片刻。
须知,世事无常,浮生千变,中年之后也许油腻浑浊到自己都不忍相认也未可知。
如果有那个运气恰好在少年时遇到一个人,刹那间寒毛倒竖,魂胆俱起震动,就此堕落般地爱上她,销魂蚀骨地赔上余生,讲真,谁又能说白龙所选择的,不是更好的命运?
刘昊然演得也极好。
收着演,仅有的几处爆发也是点到为止,分寸精准,绝不放肆。
当他在极乐之宴上感知到了贵妃的“懂得”——他爱上她,恰是因为这份“懂得”——镜头给了他一个特写,那是一个少年人的恋情初次被激发的眼神,绵密如雪,清刚如竹,全无腥气,真是好。
马嵬兵变后,他倾三十年之光阴守护贵妃的尸体,甚至不惜自毁引走蛊虫,附魂于猫,就在那刻不容缓的一刹,他诀别了自己的肉身,神情如魔又如佛,当真称得上“深情在睫,孤意在眉”。
我孤陋寡闻已久,看完电影赶紧跑去搜了演员的履历,才二十岁,更令人咋舌。
但那样浑然天成的少年清气,恕我直言,三十岁的人真演不来。
其实《妖猫传》里的爱情是很糟糕的,几乎不能更糟糕了。
因为其中所有人物的付出,无一例外是单向度的:白龙、阿倍、白居易对贵妃,贵妃对玄宗,丹龙对白龙。
施爱者与被爱者之间互动成本极高,背后尽是无边无际的幽暗博弈,以及深不见底的禁忌。
一个人在漫长的时空中默默地为另一个人放弃生命、故土和信念,是爱情吧?
是的。
但也很像地狱——“他人即地狱”的那个地狱。
万幸的是,少年白龙的爱虽然很虐、很疯魔,但却成立了,它化腐朽为神奇,点亮了萦绕在电影中所有爱恋关系周遭的那种阴鸷的氛围。
我甚至可以武断地说,白龙是《妖猫传》的魂,如果他爱得哪怕是少了一点点、轻浮了一点点、偏颇了一点点,这个故事都会轰然坍塌。
3.《妖猫传》中的女性,皆如珠贝,自生光辉。
张雨绮是沉重的肉感。
仿佛她的肉体已然对她的艳丽投降,已经无从负担这份艳丽的重量。
于是乎艳光流泻而为情色、为欲念、为金沙、为魔魅,一切都是向下的、堕落的、无可救药的,直到死亡降临,终于,水银泻地一般,她突然轻盈了。
更为有趣的是,张的表演里有一种恰到好处的黏腻,语气和姿态都是黏腻的,慵懒,淫逸,带出强烈但微妙的猫感。
无疑,张所饰演的春琴是杨玉环的镜像,就好比《红楼梦》中晴雯是黛玉的镜像,彼此互文,两相烛照,是对宿命一物似是而非的洞透。
还记得吗?
春琴在片中的初次亮相,是一个漫不经心的回眸。
那是风吹云动的片刻,美人媚眼如丝,色如春晓,且有潋滟水波的动荡。
回眸一笑百媚生,这是陈凯歌蓄意抛出的微妙线索。
故而,春琴的艳丽是必需的,她的死也是必需的——她的艳光正避无可避地指涉向杨玉环,她的死亡也将命定地成为杨玉环之死的复刻。
而杨玉环更是一个艳异的存在。
诚然,花萼相辉楼中一整场极乐之宴只为烘托贵妃那核爆般横扫千军的美,倾国倾城,美出一种空相。
但更为重要的是,她理解一切,然而爱一切;洞悉一切,然而宽宥一切。
这样的女性形象,几乎可以说填补了中国影史上一个空白——母神范型。
历史上的杨贵妃极善舞蹈,琵琶、击磬无一不精,演奏时多自创新声,梨园弟子皆不能及。
从本质上讲,她是一位艺术家,对世间万物洞察入微乃是她与生俱来的天分。
陈凯歌放大这一点,刻画这位权力旋涡中的女性,因懂得而生的慈悲,因慈悲而生的哀婉,因哀婉而至于形神俱灭,而至于万古寒彻。
她共鸣于白龙的身世飘零,对他说“寄人篱下,反倒让我对别人的好,一点一滴都想报答。
你也一样,对吧?
”她珍重阿倍仲麻吕的爱恋,不着一字,尽得风流。
她也懂得李白的写作,“云想衣裳花想容”何尝是为一宴一人所作?
美人、佳酿、盛宴,统统只是触发文章的机关,而文章至情至性,流变万端,由契机触发,但绝不囿于那个契机。
所以她完全不以为忤,反而回头对李白说“大唐有你,才真的了不起。
”正因此,她的死,方能被陈凯歌悲悼而成母神之死。
——马嵬坡的颓垣间,一梯上下,男人们谋划着她的死法,而她华服端坐,在听少年吹埙。
其时天心月圆,悲凉之雾,遍被华林。
当她听到玄宗的决定,眼皮轻轻一跳,但依然,顺忍极了地,将装有一缕青丝的香囊递给了他。
她成全了他的尊严,更成全了他作为一个帝王的极乐之乐——他要一个人就算是去死,也要带着对他的爱和期许。
那个对着贵妃尸体迅速拉起的俯拍镜头,华丽而沉痛。
千乘万骑过去,一个帝国倾颓,而曾以一颗慈心去体贴这个帝国的女性将独自面对她的地狱。
贵妃既薨,得年三十八岁。
生命不过如风吹尘,璀璨如贵妃,一样逃不掉。
《红楼梦》里有一段判词,深得此中况味,“说什么,天上夭桃盛,云中杏蕊多?
到头来,谁把秋捱过?
”杨贵妃实则早已被架空、被蒸馏、被提纯为一个符号,用以指代大唐盛世繁丽无双,她本人对此应该是有所觉悟的。
故而即便是在极乐之时,她的神情中仍然另蓄一层悲意。
试问,一个凡人何以负担一个时代的重量?
惟以一死罢。
4.玄宗皇帝散发击鼓一段,完完全全是片中华彩。
酒池旁,安禄山律动着肥壮的身躯,兽一样,肉山一样,阴影般的存在。
他的欲念、杀机和不臣之心,都已成事实,不能更明确了。
一鼓一舞之间,帝王与权臣的对垒,惊心动魄。
一曲终了,二人眼中都已有了魔意。
盛宴快将散去,战乱的阴云已经迫得很近很近。
乐至其极翻为大悲。
极乐之宴原本就是一场盛况空前的幻术。
故事里,是唐玄宗呈现给世人;今时今日,是陈凯歌呈现给观众。
而我们,大唐盛世的追慕者们,统统中术了。
陈凯歌一向愿以电影传道。
因而《妖猫传》的主角既不是贵妃,也不是黑猫,而是诗魔白乐天和他的《长恨歌》。
它揭出白居易写作《长恨歌》的苦吟、追索、乃至“一字不改”的定见。
文章的光焰,何其盛大,甚至长过旧罪的阴影,长过悠悠众口的杀伐。
贵妃死亡的真相,是权术的操弄,是符号的陨落,却也是少年白龙一点真心的极致化。
此乃滔天幻术中的微渺真意,也是白居易手持风月宝鉴的反观正照,更是陈凯歌潜心苦修的白骨观。
徐冰有一个系列作品叫做《背后的故事》,与影片恰可互证,我很喜欢。
一幕之隔,正看是水墨画的传世之作,如《富春山居图》、如《烟江叠嶂图》、如《秋山仙逸图》,反观则是垃圾、塑料袋、扫帚和布条的堆叠。
色即是空,空即是色,应作如是观。
幻术当中也有真相。
找到真相,抱持它,信守它,如此,方得以像那位怀抱婴孩的母亲,因心中一点毫无动摇的定见,竟可泅过无边无涯的怒海。
人应如何自渡?
一只充满执念的黑猫,应如何将这三十年的色授魂与,一化而为鹤的超越与飞扬?
诗人白居易和法师空海,都以各自的途径参透了。
5.一切有为法,如梦幻泡影,如露亦如电,应作如是观。
2018-02-03
我的个人公号:逍遥兽
关于电影的评价一直分两派:一派认为电影要好好讲一个故事,一派觉得电影要搞出一种feel。
看完妖猫传我觉得,导演也分两派,有的认为艺术服务于人性,有的认为艺术高于一切。
陈凯歌显然是后者。
看完妖猫传我相信这确实出自于霸王别姬的导演,因为对于美的追求都特别极致。
美人,香花,蝴蝶,爱,象征着美。
为了美,少年可以去死,段小楼可以疯魔,诗人可以穷困潦倒,大唐可以灭亡。
但是不追求这种艺术上的美、这种虚无缥缈的东西的人绝对是莫名其妙的,整部电影这说了个啥呀?
啥爱不爱的美不美的,简直是胡扯。
而陈凯歌肯定觉得在《无极》里十万大军为了看一下张柏芝撩衣服而不打仗特别地理所当然,因为这是世界最美的东西,怎么会有人不看呢?!
他还觉得观众莫名其妙呢!
一定有人为了美人不要江山,一定有人为了写诗而疯魔,一定有人为了极致的美付出生命!
这就是我国第五代导演的最终的集体追求:美。
这是特别精神层面上的一种追求,倒也不是一个女人好不好看这么简单。
就像文人墨客笔下的美人一样,是一种“精神寄托”,一个符号,写得越美仑美奂,越渴求,越得不到就越苦闷。
洛神也好,海伦也罢,都是看一眼就得疯,为了她们全世界都在送死,古今中外都是这个套路。
杨玉环在猫妖传里承载着“三千种美于一身”,百姓眼里她代表了大唐开元盛世,诗人眼里是文学缪斯,皇帝眼里是对人间温情的寄托,少年眼里是爱情的象征。
结果她死了,全崩溃了,大唐没了,文学灭亡了,爱情也死了。
尤其是黄轩演的白居易,表现手法特别现代,白居易这个cp粉,为了写爱情同人文,卧底调查n多年,精神信仰就是“六郎和玉环是相爱的!
”也不做大官,也不去赚钱,每天为了改一个字熬一整夜,现在正主亲自拆cp还跟你说“他不爱我,还杀了我还骗了我”。
黄轩当场那泪如雨下:“特么的我那么多年信仰都碎了”就差跳楼了,你说疯不疯?
但呈现出来,不追求美的人,不搞艺术工作的,就会莫名其妙,这木头美人,也没啥灵魂,也没怎么着,你们都在疯啥?
至于么?
可笑么?
荒谬吗?
没错,可笑,荒诞,疯狂,这就是艺术。
而且是西方的艺术:)整个第五代导演给人感觉都特别沉重,追求严肃的正统的艺术,又透着黄土地的苦大仇深。
八九十年代的大小城市里有很多真正的文艺青年,严肃地谈论诗歌和文学(西方的),严肃地追求着艺术(西方的),放到现在,严肃只会让人发笑。
立春里的王彩玲就是他们的群像,而且注意王彩玲学的是歌剧,不是昆曲。
我不下一百次看第五代导演的采访,不是“哈姆雷特”就是“唐吉诃德”很难看到他们聊点中国古典故事,就算聊了也是“这就是中国版的哈姆雷特!
”比如赵氏孤儿,夜宴,荆轲刺秦王,切开一看还是莎士比亚。
当然,这和第五代的生长背景息息相关,所有人都科班出身,是的张艺谋也是北电摄影系出身,很多人都是“进步艺术家”二代,比如陈凯歌田壮壮,都是在西方戏剧的浸淫中热爱上电影和艺术的。
他们都被历史耽误过,耽误时也没忘记看禁书看毒草,都是罪与罚,红与黑,基督山伯爵。
因此历史决定了拍电影的都是懂三一律的,历史决定了没有拍电影的是懂折子戏的,历史决定了进步的就是西方的。
所以当第五代们有钱了就开始疯狂拥抱自己想要追求的艺术之美。
我要拍中国的荷马史诗!
我要拍中国的哈姆雷特!
我要拍中国的巴黎圣母院!
于是就有了这一系列中国式历史大片。
而且我发现这帮人都很自恋地觉得自己是吟游诗人什么的,比如白居易,其实就是个吟游诗人,白龙=卡西莫多或者骑士,极乐之宴=流动的盛宴,换个故事还是能套。
问题是他们的西方美学素养很扎实,中国古典文化造诣没跟上。
所有的差评无外乎“这怎么是大唐”“这不就是日本吗?
”“懂不懂历史?
”说得好,问题就是没人懂,我们断层太多了,你不知道,我也不知道。
中国国画精髓就是个虚,又不像西方油画那么写实,看也看不清,还不好留存,也不知道咋还原,大家都靠猜,自己还原一个自己的大唐之我解读。
有的人说聂隐娘好,我看也是一样,古典文化造诣谁都没跟上,大哥别说二哥。
现实主义的时候大家都挺牛的,因为扎根于真实,因为谈论痛苦。
但有钱去追求“美”的时候都有点不得要领,虚。
但是我觉得很好,解读越多越好,尝试越多越好。
“进步的思想”几经变革扎根于中国,“进步的艺术”也该阵痛个几次扎根在这片土地了吧。
最后,我知道日本人超爱白居易,但是空海最后说“就凭这点,你超过了李白”也太犯规了吧!!!
本质上是志怪电影,对原小说散点式叙事做了精简和优化,依然是一部带着陈凯歌少年气的作者电影,影像上有着久违的中国画气质,李白醉酒作诗、玄宗狂傲斗舞仅此两个闪光点足以让本片排在陈凯歌作品前列。电影也是幻术,或许空海就是杨玉环的化身。
几乎是陈凯歌的极限了!本以为白乐天创作时的疯魔就是导演本人,但电影中每个角色都有癫狂的时刻或部分,比如张鲁一打鼓,刘昊然的执念...这些都可以说是导演创作时的自己...#执念也好,繁华也罢,这一切都只不过是幻术#
三星不能再多了 本意两星半因为票价便宜友情加半星 故事讲的不能说有问题但是就是印象不深刻吧 最后的印象停在白居易扔石头 感觉会砸到花花草草
看完还在回味。看戏看景看最五光十色的大唐。
杨贵妃对李白说:“大唐有了你,才真正了不起”??这是极乐之宴还是延安文艺座谈会?陈大导演什么时候才能察觉自己所谓才华其实是尴尬体质造成的幻术啊
欣赏了张鲁一老师阿部宽老师黄轩老师刘昊然老师欧豪老师对张榕容小姐的痴汉表演 我要呕了。美女贵妃的命比那些完全无辜宫女艺伎命金贵 社会你白龙👏👏
整部片子最亮眼的竟然是刘昊然和张榕容,事先真没想到;黄轩感觉不如《黄金时代》,好像有点“松”了,精气神不如以往“集中”。你以为有什么大唐盛世,却发现从来就没有什么最好的时代,弥足珍贵的是,那些少年的少年意气,他们才是时代里最好的气象。
能感受到导演的诚意、走心。所以虽然有一些槽点,我也不太忍心讥讽。画面非常不错,但电影里所展现的盛唐,与我所知的盛唐气象完全不一样。
一脉相承狰狞的美和狰狞的荒唐感。无论是疯魔还是艺术,陈凯歌有文人的境界,喜欢他放不下人文包袱的满面仓皇和虔诚,以及对美和爱的长恨长爱,总想留住和保护点什么。“在这世界上除了我,你还有谁。”总有一些极尽突兀的表达,表达的却都不是常规的、可定义的人类情感,却毫无猎奇感,一脸平常心
制作很有诚意,中国风真心美呆我了,不过陈导刻画的大唐朝似乎有些夸张和刻意了,我认为大唐虽然开放但是并没有电影里头的那么浮夸啊,所以感觉有点不适,感觉好像在看花柳地一样。三颗心给制作的诚意
三星半到四星之间。大唐气韵拍出来了,而且不算空洞。就此一点足以值得肯定。故事讲得还是不够自然流畅,得靠气势和风格撑着。前半部分日本怪谈电影风格明显,很有范儿。后半部分还是散漫,抒情太浓太长。杨贵妃的美很有象征味道,确实摄人心魄。黄轩很用力但不适合这个角色。日本演员都非常带感!
这跟翔一样的暴发户审美,陈凯歌真是没救了。2星全给梦枕貘的原著。
希望能好好说话不要作诗,希望染谷将太不要微笑
高力士和安禄山都该是帅哥才对!黑猫造型也不够好看。还有,表演太过火了。这么看起来,《霸王别姬》还不像是陈凯歌的作品呢。
前半小时还蛮精彩,哪怕你给我一场华丽幻术我也认,然而陈凯歌对杨玉环到底是有什么执念啊?冯小刚年轻时候的梦想是文工团的大白腿,陈凯歌的绮念是石棺里的贵妃,人老多情,人老也糊涂!还个愿费劲死了,连叙事都撸不明白,后面三分之二简直如坐针毡。
有种天上人间艺术总监拿到春晚预算的狂喜感觉。为什么中国电影里开心的女性都要转着圈子奔跑,同时啊哈哈哈哈呢?为什么一个地方破败了就会长义乌风格的野草呢?
一群好演员贡献了灾难级的表演,说话都用虚弱的气声,台词是血滴子,句句取人首级,要么就扎得你如坐针毡浑身起疹子。全片只有日文念白的几分钟令人舒坦,抚平了我的焦躁。染谷是围笑宝宝,黄轩是大笑宝宝,宽叔是人肉中心思想复读机。我写了首诗。叫什么?长恨歌。哦,爱情诗。原地黑人问号的我:给老子滚!
其实看完相当失望,褪去华丽的外壳后你会发现实质内容极其干瘪,后半段也相当啰嗦,剧作的瑕疵全靠精致的服化道和角色本身魅力来掩盖,其实这一点陈凯歌自己也明白,从其争取每分每秒给张榕容推特写的镜语中就可见一斑。相比陈上部当然好很多,分也加在这儿,但这样的作品放在国际语境下是不值一提的。
我绝对不相信《霸王别姬》是陈凯歌拍的!
【深圳观影】诗是假的,情是真的。被真情实感催泪了……这个大唐盛世如梦似幻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