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店主,小说家的前后辈,在跟小说家说话的时候一直不安地做自摸手势安抚自己。
在小说家和店员一起做手语的时候,一直处于话题外,后来也跟着一起做动作,但动作幅度又很小,旁观又想参与但又一些畏缩一样的。
小说家遇到导演夫妇,妻子过来打招呼,提到说导演在躲她,她去把导演叫来,但是小说家直接问起为什么要躲她,导演却说自己只是尿急。
是妻子误判了丈夫的想法,还是丈夫堂而皇之躲在妻子背后,害怕面对没能合作电影的小说家?
在一起十年了,怎么会连对方是尿急还是躲避都分辨不出来呢?
那妻子明明知道导演在躲避,又为什么要独自上去打招呼呢?
要我来想,那很有可能是导演一开始在躲,但是后来又觉得还是见一面算了,但是又不好意思,所以推出了妻子先去“探路”,搞明白小说家的态度自己决定要不要去。
啊,还有妻子两次自我介绍都说自己是和导演同居的人,我还以为是女朋友,但是导演后面又补了一句是我妻子,具子敬形容死去的前女友也是“之前和我一起住的女人”,是不是韩国人很喜欢这样形容关系,不懂,困惑。
导演说到演员不再演了好可惜,作家突然一通抢白说,怎么可以这样说演员,她又不是小孩子了,她对自己的决定满意就可以了。
我们看到后来才知道,小说家已经觉得自己写不出来了,但是之前和导演夫妻见面,和店长店员见面,包括和女演员见面,每个人都在cue她的小说,都说读过她的小说,这是不是给她造成了很大的心理压力——她现在写不出来,很迷茫,甚至可能觉得以前的书写得不够好【后面跟女演员的对话】但是每个人都说读过她的新书,所以她听到女演员不再演了,恐怕颇有些感同身受自我代入,她以前也很有名,也有很多人喜欢,可是现在决定不演了。
所以导演说太可惜了的时候,她很煞风景地直言批判,这是否也是在替自己辩驳,替未来有可能会被讲“可惜”的自己辩驳——都是我自己的决定!
我没做错事情,所以没什么可惜的。
而她面对女演员呢,她可以较为直白地讲出,自己其实是觉得之前的文笔,对现在的自己来说太浮夸,她看不下去自己写的东西了,可是后面在酒局上呢,即使是以前的酒友,诗人,来问她,她也没有当众说原因,只低头说不想写了,原因呢?
没有原因。
还是继续写吧,你那么有才华。
那我试试。
——女演员对导演也是说以后不再演戏了,但是对女作家呢,她们一起上个厕所就决定,要拍个电影,只要她老公同意演,她就演。
女演员和小说家之间似乎有点对照镜像。
女店员讲自己好喜欢诗人,还买了诗人的每一本书,那里很明显是迷妹的激动语气嘛,手上都不由自主在在桌面上做动作,女演员听到之后,很自然地伸手帮她理一下鬓角的头发,还摸摸她的头,等到店员帮诗人倒酒之后问她要不要倒酒,她跟店长讲话的时候,也把自己的头发别到了耳后,《独自在海边的夜晚》里,女演员被夸好看之后也有类似的动作,就好像女演员看出来店员的害羞,帮她完成了一个自己害羞时会有的动作,又像是知道店员在“追星”,贴心地帮忙整理仪容,是安抚妹妹的姐姐,这里也可以看出在电影的这个世界里,她跟店员的关系很好——好到可以伸手整理她的头发,而对方不会惊讶回望。
而说到要拍电影,后来演员的侄子,电影学院的学生,跟选片人讲起说,小说家对一切都非常确定,她明确地知道自己想要什么,并且剪辑的时候,从头到尾看了三百遍,比电影学院的学生【他自己】还认真。
哇,三百遍,什么概念,剪过视频的人应该都懂,即使只是几分钟的视频,如果你本身对自己剪的东西不够笃定也没什么热情的时候,完整看完一遍都是巨大的折磨,但是她从头到尾,看了三百遍,是不是三百稿,我们无从得知,但是肯定改了很多遍。
但是如果是对自己剪的东西很喜欢很确定,剪完视频会不由自主刷很多遍。
剪辑跟写小说有一点非常相通,都要面临取舍,都要选择讲故事的视角,如果你对这些东西有很多犹豫,过程都会很煎熬很磨人。
所以小说家应该是真的挺喜欢这部电影的,但是女演员看的时候,她拒绝了一起看的邀约,决定在外面等她,最后一个人抽烟去了,我认为她此刻的抽烟一是因为烟瘾,二是因为压力很大吧。
再就是小说家的气场,她面对导演妻子时,态度很尖锐,但是女演员讲,她气场很强,有种让人无话可说的能力,她相对来说很平和地接受了。
气味,我估计女演员当时是真的闻到了自己身上的味道,因为她鼻子非常灵敏,后面还因为别人吃辣炒年糕念念不忘——这里太可爱了,有没有人数一下她提了多少次辣炒年糕啊——世界纷纷扰扰,我只想找到机会吃辣炒年糕,好在后面的酒局她帮忙带了三份过去,真的如愿吃到了!
不然我都会感觉好遗憾。
有意思的点太多了,等有时间再看一遍。
洪导的电影是近来我一直的关注之一,因为一直没怎么看懂他的套路。
我也不想去百度别人的解读,毕竟作为一种非常个人的体验历程,偶尔出现的挑战往往又兴奋又好玩。
同时,我又隐隐感觉到洪导的强烈的个人趣味隐藏在幕后非常享受的聆听着观众的解读。
当然类似这种的猜心游戏在其他电影作品里也有,可是洪导的片子又不属于推理型的烧脑,好在他在本片中借着小说家的口表达了一下他的电影观 —— 找一个自己喜欢的演员、有一个很随意的故事,然后在演员几近本色的表演当中延展出无限种可能的解读、或者说是演绎出意想不到的情绪升级对立矛盾。
上面所有的情节发展都没有脱离剧本里本身非常平淡无奇的故事框架,但是剧本里没有描述的情绪升级对立矛盾又是那么的出乎意料却合情合理,这就好比泡茶,温度、水流、静置时间乃至饮者的心情,都左右的一口茶下去的感受和接下来每一口下去的感受。
特别强调的是,洪导的片子不是纪录片、也不是伪装成纪录片的电影。
洪导的电影精妙之处就在于它的外在的平淡无奇和内在的可被无限解读的张力,即使是老作品,每次看都有新发现新感触。
这么说来,洪导的电影和金敏喜注定是你中有我我中有你的共生的艺术作品,目前看除了金敏喜没有其他女演员、或者男演员可以深刻的领会导演的意图 —— 她懂得不可以影响整体是一部洪常秀风格的作品,但是又必须要发挥,根据自己的体会甚至是临场的灵感把这个故事的精妙之处激发出来,这些发挥很可能不是导演事先设计好的,或者说洪导的脑子里朦朦胧胧的有这么一种想表达的大概,是金敏喜把这个大概用自我的表演给展现出来,恰到好处又不突兀。
他们两个的组合实在是难得一见又难能可贵。
回到这部电影的本身,我觉得金敏喜之外,扮演小说家的李慧英也表演的非常好,一点也没有被金敏喜的风头盖过,两个人的对手戏真是精彩。
影片描写了一位才思枯竭的小说家的一天的行程,以一个书店开始、最后又回到了书店。
她遇到了曾经是同事但不再与她联系的书店女老板,遇到了曾经要将她的小说拍成电影但又向市场低头而放弃打算的导演,也遇到了当年的酒友和发生过一夜情的老诗人,当然最重要的是遇到了女演员并达成了拍一部短片的共识。
这一天下来小说家的情绪不断起伏,埋怨、哀伤、愤怒、兴奋还有欢喜,她最大的收获是在和女演员一起散步的过程中、在公园的洗手间里发生的对话和达成的共识,洪导很狡猾的隐去了这一段重要的对话,我们只能猜测当时到底发生了什么(不许胡思乱想)。
小说家可以说终于在这一天活明白了自己,她之前的负面情绪、和男人之间的各种纠葛与无结果(片中的男导演和老诗人),和女人之间的依赖与反依赖的对峙(女店主), 等等,于是她把自己的总结拍成了一部短片。
金敏喜手里拿着一束非常随意编织的从路边野花中摘出来的花束,温婉动人无比妩媚、特别是眼睛眯起来的那种让人坐不住的俏皮,小说家拍出了女演员的从来没有未被发觉和发现的美,这种美只能从情人的角度发掘。
短片的前半段的黑白影像与后半段的彩色影像形成了强烈对比,世界上怎么能有这么可爱的女子。
注意到那部短片里没有女演员的丈夫,这也可以说明作为陶艺家的丈夫对妻子的美既忽视又无动于衷,或者说在遇到小说家之前女演员周围的所有人都不知道她美在哪里。
这也是为什么女演员并没有看完这部短片就跑出来了,因为她被震撼到了,她被这个发现震撼到了,金敏喜演绎的恼怒又倔强的样子背后是另外一种无约无束的主张、又纯又欲。
我无法推断女演员面对小说家之后的故事,洪导在这里结尾再次坚持了他的无开始无结束的人生和人性的无限论。
我期待在洪导的下一部作品里寻找答案。
(一)《在你面前》中,李慧英对约她见面的导演说:“导演,您的电影就像小说,短篇小说。
”我怀疑就是在拍这段时,洪常秀就动念拍部“小说家的电影”。
将前面电影中某个创意,发展成后面一整部电影,前面例子有《江边旅馆》之于《草叶集》。
(二)《小说家的电影》是洪2022年推出的两部影片中前一部,是他制片生涯第27部长片。
此时,全世界被限制在口罩内,电影工业近乎停摆,产品稀少。
这未能阻止狂人洪常秀的脚步,他反而轻装简从,跑得更快,接连一年两部。
(三)这部电影能够很好地帮我理解洪常秀是如何处理真实与虚构的关系的。
这也是理解与金敏喜有牵连后的洪常秀如何看待自己的创作及看待他与金敏喜关系的最重要作品。
令人讶异的是,这部片,他不仅拍成了他与金敏喜的精神自传,也是一份高调的情书(它还摘得柏林电影节评审团大奖)。
(四)看洪常秀的电影,就是看一堆老朋友不断聚会,偶尔会有一两个新面孔出现。
李慧英连续成为洪的影片的女主角。
一部不过瘾,再来一部。
洪的缪斯金敏喜暂时消失或当配角。
洪借李慧英,寻找迈入老年的女性视角。
这部片中,我更觉得李慧英是变换性别的洪的化身。
(五)《在你面前》里,妹妹对出国多年很少联系她的姐姐(李慧英)表现得有意见。
《小说家的电影》开头,李慧英饰演的小说家找到在首尔之外某地开书店的曾经闺蜜徐永嬅,寒暄之后,责怪她多年来不联系她,“打个电话也不是多难的事”。
(六)电影开头,李慧英跟着书店年轻员工朴美姬学手语。
我在想,洪生活中哪位朋友最近在学手语了,乃至成为他电影中元素。
李慧英想让朴美姬用手语表达:“天色尚早,但很快就会暗下来。
趁着白日依旧,我们一起散步去吧。
”多有文学意蕴的表达。
我一直觉得洪常秀是个拿摄影机的文学家。
(七)在公园的瞭望塔上,李慧英偶遇有过交道的一位导演与他的妻子,三人站在一起尬聊了半天。
充满那种没话找话明明有心理距离还装作热情的社交尴尬。
洪常秀的尴尬美学大师头衔名不虚传。
三人一起喝起咖啡,气氛松驰了些。
导演说了一通话,说以前自己总是很偏执,因为生活一团糟所以才专注于拍电影。
后来想法变了,觉得必须先修补好生活,提高对生活的满意度,才不会崩溃。
他还自嘲,也许是因为自己老了。
听到这番感慨,很难不想到是洪的夫子自道。
他不断将自己的想法嵌入角色台词之中。
这使他的电影散发日记色彩。
二三十年来,他用电影忠实记录内心波澜起伏与变化。
2015年遭遇金敏喜后,确实是老洪电影风格的一个分水岭:与金敏喜合作首部作品《这时对那时错》是此前直男心理犀利解剖系列的终极之作,此后作品,更柔软,更多对女性状态与内心世界的刻画。
(八)一次离开首尔漫步的奥德赛之旅,接连偶遇相熟的人,先是与多年不联系、在外地开书店的闺蜜,后在公园瞭望塔遇到有过不愉快经历的导演夫妻(导演曾想将她一本书拍成电影,后遭受投资方压力流产,成为双方关系里的尴尬点——联想到上一部片《在你面前》同样是这两个演员间的一场拍片计划爽约,不禁令人莞尔),三人从瞭望塔上下来(对瞭望塔也缺乏完整空间交代,直接给一个局部作为戏剧空间,洪反传统的空间留白技法),一起到公园散步,又偶遇演员金敏喜。
(九)洪常秀的“过曝”画面把尴尬美学玩出了新境界。
在瞭望塔,只看得到室内人,隔着玻璃室外白茫茫一片天地相混淆,只见惨白的画面左下方有黑色颗粒在移动,根据现代生活经验,那是马路上行驶的汽车。
公园里偶遇金敏喜,金敏喜往前走着,她脚下路面,也白茫茫一片,她身着黑衣,犹如踏沙而行。
听到打招呼回头,远远走过来,脸的高光部分也是过曝的。
低成本拍摄工具固然是过曝难以避免的条件,我相信,“过曝”也被洪开发为他独特的美学语言。
你们这些学院派不都把这视为影像质量问题吗,我偏要用你们所谓有问题的影像来生成我的电影。
从某种意义上讲,洪常秀是在数码影像时代将电影拉下神坛、走向平民化的罕见代表人物。
(十)曾是当红演员的金敏喜对遇到她的导演说,现在在熟人帮助下,拍了几部独立电影。
权海骁作为典型的具传统思维的电影导演问她,你为什么要以这种方式躲起来,不与其他导演合作拍片呢,这不是在浪费才华吗?
金敏喜回以尴尬一笑。
李慧英则站出来批驳“浪费才华”的陈腐说法(“每个人都可以选择他想要的生活,你觉得她是个小孩子吗?
”“为了不浪费她的才华,每个人都要拍商业大制作吗?
”)。
以这种方式,洪常秀把金敏喜近年的改变以及传统势力对她的质疑(并对这种质疑的荒谬性进行的拷问)统统写进了电影。
金敏喜碰到导演夫妻和李慧英三人后,与首次见面的李慧英天然契合,和导演夫妻二人格格不入。
后者自觉无趣,找理由先行离开,银幕时间留给了李慧英和金敏喜。
洪常秀心中两位优秀女人之间彼此来电,惺惺相惜。
(十一)这部片中,不再如以往片中那样夸人漂亮,而是夸人有魅力。
导演夫妻这样夸李慧英时,她表现出排斥。
金敏喜这样夸她,她感到高兴。
言语本身是无意义的。
言语背后的东西更重要。
(十二)这部片又披露了金敏喜的一个生活习惯:在公园每天快步走一个小时,让她心情愉快。
这或许也是老洪自己的一个习惯。
另外,片中提到金敏喜戒酒,而李慧英改抽电子烟,这些,据说都是老洪自己身上发生的生活习惯调整。
(十三)《在你面前》里李慧英被权海骁爽约没拍成短片,在《小说家的电影》里,她邀金敏喜一起拍短片。
两个女人,一见如故。
“与喜欢的人合作”“最重要的是有一位我能毫无顾忌地观看的演员,我能观察她,用我的心去感受,她也处在最令她舒适的状态中,而相机,将会在那个时候捕捉到任何从她身上生成的东西,我只想原原本本地记录它的样子”“所有东西都得是舒适的,所有东西都得是真实的”。
“但我拍的不是纪录片,而是写出来的一个故事”。
“那个虚构的故事并不会阻碍真实事件从我建立的情境中发生”。
这是小说家李慧英对自己要拍的电影的解释。
小说家的电影?
压根就是洪常秀的电影嘛。
(十四)一个小说家,因怀疑自己的写作而失去动力,感到自己在夸大其词,在把一些微不足道的小事夸大成很有意义的事。
感到自己在假装成那种总能感知到这些事情的人。
“这是个沉重的负担,也很尴尬。
”以前她曾相信自己所感受到的一切,觉得一切都还不错,甚至因此有优越感。
但现在不这样觉得了。
李慧英在金敏喜面前的这番自剖,是多么清醒的来自创作者的反思。
(十五)李慧英与金敏喜坐在餐馆靠窗位置聊天时,过曝的窗外,一个小女孩突然居于画面正中往里看,看了许久,主要是盯着金敏喜看。
当二人注意到窗外小孩时,小孩仓皇逃走了。
二人随即讨论这个小孩为何要盯着金敏喜看。
李慧英说,因为你漂亮啊。
我严重怀疑,这个地方是拍戏时有小孩在窗外乱入画面,过小的拍摄团队未及时阻止,演员干脆加以即兴表演,于是有机生成影片内容。
到后面,小女孩又回到窗前,金敏喜走出去与她聊天(聊天内容听不见),并把她送走。
如果这份由乱入而生成影片内容的猜想没错的话,那么在洪常秀的影片里,演员不是在演戏,他们是在镜头前生活。
(十六)李慧英主演的这两部影片里,恢复了洪常秀早期影片里的游荡者形象。
《在你面前》,在妹妹家,游荡至咖啡馆,在建楼盘,公园,然后去酒吧见一位导演,中途去自己童年长大的房子怀了个旧,见完导演后回到妹妹家,准确地说,是回到她栖身于妹妹家的那张沙发上(电影开始,她从那张沙发上醒来)。
一天之中,完成了一个空间闭环。
《小说家的电影》中,由她抵达昔日闺蜜开的书店开始,在书店聊天后闺蜜开车送她到公园,她在瞭望塔遇到一对导演夫妻,一起喝咖啡聊天,然后三人一起到公园散步,偶遇金敏喜,一阵聊天后,导演夫妻尴尬退场,留下李慧英与金敏喜在公园里继续聊,谈到合作拍短片想法 ,又一起吃饭,金敏喜接到友人电话,要去书店参加一个小酒局。
她不舍与李慧英的分离,邀她同往(二人不舍分离一人将另一人带至第三方社交场合这种设定在《这时对那时错》里有过一次),抵达书店时发现原来是李慧英上午见过的闺蜜。
人物经历了空间的转换,以及接力棒式的一串偶遇,又回到电影起始处的空间(书店),形成一个循环。
洪常秀乐此不疲地玩着偶遇元素与空间循环小游戏(《克莱尔的相机》里也遵循了一天之内的空间循环游戏)。
书店酒局上增加的面孔是位老诗人,也是李慧英十年前旧相识。
而且还是《江边旅馆》里的老诗人奇周峯。
电影中李慧英感慨道:“今天是个奇怪的日子,把我认识的人都见了个遍。
”(十七)书店小酒局上,讨论起李慧英要拍的电影(她想让金敏喜和老公一起演),金敏喜好奇李慧英会编个怎样的故事,李慧英说故事其实不重要,关键是真实生活质感。
她随口讲了一个,她的生日老公给忘了,她生气地回到父母家,老公也赶了过来,对忘了她生日表现得不在意,但想带她去公园散步,让她高兴起来……诗人说,就这故事?
一点不引人入胜。
诗人显然与前面导演一样,代表了艺术领域的传统观念。
金敏喜说我喜欢这个故事,因为在我生活中确实发生过一模一样的事。
诗人还是觉得,一个故事要有情节,才符合人们期待。
洪常秀用这段戏显示出他的创作观与传统观念的差别。
诗人和导演代表的传统势力,仍根深蒂固,不可撼动。
(十八)金敏喜喝多了后睡着了。
李慧英担心到时她怎么回家。
书店老板徐永嬅说,她很快会醒过来,她每次喝醉了就会睡觉(在《独自在夜晚的海边》里,在《逃走的女人》里,在本片里,徐永嬅都是金敏喜的铁杆闺蜜)。
喝醉后睡觉这个设定,吻合了《这时对那时错》相似设定(也让人怀疑这是金敏喜本人的特点)。
徐永嬅说金敏喜本来和老公约定不喝酒的,这一点让人想起《你自己与你所有》里的设定。
(十九)这部片里展示了金敏喜作为一个当红演员放弃商业大制作,拥抱独立电影的生命历程。
而本片里一些设定与洪和金首部合作影片《这时对那时错》产生呼应与回响(带着刚认识而聊得好的朋友参加另一群朋友的酒局,自己喝多后睡着了)。
两部影片相隔七年。
俗话说“七年之痒”。
老洪用一部电影来表达对爱人七年来人生选择的肯定。
“作为演员来说,她似乎心地非常纯洁。
”借老诗人之口,对金敏喜还说出了这样的评价。
(二十)李慧英对徐永嬅说,她和诗人曾酒后乱性过一次,然后受到不停纠缠。
这又让人莫名熟悉,《逃走的女人》里发生在宋宣美身上的同类事件,对象也是一位诗人。
两片里女主角都感慨:不能随随便便和一个男人上床。
洪常秀仿佛借这种重复桥段设计告诉观众:太阳之下,无新事。
李慧英随口给金敏喜要演的电影编出一个生日的故事,而金敏喜生活里发生过一模一样的事。
这也揭示出洪的影片的意义:他拍的,可能就是你生活里发生过的一模一样的事。
(二十一)又一次,金敏喜坐在电影院里看电影。
一个人。
这个设定,此前见于《这时对那时错》《独自在夜晚的海边》《逃走的女人》。
这简直成为金敏喜在洪的电影里的个人标志性时刻了。
(二十二)片中担任短片摄影师的金敏喜的侄儿讲起与李慧英合作拍电影的感觉:“她非常有热情,出奇地有热情”“她的想法从头到尾都很清楚,她非常清楚自己的构思”“后期剪辑的时候,我们把它从头至尾看了至少300次”“她比我认识的电影系学生还要细心得多”。
几乎可以肯定,这些都是洪常秀拍电影时表现出的特点,他移植到李慧英身上。
(二十三)天呐,影片接近尾声时,洪常秀史无前例地破防、放大招。
一段私影像,显然是洪常秀自己拿着数码相机在拍。
镜头里,金敏喜拿着一束野花,幸福陶醉的模样,欢快哼着小曲,走过来说:“新娘来了。
”她与拍摄者互动着,相机后面显然是洪常秀那低沉的声音说:“我爱你”。
(二十四)综观洪常秀近三十年拍摄的三十余部电影,如果说哪部最接近私影像,毫无疑问是这部《小说家的电影》。
妥妥的一部他与爱人金敏喜的精神画像。
虽不是严格自传,却把二人在电影创作上的理念与自我形象进行了诠释(以前多部电影中都通过台词阐释过洪的电影创作理念,但没有哪一部有这部这么立体深入,且涵盖二人)。
角色和桥段是虚构的,传达的理念与自我精神画像却是真实的。
本片无疑是借由李慧英的小说家角色来指代自己。
虚构角色,还是女性,上一部片中刚合作过的资深女演员。
借助性别差异,消解几分自传色彩。
(二十五)私影像后半段,由黑白转为彩色,树木成行、色彩艳丽的春天里,金敏喜拿着一小束野花。
这段先黑白再彩色处理显出特殊意味。
像是由间离的、抽象的虚构世界,切入现实。
给这封情书盖个真实性的戳。
(二十六)彩色片段后,升起字幕。
就在观众以为影片结束之际,又切回黑白画面。
看完电影的金敏喜从影厅走出来,不见李慧英及她侄子等人(他们上天台上观景、抽烟去了)。
她坐下来等,有点落寞的样子。
经工作人员指引,她乘电梯上天台找李慧英去。
她进了电梯间,画面留在了影厅外空间里。
电影在此真正结束。
最后一幕疑似又将观众拉回虚构空间,但我觉得这是老洪玩的小机巧,一个装置——仿佛在说,这不是我与金敏喜在秀恩爱,这是一个作品,是小说家李慧英拍的电影!
这个老狐狸,鸡贼的很。
(二十七)一段记录着恩爱瞬间的私影像,一个自我指涉的作品定位“小说家的电影”,操作熟练的主人公一日游历+偶遇+尬聊+空间循环结构游戏,一个资深女演员化身自己,金敏喜则演她本人(只须给她设置个简单情境),导演代表电影界传统势力,诗人代表文学界传统势力……一切虚的,实的要素,如此排布组合一番,天才级精神自传小品兼春天情书,得以轻松完成。
作为作品,走入永恒。
洪常秀,把他的一切转化作了电影。
他也把电影,变成了自己的小小游戏。
看着那些整天吭哧吭哧把电影作为赚钱营生或使自身异化的外部项目的人,他笑了。
(二十八)看了这么多洪常秀关于“一天奥德赛”的电影后,我又想把三年前啃了一半的詹姆斯·乔伊斯《尤利西斯》接着读完,这本60余万字的厚砖一般的小说讲了一个都柏林人一天的生活。
最普通的生活,仔细凝视,都是一部浩繁的史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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故事的核心是小说家对女演员的情感,而女演员又是小说家内心状态的映射。
归根到底这还是一部关于自我的电影。
女演员出现之前,小说家与所有人的交往都是不顺畅的,她是一个过于纯粹真诚而直率的人,与世俗格格不入。
而女演员第一次出场是借由小说家的眼睛,小说家透过慢慢放大的镜头看到了女演员。
女演员出场女演员是美丽的、纯真的、柔软的。
她不像小说家与世俗格格不入,她好像与谁都相处得不错,所有人都喜欢她,但她又足够纯净真诚。
所以小说家对她一见如故。
最微妙的是窗外盯着女演员的小女孩,是小说家在女演员碗里盛了一勺饭。
盯着女演员的小女孩显然是电影里的特殊意象,类似的意象还有《独自在夜晚的海边》里的黑衣人。
《海边》的黑衣人源自英熙的内心,而本片中的小女孩来自小说家的内心。
是小说家在注视着女演员。
小女孩去而折返,欲去又返,最后跟着女演员离开,这些细节都是小说家内心的体现。
小说家在女演员离开时未经询问在女演员碗里盛饭,这个细节昭示着小说家对女演员的情感其实很复杂,不仅是欣赏与一见如故,也包含着一些扭曲的成分,但此时这种扭曲还很细微。
两人在公园相遇散步、相约拍电影、去饭店吃饭、去书店喝酒。
不到一天,两人知己般相互欣赏的关系不断加深。
如果故事在这里结束,就太平平无奇,太不洪尚秀了。
而且如果在这里结束,小女孩与盛饭这两个细节都没法收回来。
最妙的正是电影最后一部分。
时间线拉到女演员独自在电影院看小说家为自己拍的电影。
本片其它片段都是旁观者冷静疏离的视角,但小说家拍出来的影中影却是柔软的美丽的饱含爱意的。
但与此同时,在影院外,小说家独自在天台抽烟,从侄子的叙述中观众得知了电影的制作过程:后期处理过程中全片被来回看了三百遍,无疑是精益求精到离谱的后期。
这也是小说家扭曲的一种表现。
小说家独自抽烟,心情肯定很复杂女演员拿着野花哼着婚礼进行曲眉眼带笑羞涩走来,与镜头由黑白变为彩色是小说家内心的体现,也是两人关系的体现。
小说家对女演员的情感在电影中达到了最高峰。
但这里却有一段时间的错位,即女演员在看以前拍摄制作好的电影,而影院外的小说家却活在现在这一刻。
你打开了一封十年前写给你的情书,这封情书可能已经过期了。
最后,明明特意调了闹钟的小说家,却没在电影结束时在门外等待女演员。
女演员从影厅出来,外面却空无一人时,她在想什么?
在最后的片段,两人前期那种相知相慕的关系显然出现一些难言且不确定的变化。
看完电影后略显落寞的女演员整部电影在这里结束,小说家是不是真的还在天台?
女演员对电影评价如何?
两人的关系会怎样发展?
观众都无从得知了。
电影里小说家对女演员的欣赏很明显,小说家内心微妙的扭曲却很隐秘,但故事更核心的主线反而是这种扭曲。
最后一段把这种扭曲被点破了,两人的关系也因此成为一个未知数。
所以说最妙的正是电影最后一部分。
这种扭曲具体是什么,很难形容,但绝对不是嫉妒之类的浅薄情感。
它源于小说家内心的缺陷,女演员只是恰好成为了其载体。
现实生活中几乎任何关系都会或多或少包含扭曲的成分,但很少有作品可以把这种扭曲表现出来,因为太复杂微妙了。
大部分创作者要么是自己根本意识不到这种常见的扭曲,要么是能意识但缺乏能力去表达。
而能表达出来的创作者绝大多数要么表达生硬,要么需要大量的篇幅。
洪尚秀却仅用几个简单的情节与小女孩的意象就表现出了这种扭曲,举重若轻,他真的是个天才。
佩服洪尚秀能用这样的方式节奏呈现人物内心隐秘微妙的状态。
电影看上去就是吃吃喝喝,其实无一闲笔。
再结合一下洪尚秀的创作方法:先确定演员与拍摄地点,不提前构思剧本,当天写当天拍,第二天凭心情继续写继续拍,拍到觉得可以结束为止。
那么他可能第一天思维发散写了一个与世俗格格不入的小说家。
第二天决定安排小说家遇到一个一见如故的女演员,刚好可以抓着金敏喜饰演这个角色。
第三天觉得两人的关系不会仅是知己那么简单,于是安排两人继续吃饭、喝酒、推进关系的同时也暴露问题。
第四天两人的关系发生转折。
他觉得到这里电影就可以结束了,于是轻轻松松拍完了。
根本不需要严谨的剧情构思,不需要故事大纲,不需要各种音乐、摄影、打光、后期的复杂安排,他对世界强大细腻的感知力与表达力完全能支撑他这种随心所欲的创作方法。
天才。
作为洪常秀的第27部长片,《小说家的电影》在今年斩获了第72届柏林国际电影节的评审团大奖。
这也是2020年以来洪常秀第三次摘得柏林国际电影节的奖项。
片如其名,《小说家的电影》围绕着“小说家”展开:中年女小说家李俊熙在公园散步时偶遇女演员(金敏喜 饰)。
后来自认创作陷入瓶颈的她,对于女演员表示了近乎于爱慕的兴趣,并几乎是当即邀请对方和自己共同创作电影短片。
《小说家的电影》国际版海报。
《小说家的电影》最受人关注、也最明显的,无疑是洪常秀对金敏喜的热烈表白。
实际上,男导演和女缪斯肯定谈不上是新鲜的话题。
性别关系、权力关系,让这种配置尤其在近几年充满危险和争议——前几年两人的关系更腥风血雨,只不过当时的原因更为传统,集中在出轨的不正当性。
在本文作者看来,《小说家的电影》的核心角色比起“爱人”,其实更是“创作者”。
更进一步地说,影片探讨的主要话题之一,就是生活与创作的关联。
虽然洪常秀的电影往往都围绕着百无一用的知识分子展开,但《小说家的电影》中持有创作者身份的角色的出现密度之高,在其作品序列中仍然可称罕见。
而尾声中洪常秀的出场,其主要意义实际是以一种爱的姿态,完满了生活与影像的逻辑勾连。
正如评论家大卫·罗尼所说的,“洪常秀的第27部长片与其说是一个重要的新篇章,倒不如说是给他之前的作品留下一个饶有趣味的脚注”。
《小说家的电影》确实谈不上是一部极富创新和自我超越的里程碑作品,但它可以视作洪常秀的创作谈和近期个人生活汇报——而且是自我感觉相当乐观的一版。
撰文丨雁城小说家的电影?
洪常秀的电影!
在和电影相关的众多标签中,《小说家的电影》首先肯定是“洪常秀的电影”。
影片的拍摄手法、风格,再到“永恒的缪斯”金敏喜的出镜,都是非常鲜明的作者电影的元素。
它们都能让观看这部电影的观众——其中多是洪常秀作品的拥趸——感到足够熟悉。
比如,长镜头。
作为著名长镜头爱好者洪常秀,他的《猪堕井的那天》的平均镜头长度为25秒、《江原道之力》(1998)为40.1秒、《处女心经》为52.6秒。
这部《小说家的电影》仍然以漫长的镜头构成,在场景和场景之间稳定地切换,同时也稳定地为观众们输出熟悉的催眠效果。
电影《小说家的电影》剧照。
又比如,场面调度。
洪常秀以拍“酒桌桥段”出名。
而比起用剪辑或动态镜头来表现对话中的群像,他更喜欢借由电影调度,在静止的长镜头中展示细节。
在这部电影里,我们就能看见如大卫·波德卫尔在Figures Traced in Light: On Cinematic Staging中观察到的那种经典的“洪氏”手法:“在洪常秀的酒桌局里,导演用微小的眼神、手势和动作变化赋予静止镜头以戏剧变化。
当我们等待角色的反应时,我们能感到悬念;当新的信息点出现在画内时,我们又会被惊喜。
同时我们能感受到重点的渐变:一个画面中的次要元素在某些时刻可能会加强或者取代原本的主要的动作。
”在《小说家的电影》中,四人公园对话的末尾,一直未参加对话的导演妻子逐渐表现出不耐烦,突然终结了对话——她瞬间就从次要元素浮升为关键角色。
另一个例子是在餐厅,当女演员走出店门和小女孩互动,小说家留在座位上。
镜头仍然保持静止,注视着窗里窗外的人,但人物行动增加了纵深、拓展了空间。
类似的技法贯穿全片。
这种对作者性构成要素的枚举当然可以一直进行下去。
然而,比起罗列共性,这样的问题会更引起我的兴趣:《小说家的电影》和以往的洪常秀电影到底有什么不同?
除了更加大张旗鼓地“秀恩爱”之外,它仅仅是创作者的自我重复吗?
电影《小说家的电影》剧照。
回答这个问题,要从“小说家”这个角色开始说起。
片如其名,《小说家的电影》围绕着“小说家”展开:中年女小说家李俊熙在公园散步时偶遇女演员(金敏喜 饰)。
后来自认创作陷入瓶颈的她,对于女演员表示了近乎于爱慕的兴趣,并几乎是当即邀请对方和自己共同创作电影短片。
隐没了短片摄制的过程,影片在结尾直接展示了短片的片段,而这也是大多数观众对这部电影印象最深的部分:女演员在公园中手捧一束野花,自称“新娘”,并和镜头外朦胧的男声(应该是女演员在现实中的丈夫)互道“我爱你”。
下一帧,画面由黑白转为彩色。
镜头赋予了那束野花色彩,也将流转于金敏喜脸上的光彩记录其中。
在很多转述,包括上文的叙述中,我们都会倾向于把“女演员”和“金敏喜”这两个指称混用。
因为在这部电影中,金敏喜就无限贴近于她饰演的女演员一角。
而上述的彩色镜头里,隐身于画外、声音模糊且身份为“丈夫”的男性形象,无疑和导演洪常秀本人的存在叠映得严丝合缝。
自2015年的《这时对,那时错》开始,两人已在7年间合作8部电影。
“婚外情”的传言也早在影迷圈中街知巷闻。
基于这人人皆知的“场外因素”,洪常秀以超越常规作者电影中的作者的存在感,存在于《小说家的电影》中。
电影《这时对,那时错》剧照。
在主体性之外,女小说家几乎就直白地以洪常秀的分身而存在。
在拉面店里,小说家就直接表白:“因为你很漂亮。
”——一如洪的前作《引见》里,也有类似直接的对金敏喜外貌的溢美之词。
很多人也都注意到这部平淡如水的电影里特别不寻常的一幕:当女演员暂时离开座位,小说家偷偷吃了一口对方碗里的饭。
影片没有为这一越界而奇诡的行为多加解释。
观众似乎只能把其解释为一种带有冒犯意味的偏执的爱。
小说家的视角很多时候就直接等同于洪常秀的视角,这不仅表现在结尾短片节选中洪常秀的画外现身,也表现在小说家和女演员相逢之前:高楼上,小说家用望远镜看向公园,似乎有女演员的身影一闪而过。
这个长焦推进镜头在本片中首次统一了小说家、导演和观众的凝视,也进一步使小说家成为了洪常秀的“观念的容器”。
从这个角度来说,我们可以得出这样的小结论:《小说家的电影》的独异性——如果存在的话——并不在于它显而易见地使用了双女主配置。
实际上,由于小说家和导演的同位关系,观众很难认为这部电影真的在探讨女性的同性关系,或者female authorship(女性作者身份)。
同样,由于片尾展示的短片片段根本就出自“丈夫”洪常秀之手——实际上洪兼任了整部电影的摄影师——“小说家的电影”实际上只是“电影导演的电影”,因此也不大涉及小说与电影的媒介交互性。
要发掘这部电影的内核,还得接着往下挖掘,看洪常秀在这观念的容器之内,注入了什么。
电影:生活的寓言与预言确定了代入和指涉关系,我们能更明确地把《小说家的电影》看成洪常秀的自白。
关于什么的自白?
最受人关注、也最明显的,无疑是他对金敏喜的热烈表白,但且让我们把这个热门话题往后放一放。
在我看来,《小说家的电影》的核心角色比起“爱人”,其实更是“创作者”。
更进一步地说,影片探讨的主要话题之一,就是生活与创作的关联。
电影《小说家的电影》剧照。
虽然洪常秀的电影往往都围绕着百无一用的知识分子展开,但《小说家的电影》中持有创作者身份的角色的出现密度之高,在其作品序列中仍然可称罕见。
而且,这些创作者几乎都有一种共性,就是陷入了某种创作上的困窘:小说家坦陈自己有创作瓶颈,女演员则仿佛因为某种难言之隐很久不曾演戏;片头,同为写作者的书店老板称自己放弃了写作:“我不写了,以后也应该不再写了”;书店的员工曾是戏剧演员,现在不再演戏而开始学习手语。
巧的是,去年的日影《驾驶我的车》里,也有关于戏剧和手语的探讨。
在这个日渐失语、沟通失当的时代,东亚电影人好像不约而同地把手语作为乌托邦的浪漫想象。
电影《小说家的电影》剧照。
说来有趣,这些角色中,只有两个创作者——恰好又都是男性——在现阶段表现出对于创作的相对笃定:男导演表示“以前在创作上很偏执,现在好多了”,同时他的作品被自己的妻子盛赞为“好多了,清晰多了”(“清晰”在这里很难不认为是洪常秀的春秋笔法);而男诗人把喝酒当作灵感的延迟剂。
不过,当他在酒局上两次试图输出自己关于创作的观点时,一次被直接打断(“这是我的电影,不要说出来”),而另一次未获得任何回应:小说家和女演员用不断为其添酒来暗示无声的敷衍。
在这些关于创作的表态与讨论中,有一个关键词挥之不去,就是“生活”。
生活被认为是和电影紧密依存的。
这种相关性有多个层次。
首先,几乎如公认的那样,“艺术来源于生活”。
无论是创作者还是旁观者,都会认为现实为虚构提供原始素材和根本驱动力。
书店老板送小说家到电视台的时候,就说道:“说不定它能出现在你下一本书里。
”——一种和创作者对话时高频出现的陈词滥调。
而在阐释自己的创作理念时,小说家也表达了这样的理想:“(影片里)所有东西都得是舒适的,所有东西都得是真实的。
”
电影《小说家的电影》剧照。
这种和个人生活的紧密关联,把创作工作和其他类型的工作区分开来,也使它充满着个人化的不确定性和危机。
男导演表示,之前他多少是为了逃避生活才专注于拍电影,因为“无论如何生活是很难去修补的”,而现在他则觉得,“要先修补好生活”。
小说家同样把自己的“江郎才尽”归因于年岁渐长后对自我感知的怀疑:“好像我必须把一些微不足道的小事夸大为很有意义的事情……而且我要假装成总是能感知到这些事情的人。
”鉴于上文所说,小说家一角在本片中时时成为洪常秀的化身,这番剖白多少也可被认作导演本人的心声。
另一方面,创作和酒被暗示有紧密的关联:诗人能继续写诗,原因是他持续酗酒。
而女演员不再演戏,同时也不怎么喝酒了。
不喝酒的原因,她本人没有明说,却在之后借书店老板之口道出,“因为这对她不好”。
利于创作的,也许反而会危害人的生活。
这就是灵感、才华、创造力这些光鲜亮丽的词汇背后的危险性。
然而,一如洪常秀的名言“电影是生活的渐近线”,他的作品在艺术和生活的“若即”之外,始终还探索着两者的“若离”。
也因此,我们很难把他按安德烈·巴赞的那个著名标准划归阵营:他到底是属于“忠于影像”的导演,还是“忠于现实”的导演(“directors who put their faith in the image” and “directors who put their faith in reality”)?
即使酷爱长镜头并青睐非事件性(uneventfulness),洪常秀并不把这些技法和风格仅仅当做还原现实表征的手段。
比如他始终否认自己的电影是“纪录片”。
与此呼应的是,影片中的小说家说她“从来都不是一个具有强烈叙事性的作家”。
即使要邀请女演员和其生活中所熟识的人来拍摄电影,她仍声称:“不管最后拍出来是什么样的,它都不会是一部纪录片。
”
电影《小说家的电影》剧照。
拒绝承认影片等同纪录片,本质来源于洪常秀对于“客观真实”这一概念的怀疑。
他曾经说过,任何两个人都不会对“真实”这一概念达成共识。
而接受《纽约客》采访时,他表示:“毋庸置疑,如果它被称之为纪录片,那么它以客观事实或是可以有朝一日到达的真理作为前提;我们至今仍未发现,但它就在那里。
我不喜欢这种约束。
这种导演根本不了解人物,你知道我什么意思吗?
但是,在虚构影片中,你不用采用这种立场。
虚构像是一种对给定的回应。
所以我是自由的。
”于是我们能看到在过往的作品中,洪常秀时常用迭奏、巧合和梦境来创造偏离现实的荒诞感:《北村方向》里的男主角在影片开头和结尾遇见了构成完全一致的两拨人;《这时对,那时错》分为两部分,展示了平行时空中一对男女的不同邂逅;《引见》则用睡眠和发呆暗示着叙事时时会步入现实的另一面——梦境和幻想。
甚至我们也能联想到去年滨口龙介的《偶然与想象》。
其中,剧情、表演、台词、镜头共同渲染了剥离现实的违和感。
也许现实就是超现实本身。
电影《偶然与想象》剧照。
在《小说家的电影》里,现实和虚构的边界则更为消融。
明显的结构让位于更加自然的线性时间叙事,也不再有明确的入睡/梦醒镜头作为阈值(threshold)过渡的象征。
与生活形成对照的不是幻想、梦境和巧合,而是创作,包括小说和电影。
你会发现本片的中英文名都强调女主角是一个小说家/novelist,而不是范围更广的作家。
比起其他文体,小说总与叙事的人为色彩和不可靠性相关联。
“若即”和“若离”之间的张力构成了洪常秀式的“真实”。
于是和“艺术来源于生活”的单向关系不同,艺术创作很多时候超越了生活。
所以小说家说,“我只想原原本本地记录它的样子”,而同时她又说那会是一个虚构的故事,“但是那个虚构的故事并不会阻碍真实情节从我建立的情境中发生”。
影片中我认为比较动人的一幕,其实并不是片尾的彩色镜头。
它第一眼看去极为寻常:那是在酒桌上,小说家讲了她构思的短片剧情。
而女演员听完非常笃定地说:“我喜欢这个故事,因为这件事真的在我们之间发生过。
”随后她又重复了一遍,排除了她客套的嫌疑:“我喜欢!
因为真的发生过。
”如果把小说家看作艺术的化身,而女演员是生活的化身,那么这一刻就是生活对艺术的致谢与表白。
艺术就是在这一刻超越了纯粹复刻,成为了生活的寓言与预言。
电影《小说家的电影》剧照。
《电影的时间》里,贝尔纳·斯蒂格勒花了很长的篇幅,探讨电影和生活的关系。
有些传统观念会认为“生活并非电影……生活是对活生生的当下的感知,它并不是在给我们讲故事”。
然而最终,斯蒂格勒还是形成了这样一段动人的剖白:
“假如我们能够说明活生生的现实总是包含想象,它只有被虚构之后才能被感知,也即不可避免地被幻觉所萦绕,那么我们或许就可以说‘感知’和‘想象’之间总是存在着相互性的关系,即任何感知都具有想象的因素,反之亦然。
感知是想象得以投映的银幕。
因此,我们或许就可以说生活总是电影,而且正是由于这个原因,才会有“如果热爱生活,那么就去电影院”一说。
似乎我们去电影院的目的,就是为了找回生活,从某种意义上来说,也即为了能够复活。
”霍乱时期的影像与爱情拍摄于2021年3月,《小说家的电影》有一些容易让2022年的观众忽略的细节。
它们如果落在2019年以前或更久之后的观众眼里,可能会有更强的存在感:女演员步入空荡的电影院时,她周围的座位大多被贴上了封条。
而贯穿全片的,大多数角色都曾在一些时刻反复佩戴和调整自己的口罩。
毫无疑问,这是瘟疫蔓延时,全球性的时代印记。
这样的意象把2022年的观众直接拽入画内,进入同一时空。
我们仍共生于一个需要戴口罩的世界,这一事实让临场感如影随形。
电影《小说家的电影》剧照。
除了标示时代与时间,口罩在这部电影中是非常有趣的存在。
洪常秀的电影总是专注于人的日常对话,尤其是日常对话中出现的亲密与疏远、力量的推拉和博弈,以及尴尬和表演性。
在他的电影中,无论是多么热络的对话,都一定会有填补不上的罅隙。
所谓接不上话的瞬间,总是比对话本身暴露更多心理本质。
他惯用的推镜也总是在帮助规划空间和凸显对话主角的同时,强调虚伪和尴尬。
在《小说家的电影》中,洪常秀则找到了一个更趁手的道具——口罩。
在口罩的穿穿脱脱之间,人际关系的微妙、公共和私人空间的划分被更加自然地暗示。
比方说当小说家在电视台偶遇导演的妻子时,最开始两人都戴着口罩,但在客套之间,小说家暴露出自己并没认出对方是谁,导演的妻子随即摘下口罩、试图以完整的脸唤起对方的记忆。
随后她出画去寻找导演。
但当她和导演再次入画时,那口罩又严严实实地盖在她的脸上了。
后来公园散步时偶遇女演员,四人对话时,也只有导演的妻子始终戴着口罩。
这种挥之不去的距离感和防卫姿态,也相当巧妙地铺垫了她稍后的直接发作。
电影《小说家的电影》剧照。
另一个有趣的观察对象,是小说家的口罩。
在公园的四人对话中,女演员和导演把口罩拉到下巴上戴着,而小说家的口罩彻底不知所终。
实际上,在遇见女演员之后,直到影片结束,她就再也没有戴上口罩。
在这部电影中,小说家的角色形象也以直率为特征。
几乎所有人相遇都会互相恭维,表示看过对方的电影/小说作品并崇拜对方,而只有她面对导演时非常明确地说“不,我还没有看(你的新作)”。
三人对话在这句坦白后果然出现了短短几秒尴尬的空白。
在开放和闭锁、表面和内心之间,口罩提供了丰富的潜台词,加强了暗流涌动,也昭示着小说家逐渐笃定和敞开。
所以我们终于可以开始聊这部电影最热门的话题:导演和缪斯的爱情。
由于女演员在短片里自称“新娘”,豆瓣排在前列的短评就揣测道:“这是婚礼前的筹备吗?
”
电影《小说家的电影》剧照。
洪常秀在影片中也借小说家之口平铺直叙地讲述了他的创作和金敏喜的关系:“最重要的是有一位我能毫无顾忌观看的演员。
我能观察她,用心去感受。
她也处在她最舒适的状态中。
而相机将会在那个时候捕捉到任何从她身上生成的东西。
”比起作为观察的主客体,洪常秀和金敏喜是“观察”与“生成”的关系。
后者因此相较传统而言,似乎拥有了更多主体性。
实际上,男导演和女缪斯肯定谈不上是新鲜的话题。
性别关系、权力关系,让这种配置尤其在近几年充满危险和争议——实际上前几年两人的关系更腥风血雨,只不过当时的原因更为传统,集中在出轨的不正当性。
我也说不上是两位影人的粉丝,所以当洪常秀在画外音里隐约出现时,并没有什么磕到真cp的狂喜。
在我看来,《小说家的电影》尾声中洪常秀的出场,其主要意义实际是以一种爱的姿态,完满了生活与影像的逻辑勾连。
在什么情况下,你会想要把胡塞尔所定义的“第一持存”(对生活的直接经历)以及“第二持存”(印象和记忆)转化成“第三持存”(影像/录音/摄影),甚至更进一步,从私人的持存(一段家庭录像)转化为公共场域的存在(一部电影)?
显然,只有对“第一持存”的重视和珍视——换句话说,是爱——才能促使它向影像的转化,以及影像反过来对于生活的持留与拯救。
这也是我的人生电影《解构爱情狂》的末尾所揭示的:“我们对生活的毁坏方式,也是生活的一部分。
只有写作以不同的方式,拯救了他的生活。
”
电影《解构爱情狂》剧照。
当然,洪常秀没有那么满足于炖一锅圆满的鸡汤。
比起高呼霍乱时期的电影万岁或爱情万岁,他的作品还是保留了相当的开放性。
当短片放完,出现一段演职人员字幕,形成了一个伪结局。
但,电影结束了,生活还没有结束——随后女演员离开了放映厅坐在门外,满脸写着不是感动或激赏,而似乎是不悦和怅然。
她的表情又一次像一扇窗,打开一个充满可能性的幻想世界:是电影拍得背离本心,还是说得过于穿凿?
或许,在这场丈夫缺席的首映礼,曾经的甜蜜画面变成刺痛?
又或许,在这个日益撕裂、伤痕累累的世界,影像并不能永远带来治愈和拯救的力量?
每个人都会在和生活交手的过程中寻找到自己的答案。
但能确定的是,62岁的洪常秀轻装简行,拍片越来越快,活得越来越轻。
在采访中,他否认团队是因疫情而缩小,认为精简人员让他喝了更少的酒,保持更清晰的头脑。
从这个角度上,我赞同大卫·罗尼所评论的,“洪常秀的第27部长片与其说是一个重要的新篇章,倒不如说是给他之前的作品留下一个饶有趣味的脚注”。
《小说家的电影》确实谈不上是一部极富创新和自我超越的里程碑作品,但它基本可以视作洪常秀的创作谈和近期个人生活汇报——而且是自我感觉相当乐观的一版。
本文为独家原创内容。
撰文:雁城;编辑:青青子;校对:贾宁。
题图出自电影《小说家的电影》剧照。
未经新京报书面授权不得转载。
理解电影的题眼不再是标题本身,而是书店内景中的一本书名:Today Will Be Different, 言简意赅地道出了洪片的本质: 一个"略有不同"的"平凡日子"。
抛去对自我导演旅途的自反,抛开(影片内/外的)身份的穿梭,最重要的本质实则是“偶然与想象”。
数个镜头中似是设计似是意外的“发生”:开头段谈话时告示板的滑落,餐厅一段时在门外偷窥的小女孩(难道不正像是《在你面前》里的那个孩子吗)。
“偶然”同样构成了所有的会面/谈话,更直接成为片中电影的创作契机。
而关于"想象": 则是所有对“偶然”的重塑或指引(包含那些“尴尬”的瞬间),更是小说家所要做的准备,也更是片中对“小说家的电影”的制作过程与成片的忽略,相较于自上而下的侵入式的展示,洪显然更致力于邀请观众与他共同完成“想象”。
小说家是个感性且知性的人,不是创造非要脱离生活,正如导演不是非得过分焦虑或者过分松弛。
小说家充满着同理心,她说,每个人都在尽自己所能,生活并不容易。
她结识了演员,并且有一幕她去吃演员的炒年糕,她喜欢演员身上的松弛和充满愉悦的状态。
演员也说她充满着魅力,她看不惯导演把自己的价值里面强加在演员身上:是觉得浪费,还是尊重她感到开心的选择,不是每个人都那么在乎钱,每个人都在用自己的方式去生活。
小说家同时也表达了许多人在庸常的日子里都有的困惑,她说,我现在变得夸大其词,必须把微不足道的事夸大成很有意义的事。
否则,好像没有意义,就会变得不笃定而空虚。
影片讲述了一个小说家的影片,其实在讲的是生活与创造之间的关系,如何在忠实于自我的表达之中,去呈现那个最自我的表达,而避免陷入功利心的介入,无意识的价值加强,创造本质上源自生活,它并不需要与生活割裂,或者与生活保持遥远的距离。
说到底,就是如何忠实于那个自我。
不要为了妥协,去阉割自己的性情和光芒。
所以,这是一部关于如何表达电影的电影。
4.4分,结尾结束得太突然了,好美的电影,特别是最后丈夫镜头下的金敏喜,娇羞、妩媚、天真
一直在想为什么洪常秀的电影这么能吸引我,总觉得有些什么东西一直在牵着我看这部电影,之后想了一下,可能是这种长镜头的真实感、偷窥欲,当女作家和金敏喜在餐馆的时候,小女孩在窗外盯着金敏喜,这何尝不是盯着观众呢,观众都在盯着金敏喜,只不过用小女孩来表现,太妙了;金敏喜出餐厅之后,作家偷偷尝了一口金敏喜碗中的面条,这是多么真实的场景!
也反映出作家对金敏喜的喜爱
这一切都是这么真实,朋友再见面时的尴尬,长久不见感情的流逝,对自己讨厌的人的回避、浮躁,或许这便是我喜欢洪常秀电影的原因吧,因为他拍的便是生活,就像我在社交的时候,认真地倾听每个人的话。
不过或许是因为,我被金敏喜的美貌气质征服了😂
洪常秀选的演员基本上都是之前电影出现过的,这往往又形成一种神奇的互文关系,感觉还挺妙的
这么美好的电影,竟然有人会说感觉像是在看伽椰子,黑白文艺片的含金量懂不懂啊
找到一小盒旧茶,以为喝完了的遗漏。
“哇,居然找到一盒这个茶,好开心呀,要不是已经磨豆子了,我就喝这个了,这个很好喝的。
”一旁玩耍的小孩说,“希望你每天都能找到一盒这个茶。
”希望……,我忍俊不禁。
磨了过多的豆子,以至于我加了两盒奶,加倍的拿铁,可以慢慢喝。
看一会书呢?
还是看一部金敏喜和洪尚秀的电影呢?
看电影吧,早有意向的事。
距离《独自在夜晚的海边》,已经过去了七年,我只知道出了很多片子,一部没看,根据题目选了《小说家的电影》,一边喝着咖啡,一边看他们喝着咖啡坐在那里聊天,感觉真好啊。
不禁感慨,文艺片真好,带你进入静谧的世界。
共鸣处很自然地落泪。
小说家说,现在我们都失去了听力,用手语来感受那句话——天色尚明,但很快就会变暗,趁着天色明亮,让我们尽情漫步吧。
重点是手语的语序:天色尚明,但天会暗,很快。
趁着天色明亮,让我们去散步吧,尽情地。
……小说家为导演那句“可惜”生气,她质问“你有比她更热爱她的人生吗?
还是更了解她的人生?
或是更有智慧。
”显微镜一样,将触角伸向个体深处的探究,真好,整个荧幕上只有一个个体,个体的生活,个体的选择。
这里,不禁想到了亲戚们聚到一起的喜宴,在年轻人的婚礼上,人们总在讨论下一代,讨论“孩子”这一希望。
在那种氛围里,或者长期淹没在那种氛围里,你的确会感到葱葱郁郁的年轻人是生命的延续。
一个人衰老了坐在人群中,仿佛真的什么都不剩,除了后代,即使有再多钱又怎样,你也很快就会枯萎。
这个氛围是什么?
是群体,生儿育女的辛苦被忽视,个体,个体的人生和质量被忽视,繁衍成为群体的主体。
有说,人在群体中,个体就不是他自己了。
所以,可能这是故意的,就是要制造淹没你的群体。
不过,这个事情,永远是,不会有永远的个体,也不会有永远的群体,一个人难免在这二者之间游走,直到定住你的那一股稍稍占上上风。
我又回到小说家的电影,就像小说家说的,故事可以很简单,那个电影仅仅呈现出来的那一部分美得令人感动,跟金敏喜没有绝对的关系,我想换全度妍也可以,换郑丽媛也可以,动人的是自然,专注于为那一把稀疏的小野花搭上叶子,专注于叶子的美的两个人,一个老一个年轻,很自然地专注,认真又纯真,就像微风中摇曳的小花小草,那么轻盈,那么自然。
真空一样,人世间所有的束缚,甚至说与人有关的一切都被屏蔽在了那世界之外。
当叶子由黑白转为彩色的瞬间,哇,果不其然,如女演员所说,彩色的叶子真得很美。
这是由人展现出的自然,闭上眼睛,仿佛看到镜头聚在一朵带着根茎轻舞的小花,它的花瓣,花蕊……,纯净的没有香气。
洪尚秀的电影以前从来没看过,果然比想象中文艺多了。
金敏喜就算是素颜出镜,照样扛得住镜头的大特写。
不是文艺青年的我,说不上有多喜欢这部电影。
不过,这部电影看着不闷也不累倒是很难得。
虽然没讲什么故事但是一直吸引人看到最后,甚至还有些意犹未尽也是难得。
说起来就是作家俊熙(李慧英 饰)在一天之内,见到了几个交情不浅的朋友。
和这几个人交谈之中,拼凑出了作家过往的一生。
这是简单又不潦草的一生。
也许,在见面之前她失去了生活的热情和勇气。
但是,见面之后她有了拍电影的冲动。
这是多么平凡又神奇的一天。
01.作家突然来见老朋友,那是因为自己决定不再写作了。
书店的老板算是有过相似的经历,自然没有多余的劝说。
徐永华饰演的书店老板是作家关系不错的前同事,离开首尔之后就没再见过。
书店老板也再也不写小说了,作家大概是来找点安慰。
碰到书店的店员会说手语,作家认真的学了起来。
作家专门学了几句手语,一定是想说给重要的人或者是做想做的事情。
在这部电影里,作家就是在和人一起散步——天色尚早,但很快就会暗下来,趁着白日漫漫,我们一起去散步吧。
春天还没来,天气已经变得暖和起来,路上散步的人也变多了。
没遇到人的时候,作家就是和自己在散步。
去一个新地方,导演想的是说不定哪天会出现在电影里;作家想的是说不定哪天会出现在小说里。
天文博物馆遇见认识的导演,互相恭维反倒令人不适。
原来导演一开始躲着不敢见,是因为之前发生了一些不愉快的事情。
看的出来之前是不欢而散,导演才会一直用力着补。
导演说他以前自己太偏执,生活过得一团糟,才会在电影里拼命修补。
后来才慢慢明白,修补生活才会让自己的风格。
聊起他最新拍的电影,有人说变得更加清晰。
这个评价真的很模糊。
但是,作家并没有听进去。
错过作家的小说没有拍成电影,是因为导演急着赚大钱出大名。
作家明显和导演不是一路人,所以总是在冲撞对方。
02.见了作家,导演躲着不敢见,见了演员,导演第一个跑过去打招呼。
碰到隐退的演员,对方是作家的粉丝,自然而然就和导演站在了对立面。
导演走后,演员才彻底放下了戒备心,跟作家两个人话家常。
因为出了汗,让作家来闻她身上的味道,可见对作家真的不设防。
作家也丝毫不掩饰自己对演员的喜爱,直白地表达自己的想法。
演员的侄子正在学电影,不如就这样拍摄一部短片。
就这样圆了作家的一个人生理想。
写小说的作家,总想拍一部自己喜欢的电影。
遇到合适的演员,才能写出优秀的故事。
两个人走在路上,看到有人在吃饭就跟着饿了。
看到这条路不错,就决定在这里拍电影。
人生没有那么多预设和计划,多的是偶然和巧合。
侄子迟到了,才会开车来。
他开了车,顺便送两位长辈去吃饭。
即使两个人相聊甚欢,也不一定必须要吃一样的食物。
演员吃的就是石锅拌饭,作家吃的是拉面。
在韩国,任何时候想起拉面都想来一碗。
但是,中途还偷吃了一口石锅拌饭。
毕竟,饭总是别人碗里的好吃。
成年人,都能独立思考做决定。
坐下来之后,作家开始聊自己不写作的原因。
搞艺术的创作者,见不得虚伪的东西。
不写作的原因不是因为失去了动力,而是觉得表达变成了一种炫耀,写作就成了负担。
离开了小说,作家产生了自我怀疑,才会不断否定别人对她的肯定。
03.交谈之中,演员接了一个电话。
仔细听声音,很像是书店老板。
一个电话打来,两个人又回到书店。
没想到,这位诗人还是熟悉的老朋友。
诗人说话的时候一直说攻击方,作家一直在防守方。
诗人又在一遍又一遍地说作家是个有才华的人。
作家听多了,内心反而觉得是一种讽刺。
认识演员,作家又有了写作的冲动。
诗人也附和着说自己想到了一个故事,作家立马让他闭嘴。
做人不剧透,日后好相见。
这个故事就是为演员量身而写。
王家卫拍电影一向主张,故事情节都是从人物身上发展出来的。
故事不重要,人物才重要。
这是一种“现象学推力”。
有人格魅力的人做什么都会吸引人。
交谈的过程中,另一位作家一直在旁听,几乎没有插嘴。
所以,她很快发现这两人关系比她想得亲密。
回到之前的那条小路,拍了电影。
电影里,老公并没有出现,一起来演的是书店老板。
手捧一束花,唱着结婚进行曲。
在电影短片中出现了几分钟的彩色镜头,花更好看了但是人没变。
只存在于电影短片里的美好,看得见抓不住。
因为作家设置了提醒,在电影结束前五分钟会回来等演员。
当然,也期待着她的评价。
但是作家没出现,要么是电影没播完要么是作家不想下来。
如果是没看完短片演员就冲出了播放厅,看起来神色凝重但是转头又恢复了平静。
这种反应应该不是对电影的喜爱有加,但是不一定是负面评价。
如果是作家没有按时回来,那看来是她不急于得到演员的评价。
作家上个天台,思想觉悟都上升了,任何评价都不重要了。
有道是只有不创作的人,才不会创作糟糕的作品。
作为导演的侄子,只是说了这个电影短片有点不寻常。
这似乎不是一个烂片该有的评价。
PS:看的时候忍不住想起了伍迪·艾伦的《纽约的一个下雨天》,这一天发生的事儿可真多。
为了分享自己的秀恩爱vlog,给编了部长片出来,老洪可太能了🤣,还能编成这样,不愧是戈达尔阿巴斯之后第三人😤。但尴尬美学度比之前几部有明显回升,而且不再主男性尴尬,尴尬女性也欢欣加入,这方面创作力的回归,可喜可贺。
电影越来越脱离大众,越来越倾向私人化,洪常秀献给女友的赞美诗。缪斯本色演出,配角按部就班,小说家自得其乐,旁人不明就里。
我是冲着金敏喜才看的这部电影的,不然我是万万不看的。
看睡了但最后的手持记录好动人
洪拍其他的演员的时候都像是在拍自己或者是分身,唯独拍金敏喜是她自己。镜头把金敏喜放置在画面的一侧,不强调视觉中心,或者就让她离开镜头。看似不经意,实则是给予了极大的演员自由。电影结尾,演员独自走出电影院,导演在画面里已经消失了,留下了演员自己去做决则,是去是留。最终,演员坐上电梯,从画面内“逃走”,转为空景。这场戏的调度,和洪前作《逃走的女人》的片名,形成了有趣的互文。
每一个坚持看完全片的观众前世一定欠了洪尚秀很多钱.........
有个疑问,提出来恐怕不礼貌,但知识不能不求甚解,所以还是要问:拍洪尚秀的电影需要化妆吗?
洪常秀恩爱,敏喜笑颜开。
此片看起来就像是在开一个毫无实际意义的会 大家都在用自己的生命时间听领导没完没了的说废话 但是总有一些人在认真的做笔记 并且在会后能总结出一篇精彩的会议精神
啊?我看不懂。。。。这个作家就这样子瞎逛闲聊的拍电影然后就没啦?
女版《引见》,也可说是后者的续集。《引见》中父子同体的设置转化成了女作家和女演员的一体两面。自我A先行出现,在环环咬合一众熟人出现又消失的衬托中,终于发现了那个核心的自我B,而自我B则借自我A之口藐视了芸芸众生的世俗之见。《引见》中父子的疏离敌视,在本片中转化为了两个自我之间的过度爱怜,但在摄影机视角中又变成了带浅浅嘲讽意味的旁观。最终替身A逐渐消退隐去,主角B则在自恋过度绽放后对自己产生了又一轮新的困惑。这种“三位一体”式的人物内在精神状态的分裂组合游戏(包括裂变出的窗外小女孩),不知在未来洪尚秀的影片中还会产生怎样有趣的变体。
算了,就不明觉厉吧。5
【5.5】和半熟的人对话的尴尬,对导演评判别人生活的指责,创作心态从包含激情到刻意夸大自我感受的变化,对昔日酒友“故事必须有情节”的不屑争辩,都不重要了。看到最后会发现就是给金敏喜拍的情书。
结婚30年了,她也只是强调自己是跟他生活在一起的人,像是某种模糊戏内外的执拗辩解,也像是把婚姻摘剩了最核心的一种关系,多少纯粹的快乐与沮丧,都在这重申里了。当然,这是不打紧的细节,但也像这电影,什么是打紧的呢?趁热打铁,功成名就,抑或是随心所欲,云淡风轻?小说也好,电影也罢,像那些无力的诗歌、酒、拉面、炒年糕、崇拜、上床、抽烟,或者是回到原点的际遇,不甘心的,不无嘲讽的,在尴尴尬尬的相互指认与指摘中,论证难得邂逅的一点戏剧化、特殊性,已经是生活能够给予你我的最大玩笑。三星半。
挺奇怪的,其实并没有多喜欢洪,但是他拍的每部片都想看,也都看的进去
好多社交尴尬时刻,尤其是开头与导演的那段,难怪朴导要躲。女演员一开始对作家还有点含糊其辞、降低对方期待,随着交流的深入,则越来越热情,主动多次地提起要一起拍的电影了。我一直以为那个小女孩是拍摄过程中误闯然后被两位演员化入电影中的。黑白影像,彩色的花,全篇多话,情节淡泊。
一句诗意的话,成为手语;在高楼看风景,走向所看的风景;今天是什么日子,接连遇到过去的人;天气很暖和,像是春天;她的人生,不是“牺牲”;和喜欢的人拍电影;酒逢知己饮。
你俩赶紧结婚吧就
某呀一给?
真正将自己作为材料的电影,金敏喜纪元洪片中最喜欢的一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