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生海海,与尔同游就像做了一场不真实的梦——从北向南,南海之南,一路迷失一路寻找,其间发生了很多,又像什么都没发生。
那些若有似无的淡淡情绪,包裹在无边的厚重夜色中,暧昧游弋,分不清悲喜。
那些斑驳的迷离影像,让人竟然一瞬间分不清回忆、梦境与现实的界限。
片中有句台词,“现实和梦境是一样的。
”岭南的鲜荔枝,初恋的打口碟,泛黄的老相片,故人相聚故里,记忆中最好的时光,如今仅剩下残留的甜蜜余味……即便如此,也胜过现实的悲戚,满地狼藉的思念。
所以她要寻找一个答案,要在黑暗中凿出一条通向自由的隧道。
那个影子一样的父亲,不光是母亲心头的伤疤,更是她一生的梦魇,尘封“家书”里的字字句句,仿佛在引导她走入一段情感迷宫——所以她去了他的城市,带着满心疑惑与诘问,纵然再一次历经沧桑,她也要求个始终。
归根结底还是一场漫无边际的“心灵之旅”。
电影的呈现形式是“意识流”的,有点随心所欲拍电影的意味,因为没有什么章法,恐怕也只有年轻影人才会如此果敢地“忠于自我表达”吧?
《人海同游》的一些画面容易让人想起在南方的日子。
每当北方干燥寒冷的季节,就愈发想念南方了——温暖湿润的空气,蓬勃的青春生命,葱茏茂密的植物,热忱豪爽的风土人情,可口的美食与鲜果,只要台风天,狂风暴雨袭来,便是一片澎湃汪洋的恣意景象……我永远也忘不了那画面,那是南方独属的气韵。
想念南方就会听达达乐队那首脍炙人口的《南方》,如今看到这部《人海同游》就又唤醒了一些细屑的记忆——也曾一人独自旅居南方,在最青涩的年纪里四海为家,此心安处是吾乡。
但到过最南的地方也不过是南粤,直到去年有幸去了一趟香港,走马观花留下诸多遗憾,但平生第一次已属难得。
“去香港到底干什么?
”,电影里的母亲不理解父亲,那样的一个“破地方”有什么好呢——在HK她最爱的白裙子粘上了酱油的污渍,服务员的“冷脸”让她难以释怀,男人和别人有了家室,她反倒成了“第三者”……所以她怎么会喜欢这里呢?
多年后女儿再度踏上这片土地,呼吸着冷漠疏离的空气,HK只收现金与八达通,微信支付宝转账都不管用,那些在内地曾经熟悉的一切,在这里都瞬间变得陌生起来。
仅有一海之隔,同宗同源,说的都是粤语,却在这里沦为了无依无靠的异乡人。
在这里她偶遇了同父异母的哥哥,哥哥对她似乎仍有印象,给她唱起了小时候的那首《世界真细小》——“良朋同欢聚,相依相对笑,万里难隔阻,心里情长照”,这首歌那么天真可爱美好,却出现在了一个错误的时间节点,发生在一个残缺悲哀的现实世界里。
哥哥至今念念不忘这首歌,是因为他心里一直憎恨妹妹与她母亲……其实人和人之间是最难理解的,人间的许多事真是连神明也解释不清,不必追究不要回头,唯有且行且珍惜。
在HK果栏的水果摊旁边,女儿终于见到了失散多年的父亲,他们俩人心照不宣彼此对视那一幕,才是影片的高潮,也是终点。
父女相认的画面交由观众脑补,电影散场之后,人生仍然继续着。
电影可贵之处在于,透过内地人的平民视角看香港,一个真实可感的香港——毕竟,现在的HK早已不是曾经的HK了,所以如今“寻找HK”还有没有意义呢?
从文化层面看,我们这代人对HK并不陌生,都是看着HK的电影电视听着HK的粤语歌长大的,印象中的HK仿佛还停留在上世纪8090年代老港片刀光剑影快意恩仇的记忆里……但如今早已江湖再见物非人非。
从内地出发一路寻找HK,正如上世纪HK曾经苦心寻找内地一样,虽然都是“亲人”,却因为这样那样的原因(历史的,现实的,政治的,文化的……)彼此生疏,骨肉分离天各一方。
《人海同游》中女儿寻找父亲的这个设定很巧妙,“寻根”的隐喻涵盖了一切,只可意会不可言传,此时无声胜有声。
即使没了“信息茧房”还有无处不在的“文化壁垒”,现在的内地人与香港人,要想彼此真正融合尊重理解,那还有很长的路要走呢。
《人海同游》里面设置了一个匪夷所思的情节,就是女主在HK偶遇多年未见的初恋学长,几天里他们同吃同住畅谈心事,一起聆听过去的CD,她还读到了他的日记,小屋里投射出热带雨林的光影,他们谈论食梦貘如何吃掉噩梦,然后明天又是新的一天……南方是一个绮丽的幻梦,留给失散多年的亲人和恋人。
如果你问我,既然你喜欢南方,那南方尝起来是什么滋味的?
也许我会说,荔枝味的。
无论曾经爱过什么人,有过什么前尘往事,最终都会被时间悄悄带走,淹没在记忆的河里。
正如雷光夏在《时间的密语》唱到的:昨天我曾走回童年看见你也在我身边落叶落在明亮夏天而沉默像是最后语言如果我的眼中有泪会不会你会为我安慰歌声穿过无尽轮回消失在童年的秋天……这是一部大陆制片的纯粤语片,在整个华语片宇宙中都属罕见,全程粤语对白,通过大陆人去HK“寻亲”,折射的是内地与港岛文化的反差感。
第一次看蔡杰导演的作品,绚烂纯粹又略带神秘色彩,希望未来他还有惊喜带给我们。
另外,本片由关锦鹏监制,王寅编剧,雷光夏给全片配乐,她的音乐恰好唤醒了心底沉睡的情绪,温柔透亮的旋律更易引人共鸣。
黄树立的摄影(广州部分)充满怀旧的时光余味,就像那些曝光过度的老相片,记忆里最闪亮的日子总是夏天……某种意义上,曾经的光影如梦似幻,电影就是一个可以唤醒回忆的时光胶囊。
本片的女主叫麦婉婷,这个名字让我想起了张婉婷导演,还有故去的罗启锐导演,我总觉得,《人海同游》其实是在致敬那部经典无比的《岁月神偷》,只不过是换了一种形式而已。
电影英文名叫《Borrowed Time》,“借来的时间”——所谓岁月如水匆匆而逝,世间一切都有尽头,每一个时刻都在标注归去的限度,只有活在当下珍惜眼前人,走走停停。
人生海海,与尔同游。
电影《人海同游》海报采写:圆首的秘书几天之前,由导演蔡杰执导的影片《人海同游》在平遥国际电影展进行了首映。
影片讲述一名在广州生活的女性麦婉婷(林冬萍饰)前往香港寻找生父,其间遭遇台风又突遇转折的故事。
该片历经多年的创投,在广州和香港两地拍摄,最终在今年同时入围釜山电影节和平遥电影展,收获了不错的口碑。
导演蔡杰1988年生于广东潮州,此前当过记者也教过书,多年拍摄纪录片的经历让他逐渐形成了一种独特的剧情片工作流程和拍摄方式,所有这一切在他的长片首作中很好地组合成一个系统:大量的背调、松散的叙事、单机拍摄、空镜头和非职业演员的使用,极富空间感和在地性的声音设计,都为影片带来了与其他藏龙单元入围作品绝然不同的南国质感。
在影片最精彩的一个部分里,麦婉婷和偶遇的人类学博士进入到了一片想象中的热带雨林里,二人相互依偎,脱离了广州和香港的物理地界,情感与梦境在一片枝蔓和虫鸣之中肆意滋长。
此时此刻,作为主线情节的“寻父”固然重要,但似乎也没有那么重要了,用蔡杰的话说,“南方人似乎总还是想去冒险、去远游,去到一个更宽阔的世界”,正如这部电影出于亲情却也高于亲情,在《人海同游》的某处的确存在着一个更加纯粹的视听乌托邦,人物弹拨着粤语的音符,在其中尽兴徜徉。
以下为深焦DeepFocus 对《人海同游》导演蔡杰的专访。
《人海同游》剧组平遥红毯照深焦:《人海同游》的缘起是什么,为什么会做这个项目?
蔡杰:毕业之后,我做了一段时间的突发事件记者,每天都在跟社会新闻,而且是文字记者,跟影像也没有什么关系。
后来我回到学校教授影视课程,主要是一些最基础的视听语言,比如怎么拉片,怎么做剪辑等等。
多亏了这个职业,使我有空间继续创作电影。
从2012年到2020年,我都在不间断地拍纪录片,有一些自己想拍的题材。
纪录片拍摄就是我自己一个人单机或者再跟一个录音师,去到现场感受戏剧性和真实性,整个工作方式都对我拍摄剧情片的方式产生了很大影响。
后来我觉得剧情片也有它的好处,因为纪录片就是一直在等,只能是比较被动地现场抓取,剧情片可以把想要说的话先创作出来。
2014年,我和编剧王寅合作了一个短片,名为《归省》。
我们两个人是大学本科的好朋友,我和女主角也是,都在同一个大学,一直玩得很好。
《归省》这个短片成本很低,我们一起拍了几天就完成了,拍完就感觉好像还可以继续创作,于是我就感到我们可以一起做一个长片。
在确定了想拍一个长片之后,我们大概聊了几通电话就确定要拍香港。
当时王寅是在日本读社会学硕士,她的研究课题关于香港,所以经常去到香港;我自己则在广州,去香港也比较方便。
后来我自己觉得从一个家庭出发会比较好,就设计了这样一个家庭:爸爸是香港人,妈妈是广州人,又因为长片可以比短片表达的东西多很多,所以这个家庭应该可以和这二三十年来我们能感受到的粤港的变化有关,它会有很多创作空间。
确定了这个之后,我们才开始找这个女孩结婚前的处境、去找她爸爸等等,这些便是这个剧本最开始确定的元素。
《归省》剧照深焦:后半程女主角会遇到人类学博士,这一大段情节是怎么出现的?
蔡杰:其实一开始我们也没有很专心做这个项目,因为各自都有工作,有可能就是一两个星期约一通电话,讨论出一个两三千字的梗概。
最开始它其实还是一个非常传统的家庭伦理片,比如遇到问题、去找爸爸,中途有一些波折、见到了爸爸改变了什么,跟着爸爸去哪里等等。
剧本做了大半年,写到有一个版本,我们就进行不下去了,因为如果我要拍一个90分钟的长片,需要这么多资源配合,只是去讲一个家庭伦理剧的故事,那我有一点提不起兴致。
有一天我就主动和编剧说,这个女孩在香港应该有一个篇章是和老朋友或者陌生人开始一段新的故事,因为前期的故事一直都在很低气压地家长里短,没有一个释放的气口,而如果一个电影没有一个释放的气口,它出来可能没什么魅力,所以很快我们就多加了一个人物,后来这个人物就越来越多,最后到了一个时长上和前面对半分的状态。
《人海同游》剧照深焦:人类学博士出现之后,整个电影走向都不同了,甚至到了不相关的热带雨林里。
蔡杰:最开始确实会想,有没有必要有雨林这个空间,因为本来这个故事是一个有很多组对立关系的故事,比如城市之间的对立,借与还、梦与醒的对立等等,但后来还是觉得,这个片子不仅是在讲粤港,它还有一些岭南地区长期特有的、我们感受到的某一种世界性的东西,比如打口碟就是来自外国的。
这可能是我们一个不自觉的设想——我们不是想拍现实生活,南方人似乎总还是想去冒险、去远游,去到一个更宽阔的世界。
这也是片中人类学博士的研究会去到东南亚的一个原因。
《人海同游》平遥首映现场深焦:您之前也研究过岭南电影,这些研究与《人海同游》有什么连接点吗?
蔡杰:我确实是因为想要做这个电影,才去梳理1978年到现在,岭南地区到底是被如何被拍出来的。
这个研究可能不只为这部电影,也是为我接下来我想要拍摄的电影所做的一个前期功课。
梳理过程当中也发现了一些岭南电影的特质,但这些电影可能跟《人海同游》没有特别直接的联系,因为它们的驱动点是不一样的。
岭南电影的样本没有我们想象的那么多,它集中在特殊的时期,全盛的时期是80年代,产生了所谓的“南国都市电影”,当时有一个创作集群出现在珠江电影制片厂,那几个导演为主的一批人拍摄了第一个现代都市的群像。
因为改革开放珠三角一下打开了,所以他们拍的作品很摩登,关注了很多城市人的生活,比如张泽鸣导演执导的《太阳雨》,还有一些其他的影片,他们很多时候是白描普通年轻人在广州或深圳的生活,如何吃喝玩乐,如何展开一些情感关系,离开家或者回家,一些代际和城市的关系等等。
我对城市的那一部分是很感兴趣的,所以接下来如果要拍,南方的都市也是特别有创作空间的点。
《太阳雨》剧照深焦:大家在拍片的时候往往都是希望紧凑一些,但《人海同游》是比较松散的,像散文一样展开,这种方式和节奏是怎么形成的?
蔡杰:我们其实有很多版本,较早期的版本还要更松散一些。
一方面,它代表了我个人的性情:我想象中电影好的状态都是比较松弛的状态,不会是很紧迫的;另一方面,我们毕竟做了这么久,人物有什么动作,他们有怎样的社会背景,各种各样的细节,我们能做的调研都做了,能想的背景都想了,所以更需要的可能是留一些空白给观众去填。
到剪辑这个环节的时候,我已经不会太担心观众对社会背景不了解而跟随失败了,如果全部要填满的话,它的整个气质会发生变化,会产生比信息的不足更严重的问题。
就我个人的观影经验来看,我有时候也会对我自己喜欢的电影产生很多误读,但奇妙的是虽然我理解错了,但好像也不理解我对电影整体的喜欢或者共情。
导演 蔡杰深焦:您和编剧在剧本创作过程中如何分工?
蔡杰:我们的工作方式首先是会先聊透,接着就是编剧去做文献梳理,找一些史料给我看,我在她做的文献梳理当中,摘取一些特别有意思或者有视听想象的部分,接着继续讨论。
然后我们会进入到实地调查环节,比如去香港看一些场景,在水果市场我们中午、下午、晚上、凌晨都会去,捕捉里面的人一天的情况,具体场景的变化是什么样的;调查那个水果市场里的人是什么样子的,跟摊档的老板聊一下他们在八九十年代是如何跟内地做生意的,他们现在的家庭是什么样的,我也会拍一些照片。
这个过程有点像社会学的田野调研,我会重点去看这个空间,人物来到这里可以怎么去结构、组织。
实地调研一轮之后才开始进入执笔的环节,这时候不存在联合执笔,因为我试过但是不奏效,肯定是得有一个人去写。
编剧的文字比我好很多,所以她会去写,写完之后我们继续讨论,比如场跟场之间如何连接,或者是怎样取舍,某一场的轻重可以怎么去调整,等等。
《人海同游》剧组亮相平遥深焦:您在采访中提到,“我似乎自觉选择站在纪实美学一边”,那么您所理解的“纪实美学”是由什么要素构成的?
蔡杰:我的理解是,对比我很多学习电影的朋友的创作,大家都对视听的排布很在意,都很重视传统剧作法的转折、人物怎么产生变化等等,在他们看来这些是一个电影的支撑,如果没有这些一个电影没法成立。
但在我看来,我会更愿意把电影的组织交由现实生活,这就要求剧本要有大量的前期调研,哪怕我们要写一个虚一点剧本,每一个描写也都要从现实生活当中获取灵感,经由采集到的一些材料去想象和结构。
在视听方面,我是一个倾向于在现场感受和现场抓取的人。
有时候去现场勘景,这个景的这种光线打动我,我就会拍一张照片,记住这个光线下造型给我的情绪和感觉。
等到要拍的时候,这个感觉就会变得像指引一样,我必须要找到那个调子,之后才能开始在现场思考机位怎么摆,如何去拍。
就《人海同游》来说,你单看一个镜头,它的镜头调度可能没什么吸引力,基本就是固定在那里,移动也没什么特别的,我也没有想组织一个很精密的演员跟机器的调度,它可以带来什么奇妙的视觉体验或者幻术……我对那些都不感兴趣。
我目前这些拍摄的趣味点和工作方式可以说是纪录片给我的,我相信只要是情境建立得好,跟人物的情绪是匹配的,只要是把电影里那些空间构建得很精准,演员去到现场可以给出接近真实的表演。
《人海同游》剧照深焦:演员会提前拿到一个明确的剧本吗?
蔡杰:会的,但是我会跟他们讲,这个剧本你别太当真,除非一些关键的台词需要去表达。
《人海同游》的一个很大特点是,它的剧本不是分镜/分场的剧本,编剧给我的更多是文学性的,比如这个荔枝园有多么热,有很多虫子,是一个什么样的午后的阳光,都是一些文学性的感知的东西。
我在片场很少做分镜,很多场景就是两三个镜头,跟摄影师的沟通也是到了现场才确定好机位。
之所以这么做,是因为女主演是一个非职业演员,如果我用分镜或者走动的点位去限定她,对她来说得不偿失。
于我而言,在片场谁都可以被干扰,但是演员不能被干扰,因为一个戏好不好看、动不动人,就是要看演员传达出来的情绪。
所以我会希望在片场给到演员尽可能多的空间。
孙阳深焦:也就是说,演员的表演体系也是“纪实”的,他(她)们有多大的自由度?
蔡杰:广州部分的(林)冬萍和孙阳,两个人一个非职业演员一个职业演员,我是无差别地对待他们的。
在影片最开始那场荔枝园的戏里,我只是给到一个基础的任务,比如他们应该是什么状态,婷(冬萍 饰)被男方的妈妈暗示说你的母亲要来参加婚礼,我们这里很多人期待这个婚礼,她接受到这个压力,不开心地跑出来,我会把这个动机讲得很清楚。
但是,具体男友(孙阳 饰)要怎么体贴地安慰她,女孩这边要怎么表达她的不开心,如何接受对方言语的示好,我会想交给演员自己去组织和反应。
很多时候这场戏拍出来的好几个版本,所有台词和所有动作都是不一样的。
《人海同游》剧照深焦:拍摄过程里有几台摄影机?
蔡杰:一台。
其实我一直都是单机拍摄的,当时有和摄影指导商量过需不需要两个机位,但很快就决定这个方式不对,不奏效。
之前拍摄纪录片的时候,我也会面临这个问题,比如去拍一个很宏观的、复杂的场景,需不需要双机位工作,但到最后我都发现双机位工作很废,而对于作者电影来说,导演就是只有一个视点,所以只有一个对的机位。
如果想在前期用双机位去拍摄,那么不外乎就是后期剪辑想留更多的空间给自己,但很多时候前期如果你觉得是对的,后期总有办法去接,比如用空镜就可以实现,甚至戏跳了对观众来说也不是很影响。
林冬萍深焦:单机位不会影响到对演员的捕捉吗?
蔡杰:这部影片的很多戏景别都比较松,演员有一定的空间去自由活动,除非我想更清楚地看她(他)的脸孔,那么这就涉及到先拍特写还是全景的问题。
单机还是双机对我来说有点像胶片和数字的区别,用胶片拍摄一部电影,你就会意识到这一条就是一条,会很用心地投入,单机拍摄也是一样,因为只有一个机位,所以一定要找准,如果有两个可能反倒会觉得“哎,随便啦”。
另外,双机拍摄对演员不一定是好事,她(他)要面对两台机器的干扰,有时候可能会觉得,我是不是要顾一下另外一台机器?
现场多了一个摄影师或者一个跟焦员,对我来说也不是一个理想的状态,这个组基本上每次拍摄都是十几人,不会多于二十个人。
平遥首映现场的蔡杰导演深焦:从这次的经验来看,非职业演员会是您今后的必选吗?
蔡杰:《人海同游》的经验让我觉得职业演员和非职业演员之间没有太多的壁垒,哪怕是我选择冬萍做这个片子最重要的角色,我也认为选择她的基础是在于,这个非职业演员有职业演员应该有的素质,她不会成为一个我要截取她不自觉面向的对象,我也不会让她贡献自己的生活经验、神情等等去生产我的内容,我会跟她就人物有很多讨论,她也会投入到另一个人生活的处境里去。
在这种情况下,我的工作的方式就变成了,需要让非职业演员按职业演员的方式去工作,让职业演员用非职业演员的方式去工作,让他们打破本来的表演形态,把他们变成一个整体。
事实上,职业与非职业真实的壁垒更多时候是“上镜头”那个概念,有些人在镜头前,你不自觉地就会被他(她)吸引,但有些人那个引力就会比较少,非职业演员引力确实会弱一些,这就要求你要用镜头弥补,镜头对待两种演员的策略可能是不一样的。
《人海同游》剧照深焦:广州和香港是两个团队拍摄的,怎么样确保两地影像能够组织到一起?
蔡杰:首先,在片场需要协调。
事实上两个团队的的差别是有的,香港部分拍得特别快,有些场景我们的经费只够两三天,因此要快速解决战斗,在广州是可以一拍再拍的。
而且香港的拍摄团队也是需要一点适应的时间的,比如最开始拍摄一场戏,他们会觉得只要喊“action!”就开始表演了,但冬萍可能不是,开机之后她需要酝酿几分钟才开始说话。
香港的团队就觉得很不可思议,从来没有见过这种方式,但大家最后也互相了解了对方的创作习惯,后来他们就会开玩笑学我们说,“我知道,要等,要给演员空间”。
这个例子就说明合作是可以沟通的,沟通的基础就在于导演本人怎么看,一个片子那么多的人,在片场一定要有一个核心意志,我在片场的工作就是要协调这些事情,确保拿到两个地方的素材是可以组织成一个整体的。
其次,无论是前期还是后期,我还是会去做一些统一调性的工作。
前期我可以给到一些视觉参考,作为跟两个团队沟通的渠道,后期的剪辑也一直在处理这些问题,因为后来我发现香港拍摄分镜会细一些,两地不同的工作方式决定了它们的素材量是不一样的,但是在剪接的时候,我们可以做很多取舍,比如这场戏两个镜头就够了,但五六个镜头也是可以的,那么在视听的节奏上,我们就会进行一个整体上的匹配。
最后,在我本来的构想里,广州和香港两个地方的影调就会不一样,两个地方的空间感觉不同,女孩在两个城市体验到的阶段性的情绪和状态也是很不一样的。
这些不一样就会让我很放心,哪怕是拿到的素材是不一样的,这个戏也不会有太大的问题。
《人海同游》剧照深焦:这个电影有很多空镜,是怎么考虑的?
蔡杰:我今天在跟朋友聊天的时候,对方也提到这一点,我说我完全不自觉。
事实上我自己最早剪的版本里,空镜头的数量是目前这个版本的两三倍。
可能我就是很喜欢用空镜去传达想要的感受,有时候去一些地方拍相片我也很喜欢拍空镜。
但这里需要说明,空镜的选择也有一些标准,它关注的这些物品、空间其实是代表了某一种跟人物的信息,对我来说,拍空镜也是在拍人物。
深焦:片中有一个类似摇臂拍摄的镜头,给人感觉比较突兀,为什么选择这样的方式?
蔡杰:那个镜头感觉跟前后都有一点跳,前期试片的时候也有很多人不喜欢,但我还是保留了它,因为一开始我就有一个想法:这个女孩在这里是进入到男孩的生活和世界,这个篇章有点像是突然间闯进来、飞进去的感觉,所以我想呈现的一个状态就是轻飘飘地飞进另外一个世界里。
带着这个感受,我就去跟摄影指导沟通,但我们也没有摇臂也没有航拍,更没有申请那个街道的拍摄许可,我们的方式就是用最手工的方式——在叮叮车来的时候,我们所有人跑上去,到二层往下拍,演员就准备好往前走,这样拍了好几次。
我们用的是摄影设备是索尼的微单加一套蔡司的镜头组,都是小机器,比较便携隐蔽。
《人海同游》剧照深焦:声音设计是这部影片非常重要的一部分,您如何与声音指导沟通工作?
蔡杰:我在前期试片的时候,有好几次都觉得声音部分会强烈影响到节奏感,有一版声音填得很满,所以感觉所有的戏都在赶什么似的,后面拿掉了一些声音,又调整了几天,会明显感觉好很多。
我给到声音指导的原则就是,《人海同游》需要一个纪实的基底。
刘琪是一个广州人,他长期生活在广州,有一个很大的声音库,里面有很多岭南生活的日常的声音,所以有些时候一个街道播什么广播,行人在说什么话,这些都是在那个素材库里面搜刮出来的,不是现场录到的。
我们也很清楚这个片子可以有一些很心理的层面、很写意的部分,所以后面一直在纪实和写意之间寻找平衡。
我们工作的方式通常还是他自己先做,接下来是我去他工作室听,听完提意见,有一些创意是大家一起碰出来的,比如说中间两个人用耳机一起听歌,那个部分的声音做了很久,因为从剧作开始那里就有一首歌,拍摄的时候换成了另外一首歌,剪辑的时候一直在用这首歌剪,剪了很多个版本,直到声音设计的时候才拿掉那首歌。
当时也是刘琪提出来,说如果没有这首歌会是什么样子?
当然具体没有这首歌是什么样子,也有很多种方式,有很多种层次可以调整、探索,后来我们就找到一个概念:我想象当中的台风眼是最安静的,所以这个夜晚,台风最剧烈的时候,应该是最安静的时候。
找到这个理念之后,声音很快就做得很好。
《人海同游》剧照深焦:最开始选择一个广州本地的声音指导,出于什么样的考虑?
蔡杰:我知道如果我找一个其他地方的录音团队,可能在前期录音阶段,这个团队就不知道演员在说什么,方言会成为一个很大的阻碍。
虽然极其厉害的声音指导和专业团队也不至于让这点成为一个障碍,但因为我自己去藏区拍过片,我知道当我不懂这个语言,在现场的感受不能与之同频同调的时候,多少会产生一层隔阂,因此如果我找一个岭南的声音设计进行合作的话,这一点可以消除掉。
此外,如果要做一个在地的作品,声音是有很多空间可以描绘的,我看过刘琪之前做过的一些片子,看完之后觉得声音设计做得很仔细,所以就决定一起合作了。
深焦:粤语对我来说也是一个声音要素,甚至没有什么信息也可以,它本身的音乐性已经很强烈了。
粤语对您来说意味着什么?
蔡杰:之前有一个朋友跟我说,他很喜欢片中妈妈在讲煲仔饭的那一段,理由是妈妈讲话像催眠一样,也不需要关注到底讲了什么,整个环境和音调的感觉蛮舒服的就够了(笑)。
当然这不是我想要的,我当然还是希望观众关注到文本,但这个语言的形态的确是我想要的。
语言会导致表达的不同,譬如某一句话,用北方方言说完全没问题,但粤语说会觉得完全不应该,因为方言会影响到人的情感表述。
这也是为什么王家卫的电影里,很多话用粤语讲会觉得是诗意的、可信的,用普通话就觉得很矫情。
拍摄《人海同游》前后我始终我都很不愿意放弃的,就是纯正的粤语表达,很多人都会觉得粤语也可以学习,但哪怕像我,作为一个潮汕人,在广州生活了十几年,我的口音还是会被人一下子识别出来。
这说明口音代表了一种身份,背后是一种完全不同的文化,吃穿住行都不相同。
从这点上看,我认为在写实基底的创作里,方言是不能被模仿的。
《人海同游》剧照深焦:关锦鹏是这部影片的监制,他提供了怎样的帮助?
蔡杰:跟他的认识在是2017年吴天明创投基金,关锦鹏导演是当时的评审。
《人海同游》当时还只有几千字梗概的时候,关导是评审当中比较认可人类学博士那个段落的评审,这是我们之间一个契合的点,一个相互理解的点,而这里很多人都已经不能理解了。
这之后,我在一个很有限的条件下邀请他进入剧组,他也答应帮助我,他的帮助主要是在香港那个部分。
关导做监制不是那种很愿意指手画脚的人,他所做的事情就是导演有问题求救于他时,他能帮助的就给你帮助。
实际上有时候他可以说更多,也来过片场,也会看我导戏,但他不会愿意跟我聊这个戏具体的组织怎么样,也不会愿意说“你看一下我怎么组织”。
他惜字如金,顶多就是说,“我觉得你可以说少一点”,这句话有启发就去尝试,没有启发也没关系。
《人海同游》平遥发布会现场深焦:《人海同游》在几年之间走了很多创投,创投会对您的创作产生限制和干扰吗?
蔡杰:我相信每一个新导演面对第一个创投可能都是雀跃的,我也是如此,一开始对创投很有热情,对行业也很好奇,觉得我可以看到好多东西,甚至每一个公司来找我聊,我都觉得像在做人类学观察一样,会思考他们为什么是这样一个思维方式,在意这个的点。
比如他们会问我,这个剧本里面两个人的暧昧能不能更明显一点?
演员能不能改成北方人?
广州部分的戏能不能改成在澳门拍?
等等。
还有一些单纯就是,“我老板派我来,我不能不来,所以我们聊聊吧,认识一下” ,但有时认识之后也很有趣,创投像观察这个行业的一个窗口,新导演可以很迅速地通过它建立起对行业的认识,这一点是非常有趣的。
但因为这个片做太久了,创投也走太久了,有时候我也觉得很为难,因为我不是一个很喜欢说话的人,然而这个片子又要找投资,有机会就得试一下,所以到最后我必须在极短的时间里,把电影想要说的观念用一种大家相对能够接受的方式传达出来。
如果能认识一些可能合作的主创,又或者是拿到一些奖金,那么至少可以解决一个阶段的问题,那也挺好的。
现在回看,《人海同游》的形态没有什么是因为创投改变的,这个电影整个的样貌跟我一开始的想法差别不会太大,一方面跟进入拍摄之前,大部分资金都是由我自己背负、自己做主有很大关系,一方面也和我比较忠实于出发点有关。
像我这样的年轻创作者很容易陷入自我怀疑,因为别人的建议,特别是行业里有经验的人的建议会很容易让人动摇,这可能也是一个阶段性的必经之路,之后就要看你还会不会坚持自己的想法。
- FIN -
“赤道上的雨多是在午后才来的。
前半日太阳有多暴烈,后半日的雨便有多凶猛,像是用半日蓄势待发,一举向日头报复,以牙还牙。
顾老师说,因为雨下得频繁,人生中不少重要的事好像都是在雨中发生的。
那些记忆如今被掀开来感觉依然湿淋淋,即便干了,也像泡了水的书本一样,纸张全荡起波纹,难以平复。
”——这是黎紫书在《流俗地》里写的。
有幸看了蔡导的新电影《人海同游》,在看的时候总是浮现《流俗地》,我对他们有相似的感情,他们是充满声音的,香港广告作为背景声穿插在记忆里,“鸡蛋六只,糖呢就两茶匙,仲有d橙皮”,这些广告不带感情的,但它们再出现的时候,轻易就勾起各种感情。
他们是充满气味的,是台风暴雨天湿漉漉的空气,是家里插姜花又清新又浓郁的气味。
它们是一种不经思考的习惯,是进门先拿碗去装一碗汤来喝……是夹杂着各种声音的粤语,甚至是那些没有说出口的留白。
《人海同游》和《流俗地》都用了不少笔墨去展示了故事发生的背景,细腻中流淌出导演/作者本人的偏爱,因为就是我成长的背景,所以很丝滑就融进去了,像一条鱼回到它最熟悉的水域。
电影讲的是一个女孩出嫁前从广州出发去香港寻找生父的故事,电影结束了二十多年前的故事也并没有以直观的面貌呈现出来,但新的故事又在千丝万缕的联系中孕育。
是一个关于寻找与重遇的故事,但又不止是一个故事。
在赤道以北的广州和香港,小时候新闻里常听但现在却少再听的一个四字词“一衣带水”,有着相似的地理天气风貌,还有语言和文化背景,我们小时候成长于香港文化引领的阶段,香港电影、粤语歌曲,甚至综艺里的流行语句,耳熟能详,是底色一般的东西。
当「它们」都停留在我们的记忆里,当我们日常表达开始在粤语中夹杂着突然转变成普通话的网络语言,我们都知道有什么东西消失了。
年轻人总是轻盈的,电影里女儿说你为什么不卖掉房子搬过来和我一起住,母亲说,当年有人上门追债泼红油的时候,都没想过要卖掉这个房子,现在更不会卖。
放在门口的备用钥匙,十几二十年没有动过,满是锈渍,开不了门的,等待的那个人不会出现,但给自己留有了一丝想象中的可能性。
剧情开始时,母亲在玩《模拟人生》,她有没有念想过,希望自己的人生重来一次。
人人在想「假如」的时候,想的都是不可能发生的事情,时间让我们误以为回到当时,我们就能重新选择,其实每一个选择都是命定的,当时的选择,就是你这个人会做出的选择。
我们选择了,然后又去粉饰这些选择。
究竟是回忆,还是时间,塑造了我们?
可能是两者的合谋,让我们变成今天这个人。
而不是经历,因为经历是客观发生的事情,回忆太主观,注入了太多我们的个人情感。
当经历变成回忆,时间太久了,无人对证,那段偷来的时光就真正变成自己的了。
可能我们也是有幸,在成长中有一段偷来的时光,以前觉得是理所当然,现在只觉得是幸运。
早两年,疫情期,看到Eason早晨6点在维港开的演唱会,有些片段看到眼眶湿润,“黄金广场内分手,在时代门前再聚,你和谁结伴前来,是否比我精彩,自从前爱到现在,是哪个可一可再”,听着是情情塔塔的事情,但你又知道不止是爱情。
是一个长的叹息,最终不得不用一句“大时代落幕”这样模糊的词语带过。
这种惆怅以及模糊的情感终需有人表达,《流俗地》是这样,《人海同游》也是这样
采访、撰文/法兰西胶片“其实有时候,你对香港的感知是从这些空间的视觉和听觉上直接传递给观众,而不是说我去分析,不是我现在对你的情感是什么样子,然后我去用这个情感,泛滥地去抵达观众。
我更希望的是保有一定距离地去描述我喜欢的这个城市的各种日常面相,然后让观众自己去品尝。
”在刚刚过去的第七届平遥国际电影展上,很多人都为《人海同游》没有获奖而感到遗憾,这部反对常规叙事,用视觉空间书写人物命运和角色关系结构,并且对这种视听概念一路贯彻到底的创作,在这届高手云集的竞争中意外离场。
但直到节展过去了半个月,每天都有着社会重大事件来冲洗头脑的前提下,我还是对这部《人海同游》念念不忘。
尤其是电影对香港的迷恋与疏远,在逐渐潮湿的体感和在异世界的冒险中不敢与它靠得太近,在那首《世界真细小》的恍惚悠远的不确信的记忆中,它不断呼唤着,而我始终听到。
所以在这个寡淡的周末,第一导演(ID:diyidy)推出这篇《人海同游》导演蔡杰的超长专访,一万两千多字,确保在后半夜能读到一场含氧量极高的梦游的始终。
当然你也会看到一个曾经在独立电影界小有名气的青年导演,他从未详细谈起的自己的迷影经历与创作起源,和你我一样的是,他又完全不同于你我。
“世界真细小小小,小得真奇妙妙妙。
”送给每一个在今天经历了错愕、失落、无力却又坚信吮吸孤独即可补充养分的你,们。
01我的香港亲戚“他一旦回乡,对于一个村落来说是一件大事,大家都能讨论几个月,对我产生巨大的认知冲突。
”第一导演:关于《人海同游》这部电影,最早的文本灵感是什么?
蔡杰:最早是完成了《归省》那个短片,讲一个广州女孩嫁去了日本,在快过中秋的时候回到自己的原乡,跟她的家人,跟她的朋友,跟她以前的一些旧识相聚。
故事很简单,也没有太多的戏剧叙事线。
拍完之后,我跟编剧王寅一直都觉得,我们完成了一个新的表达,如果这个表达可以有一个更有挑战性的,更长篇幅的可能,我们可以尝试。
具体到要一个什么样的故事,很快我们就觉得,想拍香港、粤港。
第一导演:为什么会有这种“觉得”?
蔡杰:就是因为熟悉,编剧是广州人,我是潮汕人,我们从一开始的成长就充斥着香港文化的影响。
可能也就是某一次闲聊,觉得我们很想去香港拍片,或者是我们想拍广东跟香港的关系。
第一导演:对于你的生长,香港有哪些实质的联系?
蔡杰:我的家庭里有一个香港亲戚,其实很多广东家庭都有香港亲戚。
从小到大,这个香港亲戚一旦回乡,对于一个村落来说是一件大事,每次大家都能讨论几个月,就这个人他回来是什么行头,他在外面是怎么发财的,这个人的社会关系,他的生活是什么样子的,其实有很多很多茶余饭后的讨论,都让一个小孩去想象一个和自己不一样的世界,有巨大的认知冲突。
第一导演:他会给你带什么小玩具、小东西吗?
蔡杰:其实广东人的家庭也会充斥着很多香港的物品,像药啊,玩具啊,包括广州家庭要是有婚嫁,都习惯去香港买金饰,因为觉得那边比较便宜,比较纯正。
所以这个关系是日常生活的方方面面,你感觉这两个地方没法切开。
第一导演:他肯定会谈在香港的投资、炒股、金融什么的。
蔡杰:对,就是他会跟你描绘香港是一个什么样的生活,他住的地方是一个什么样的豪华公寓,有佣人,纸醉金迷,有很多娱乐场所之类的。
其实主要是你去想象加工的,但具体是什么样子,我也不是很清楚,我甚至现在脑海里已经没有什么画面了。
《人海同游》导演蔡杰第一导演:幼小的心灵感受到资本主义的腐化。
蔡杰:小孩的思想不会有任何意识形态的,就是觉得好像听起来跟我现在的生活,周围的人截然不同,很想去看一下怎么回事,好奇。
第一导演:你小时候去过几次香港?
蔡杰:我第一次去香港是我读大学的时候了。
第一导演:那还挺晚的啊。
蔡杰:很晚。
当时就是去玩,大概一日游的状态。
我清楚地记得,那次去香港过关之后,手机就完全没有信号了,因为我没买那个漫游包。
第一导演:你出门,不做攻略的吗?
蔡杰:对,我不知道完全没信号,然后就到处找网,但是还好,我换了港币,所以我觉得那个没信号的感觉,是一个十分具体的陌生感的体验。
就像电影里女主角她去香港,刚出去的那种紧张的感觉,坐计程车,对方说你不能用支付宝,不能用微信去付款,其实就有点像我第一次去香港那个感觉,冒险的感觉。
当然现在去香港完全不会这样子,因为有很多熟悉的朋友在那边了。
回到我刚才说的点,其实也就是因为跟香港有非常多的交集跟关系,它又离你有一段距离,你又不是很轻易地去进入他们的生活。
第一导演:那你拍这个电影和你这个亲戚有借鉴什么故事吗?
蔡杰:没有,我只是在讲我对香港这个地方的感受,从一开始,我听到这个词,我认识到这是一个什么样的地方,我的想象是什么样子。
香港渡轮 摄影/蔡杰02香港真细小“陌生感有的,但并没悲观的情绪。
香港这个地方,它似乎变成了你某一种记忆的载体。
”第一导演:广东导演拍香港,和北方导演拍香港的区别是什么呢?
蔡杰:我觉得可能最重要的区别是亲密程度不一样,不是血缘,是文化上的亲缘关系,包括我们吃的东西,我们的方言,人的处事方式。
长期生活在广州的人,处事方式是非常务实的,非常享乐主义的,我们辛苦工作是为了好好吃饭。
我觉得香港人也或多或少更接近于这种生活理念。
还有生活的仪式感,比方说中秋我们要吃柚子,大热天要吃荔枝,什么时候要煲什么汤,其实都和香港一样的,所以生活上的相似性会导致你对这个地方的亲切感和北方人不一样。
第一导演:你知道吗,这片很触动我的一场戏,是陈湛文扮演的哥哥对女主角说,小时候女主在广州看演出走丢的往事,他不喜欢妹妹,但却记得妹妹当时很可爱,唱那首《世界小小小》,我觉得这里突然有了一种在地性的回答,形成了一个新的哪怕是想象中的态度。
蔡杰:那首歌叫《世界真细小》,它很香港,当时广东小孩对香港的记忆中有迪士尼,而1975年迪士尼乐团来香港演出,黄霑为《It's a small world》这首歌写了粤语歌词,“人人常欢笑,不要眼泪掉,时时怀希望,不必心里跳”,写得真好,我就想到这首歌,它是另一个打开《人海同游》的入口。
第一导演:“世界真细小小小,小得真奇妙妙妙”,这简直是幼儿版的《沧海一声笑》,当时看到这莫名快哭了。
蔡杰:那场戏也是我自己很喜欢的一场戏,我觉得主要是一个香港的哥哥,一个广州的妹妹,包含着某一种印象深刻的童年记忆,那个记忆五味陈杂,它对于这个女孩子来说是愉快的,她跟她的爸爸很愉快地去见一个哥哥,她也不知道这个陌生的大哥哥是谁,但对她哥哥来说,也是他第一次跟着他爸爸去广州,发现爸爸在广州有另一个家,这首歌反而对哥哥是一个巨大的童年阴影。
但尽管如此,这个小男孩已经十几岁了,知道他爸爸有这个情况,然后他对这个妹妹又充满着怜爱,他又觉得我要抱着她,把她找回来,但是他内心又充满着某一种憎恨,你为什么可以在另外一个城市夺走我父亲。
所以那场戏它处理了一种很复杂、很微妙的关系,它是两兄妹或者一个家庭的两个阵营,或者是广州跟香港的两个年轻人,他们之间的这个关系,你当然是有身处在不同的背景,不同的缘由的互相立场的排斥,互相的身份上的不了解,但是又充满着情感,就是我们是一对兄妹,我们有同一个父亲,所以这里的层次是非常丰富的。
《人海同游》剧照第一导演:有没有回头看发现潜意识地把兄妹关系想象成一种象征化的大陆跟香港的某种关系?
蔡杰:我在创作的时候,特别不喜欢去应用各种象征或者解构的方式,这是影评人或者观众应该有的乐趣,但是作为创作者,其实最关心的应该是人的情感,就是我描绘的这对兄妹,他们的关系精不精准,这个香港的哥哥像不像香港人,他说的话像不像一个香港人说的话,这个妹妹的反应,像不像一个广州的妹妹的反应,我觉得这是一个综合的考虑。
我的判断是会调动我的经验,我对这个地方长期生活的观察,我觉得他们的关系可能会是这样的,我在意的是真实的感觉。
第一导演:哥哥这个角色为什么后来没再捞回来?
蔡杰:其实这个故事每个人物都没有捞回来,男朋友没有捞回来,妈妈也没有捞回来,哥哥也没有捞回来,最后这个学长也突然间跟她一个晚上之后也没有捞回来,她就见到她爸爸了。
所以它其实是一个故事在想象中的形态,我觉得我想象中它就应该是一个女孩的漫游,这个女孩在不同的旅程的节点,不同站点遇到不同的人,这些人会给她不同的信息,给观众不同的刺激,然后她再继续去下一站。
《人海同游》工作照,鱼生房间第一导演:你有这种感觉吗,就是带着儿时的记忆来到香港,发现完全是剧变,全是陌生或悲伤的感觉?
蔡杰:陌生感肯定是有的,但是并没有你说的难受或者是悲观的情绪。
我感觉,香港这个地方,它似乎变成了你某一种记忆的载体,比方说那个水果市场的景,我个人很喜欢,那是个100多年历史的水果市场,那里每一个水果摊档,看上去都是小摊贩,但是我去跟他们聊天的时候,他就会说,我们家在广西有几百亩的水果田,我们家在东南亚种榴莲,也是一个榴莲庄园,他们其实做的生意非常大。
但是他们在香港这个地方,在这个水果市场,他们就是一个一个的小商铺。
我喜欢那个水果市场,是因为它有一个我想象当中的香港的形象,它的水果是从世界各地运过来的,香港是一个聚集点,它在处理全世界的水果生意。
香港油麻地果栏 摄影/蔡杰第一导演:但这个点你好像没有特意明确拍到。
蔡杰:其实我不需要明确拍到,里面有一些台词,说日本黄金桃,哪哪的无花果,都是全世界的水果。
我的意思是它是一个那么国际化的水果枢纽的中转地或者中心,同时它又有我想象的一个丰富度跟陈旧的感觉。
它跟那个最后出现的父亲一样,也有衰老的成分,它也是一个有时间感,时间痕迹,一个老去的东西。
我觉得其实有时候,你对香港的感知是从这些空间的视觉和听觉上直接传递给观众,而不是说我去分析,不是我现在对你的情感是什么样子,然后我去用这个情感,泛滥地去抵达观众。
我更希望的是,我就是保有一定距离地去描述我喜欢的这个城市的各种日常面相,然后让观众自己去品尝。
第一导演:为什么没有深入到城市的中心后再去保持这个观察距离呢?
蔡杰:所有城市的中心,其实也都是人想象出来的,我说这个是固定的场景,天星渡轮,中环,维港,也是大家对香港国际金融中心景象的想象。
第一导演:你会不会起初没有找到合适的地理上的视觉抓手,看到水果市场发现很多人没详细拍过,会不会有这种考虑?
蔡杰:其实我当时的考虑是,我不想拍成旅游宣传片,或者是各种内地的商业片,它去香港拍,一定会拍摩天大楼、繁华海滩那种场景,我更希望找到一个更现实的,更有亲切感的,我自己喜欢的香港,其实就是我感知的香港。
香港跨海隧道 摄影/蔡杰03两位前辈“美术潘燚森老师为我们塑造了一个写实的人物轨迹;在香港一有困难就给关锦鹏打电话求助。
”第一导演:刚才聊场景,你有没有问过美术潘燚森老师,在选景上提一点意见?
蔡杰:其实潘燚森老师是一个十分喜欢用写实的方式描绘香港或者南方城市的人,他是许鞍华《桃姐》的美术,很厉害的,当时我在跟他碰的时候,我们很快达成一致的看法,就是要呈现一个很日常的香港,不想要一些很符号性的场景。
第一导演:他以前拍过这里吗?
蔡杰:这次拍的场景,他以前都没有处理过。
但是他跟我有一个共同的看法,就是我们可以尝试在一个电影里去塑造一个社区,或是一个写实的人物轨迹。
包括选址是他去油麻地的果栏水果市场找他父亲,然后他后来又流转到庙街去吃个饭,接着走到红磡码头,从红磡码头坐船到对岸的港岛的北角,北角旁边又是福建人聚集的地方,有唱南音的那条市井的菜市场春秧街,然后那个男孩住在北角的菜市场旁边,其实整个路径,这些场景怎么搭建,内景外景怎么呼应起来,都是我们想要描绘一个地图。
上图:红磡码头,下图:北角春秧街 摄影/蔡杰其实在广州也是一样的,她母亲跟她生活在越秀区,就是一个广州老区,以前90年代香港商人开发的一个楼盘里头,这个女孩要结婚,跟所有中国一线城市一样,因为房价我们要搬到郊区,就是广州萝岗新区。
电影里那家麦当劳是一个老区还是新区的,都是我们前期充分讨论过的。
对,所以我个人觉得哪怕这部电影不一定完全写实,最后有一些虚虚实实的呼应的东西,但是我觉得哪怕它再虚,它再是一个梦境,我都希望它是一个遵循要通过现实的一些质地,一些质感,一些空间的感受来开展起来。
第一导演:那热带雨林是幻想的哪一部分?
香港没有这种原始森林环境,王家卫拍的话还得去菲律宾。
蔡杰:其实一开始热带雨林要在马来西亚拍的,我们也去做调研了,但疫情一来就出不了国。
当时就一直在想怎么拍,这部分的不确定性很大,后来我们还是在香港一个自然公园,一个树林里头完成了这段拍摄。
第一导演:那个地方本身是什么样?
蔡杰:就是在香港快到罗湖郊区的一个密林里头去勘景,然后找到一个景,我们就跟演员一起过去,用手持DV的方式拍了。
第一导演:有没有和潘燚森老师说,试一试置景模拟一下?
蔡杰:没有,因为骗不了人,所有的景观都不是热带雨林的景观,你看那些树干,那么小,它骗不了人的。
第一导演:但视觉上还是算实现出来了。
蔡杰:对,当然如果是真的热带雨林的景观,可能带来整个视觉的冲击更强烈。
但是对我来说,我觉得那场戏,目前来看它的抓手,是在于两个演员的状态,他们关系的状态变了,变成这场戏的一个核心要义,所以其实也是在创作过程中受限的情况下,我们再去找其它可以突破的点,去解决这个问题。
《人海同游》剧照第一导演:关锦鹏作为监制对这个电影最大的帮助是什么?
蔡杰:他其实也去片场,有一场香港的重头戏,我们在前期没法过去,所以我看中了场景后,通过线上方式去选演员,之后关导还是说,如果不放心,他帮我约演员出来,喝杯咖啡,我线上看一下感觉适不适合,然后他再给我反馈说这个演员,以我的判断他是能交流的,或者他是有戏感的。
但关导最大的帮助是在香港拍摄,他做了挺多像我们说的地主之谊的帮助。
就是他熟悉那个体系,只要我们有问题,我就会给他发微信,他就很迅速地打电话,动用他的关系看能不能帮到我们,是这样的。
第一导演:你跟他怎么认识的?
蔡杰:我2017年创投的时候认识他,当时第一次在内地提这个案子,关导是终审评审,当时就觉得他对这个案子的理念比较赞同。
后来这个项目兜兜转转,在内地找钱找了很久,一直都不是很顺利,等到我决定用自己有限的方式去拍的时候,我第一次想到的就是他,因为当时也要去香港拍,我就想邀请他做监制,他也没有考虑什么,就觉得你们一群年轻人,挺难的,然后你们的东西应该是很努力地在准备的,我能帮我就帮。
04港片迷影史“从小看凤凰电影台长大,来平遥前又看了一遍《开心鬼》,它描述人在一个向上蓬勃发展的社会环境的状态,特别打动人。
”第一导演:咱们聊聊你的迷影启蒙吧,我北方人,小时候看的港片都是国语配音,石班瑜那些的,你的港片语言环境呢?
蔡杰:广东主要是一个粤语环境,但我不是一个说粤语的人,广东有三种文化,潮汕文化、广府文化、客家文化,而我是潮汕人,但哪怕是在广东最东边的地方,或者在乡下,很小的时候,家里可以收到香港的电视台。
第一导演:离奇了,我是河北华北油田长大的,我们当地就能收到卫视中央台、卫视电影台、卫视合家欢、卫视体育、Channel V、MTV……我在小学三年级到六年级期间,几乎把八十年代末到九十年代初的港片全看了一遍。
蔡杰:那我跟你一样的,其实那就是最早接触电影的形态,当时有个台叫凤凰卫视电影台。
第一导演:凤凰卫视是香港回归后的了,之前看的就是卫视电影台,午夜的时候还会放三级片。
蔡杰:24小时都在播电影,大概80%都是港片,最爱看周星弛的电影,《开心鬼》系列等等。
第一导演:你有意识地看电影是从几岁开始的?
蔡杰:可能在小学二三年级,等到我上初中的时候,也还是一直在追看,但那时候已经可以去租VCD、DVD了,每个星期都会去租很多港片,比如《新扎师妹》那些香港的青春片、爱情片,或者其它流行电影,所以一开始对电影初步的认知,就是很商业的香港电影。
第一导演:虽然娱乐消遣居多,但有没有还是被什么东西给震到?
蔡杰:具体没什么印象,但是我童年时期特别喜欢看黄百鸣的《开心鬼》系列。
第一导演:我最喜欢张曼玉那集,杜琪峰拍的,里面的法术诀窍是“天官赐福,百无禁忌”。
蔡杰:《开心鬼撞鬼》,我来平遥前不久还在重温,在腾讯视频里重新看了一遍。
张曼玉演一个去世的女歌手,变成了女鬼,对于一个小孩来说,他去描述鬼,但是那个鬼又不可怕,然后那个鬼跟人又有很多情感。
第一导演:到最后你又会产生极其强烈的怜悯,是吧?
蔡杰:对对对,其实电影看到最后还是看情感嘛,所以我就觉得香港电影在它全盛时期,我就说90年代,为什么是香港的黄金时期?
就是它很多的文化产品,其实很有人味,它描述的人跟人的关系,还有人在一个很向上的蓬勃发展的一个社会环境的状态,我觉得这些是特别打动人的。
包括《倩女幽魂》,它其实也很简单,就是一个张国荣跟王祖贤的人鬼情,但整个电影的气象特别蓬勃,每张脸都特别生动。
第一导演:对,其实就是都市情感,当年阮继志是以一个大学生应届生闯入夜总会碰见一个舞小姐的思路来写的。
蔡杰:对。
后来我产生导演的意识,或者是看迷影圈的电影,应该是高中的时候,高中当时也是在潮州,在一个寄宿学校里,那是我们当地最好的一所高中。
第一导演:你还是学霸。
蔡杰:但我在那所高中里很一般,我当时一直喜欢的事情就是画黑板报,不是特别专心学习。
但是高中有一个契机,当时有一个喜欢看电影的美术老师,我们经常会去他的宿舍淘各种碟,他的宿舍有非常多的DVD,从那时候开始接触到日本电影,宫崎峻、岩井俊二,还有《黑暗中舞者》那些欧洲片,其实是被动接受的,你遇到了一个影迷。
《黑暗中的舞者》海报第一导演:这个美术老师对你是什么态度?
蔡杰:我们当时是两三个学生,因为那个老师也是一个年轻人,刚从广州的美术学院毕业,就来这里教书,我们是他带的第一届,所以关系很密切,他也跟我们讲他的老师去过陈凯歌的《孩子王》的剧组,做美术,对于青春期的一个学生来说,也是一个打开自己对电影认知的一个窗口。
我们有时候下课,或者是周末,不回家,就会去学校里的一个美术教室,那有一个投影,我们就在教室里去看这些电影。
第一导演:这段经历算是让你开始有作者的认知吗?
蔡杰:算是,因为和以前香港流行电影的差距太大了,而且每一次找到新的碟,都觉得为什么这个导演他的电影形态会完全不一样。
第一导演:可是为什么呢,为什么这些电影能吸引你,有的人会看得犯困,就放弃了,但为什么你停留在了这个时空?
蔡杰:我其实从小到大都对视觉的东西很感兴趣,考大学时还考虑要不要走美术的路线,去艺考,后来没走。
第一导演:家里不让?
蔡杰:也不是,只是我自己当时的一个想法。
我确实是对视觉的东西,或者要去做视觉的东西很感兴趣,我记得小时候在看凤凰卫视电影台、中文台,都觉得他们频道的包装比其他的要好很多,还想我以后要是能去做一个电视台的视觉包装也挺好的。
其实一开始接触岩井俊二和宫崎峻的片子,首先也是一种视觉的刺激,就是这个视觉太新了,跟以前感受到的镜头的给法、视频的给法不一样。
第一导演:话说刚开始看宫崎峻的什么片子?
蔡杰:《幽灵公主》,一开始印象深刻的是《幽灵公主》《千与千寻》,在那个年代。
然后我觉得当时喜欢的那些类型,也是跟青少年的那个年龄阶段的感受有关系,比方说,我现在还记得很清楚的是我高三毕业的那年夏天,那个暑假,很漫长,我一边学画,一边从自己的那些渠道去找碟。
第一导演:等等,学画?
你不是没有艺考么?
蔡杰:学画画,学色彩,水彩、素描什么的,个人兴趣爱好,当时有一两个朋友一起。
然后我记得,那个夏天是我第一次接触侯孝贤的电影,当时我那个美术老师给我的一张碟是侯孝贤的《咖啡时光》。
你知道侯孝贤早期作品,他的那些家庭记忆的电影其实是比较容易看下去的,但是《咖啡时光》对于一个高中生来说是比较闷的,我记得在我家的电视机前,一直看着睡着,可能重复了四五遍,后来放弃了,看不下去,但是大概就知道有一个导演他拍片子很闷,很慢。
里面的人好像跟我们现实生活当中的生活节奏完全一样,我也不知道为什么要这么去拍片,当时其实是没法进入的。
从那时大概就知道这种拍片的方式,也成立,也有人在做,但是我没法去接受。
后来开始上大学,来到城市,有更多的机会去看书,看电影,去搜刮这些电影的时候,才开始系统地接触台湾新电影,然后一下子就打开了。
我记得那个时候大学的图书馆有很多电影的剧本,或者是一些导演写的书,我特别喜欢看导演去讲述他拍电影的手记、自述,包括当时有一本书对我的影响很大,是朱天文写的侯孝贤电影的《最好的时光》,讲他们是一群人怎么去做电影的。
整个大学的四年,我就是一边看电影,一边慢慢地找这些书,去了解这些人原来做这样的电影是一个什么样的过程,他们的出发点跟理念是什么样子。
第一导演:那时候你产生了向往吗,就是自己要是也能这么表达就好了。
蔡杰:我觉得你说的这种向往的可能性,是因为台湾新电影他们都非常草台班子,土法炼钢,我们没有太好的条件,但是我们都有表达的欲望,可以拍很好的电影,是他们那种呈现出来的精神层面的东西,会一下子让你觉得好像可以做电影,虽然我大学不是读电影,但是我好像也可以开始去拍点东西,那对于一个刚刚开始有一些个人自觉,去建立自己电影观念,或开始接触到想要表达一些事情的年纪,我觉得是一个巨大的鼓励。
虽然当我开始看台湾新电影的时候,也会去电影院,但看的是《风声》《非诚勿扰》,情绪能立刻转到内地的商业大片。
但电影院很难看到侯孝贤,再后来的下一个阶段就会去电影节了,电影节就可以看到这些电影。
第一导演:除了侯孝贤还有别的更开阔自己认知的导演吗?
蔡杰:就是一开始大家会接触的,比方基耶斯洛夫斯基,然后小津、成濑,也是大学的时候开始看。
这些电影作者给我的感觉是确实千人千面,热血的人,冷静的人,温和的人,急迫的人,他们出来的电影形态是完全不一样的。
所以有时候,当走进艺术电影的这个门类,迷影这个门类,你就特别像去很多餐馆,挑口味,我喜欢吃辣的,我就去辣的那家,所以可能我个人的性格也是比较向内,久而久之,注重感官刺激性的电影看得越来越少。
第一导演:港片也不看了?
把它们搁置在自己记忆中?
蔡杰:好像不自觉地就切除了。
最近一次看港片,可能就是刚才说的,在家里看腾讯视频,看《开心鬼》,但还是很好看。
香港电影当时的巧思,跟当时这些城市状态特别吸引我,但是它在我大学时期的时候就消失了,它好像是一个巨大的梦工厂,香港电影梦工厂。
第一导演:香港电影对我反正就是像个家一样,但是你成人之后,总是要离开家的,你是不是也会是这样一种感受?
蔡杰:可以这么说,儿童总会看卡通片,谈恋爱的时候总会想看青春片,然后等到你有一定的积累,你可能会看一些更深层次的片子。
我觉得其实每一部电影,它抵达什么样的观众,然后在这个观众什么样的年龄阶段,他可以跟这部电影发生关系,都挺靠机缘的。
05初学者时光“韩帅、郑陆心源、顾晓刚,最初认识的朋友都完成了第一部、第二部长片的表达,对我是一个巨大的激励。
”第一导演:你本身是学新闻的,大学时会顺手拍点什么吗?
蔡杰:对,肯定会拍一些DV短片之类的,广告或者MV,去参加一些学生比赛。
因为也是这次拍《人海同游》,我才重新去想起以前第一次拿DV的事情。
很巧合,因为这个片音乐是雷光夏,其实我第一次拿起DV去拍一个东西,就是我在大一的时候,拿着我室友的一个DV去拍了一个MV,那个MV就是雷光夏的《黑暗之光》,当时的MV女主角,就是《人海同游》现在的女主角林冬萍,我们大学就是很好的朋友。
还有这个片子的编剧王寅,都属于校园里面很好的几个朋友。
林冬萍第一导演:他们俩是什么专业?
蔡杰:冬萍是学新闻的,王寅是学日文的。
第一导演:你们是不是有什么俱乐部、社团什么的,在一起碰面?
蔡杰:没错,我们大学在一个学校的学生新闻中心的摄影部,大家都开始有单反,喜欢拿单反去旅游,然后去拍一些东西。
因为喜欢摄影,大家就一起认识了。
第一导演:哇,那时候大家都什么样的?
对世界特别旺盛的好奇。
蔡杰:对,对世界充满好奇,纯粹单纯,对以后充满向往,每天都在傻乐。
但我并没有跟他们聊太多关于电影的东西。
第一导演:为什么?
把电影当成很私人的事情?
蔡杰:对。
我在自己的宿舍电脑前看电影,然后我自己一个人去图书馆找电影相关的文字去读,但我觉得这是一个很私人的爱好,我的分享欲没有太强。
第一导演:你有分析过自己的生长轨迹吗?
蔡杰:没有仔细地审视过,我妈妈也说,我出生的时候就是一个不哭不闹的小孩,每天可以睡很久。
第一导演:那是真省心。
蔡杰:对,从小到大好像都是这样子的。
因为我有一个特别向外的姐姐,她承担了整个家族咋咋唬唬的交际。
然后我就躲起来,在自己的小世界里。
第一导演:世界真是小小小,小得真奇妙妙妙,又来了。
咱们再绕回来,刚才说很巧合第一个MV拍的是《黑暗之光》,那是一些怎样的画面或影像?
蔡杰:就是大学那种情情爱爱的,挺无聊的,不堪回首,它其实就是大家开始想拍点东西的那个念头,当一个爱好。
第一导演:什么时候开始有叙事了?
不仅仅一首歌了。
蔡杰:也是本科时期,找冬萍拍了一个有点粗糙的学生作业,是一个短片,讲一个大学本科的女孩即将毕业了,然后有一段情感需要去处理,听起来像不像就是《人海同游》的开场,即将结婚?
第一导演:像是,挺好玩的。
蔡杰:铁打的林冬萍。
第一导演:你拍的盘都还在呢是吧?
蔡杰:都还在箱子里。
其实就是DV时代,本科时代的创作,它可能也有一些对台湾新电影模仿的痕迹,但是你对人世,对周围的积淀,可能还是比较浅薄,所以它又有一种幼稚感。
第一导演:明白,就是人的行事动机太简单。
蔡杰:是,那是很早期的东西,等到大学毕业后,我就去北京了,去传媒大学影视学院读研究生,开始下一个阶段。
第一导演:你当时目的就是奔着这个地方?
蔡杰:我的目的就是想去北京,想从新闻转到影视,没有太考虑北电,我当时还不是很清楚在哪里可以学电影,而且也没有一定要学电影这件事情。
我只是觉得我先找个方式,先过去,先转到影视再说。
第一导演:那个考试过程难吗?
蔡杰:对我来说还好吧,但是它可能也有些机遇,幸运的成分,反正对我来说是顺利地就过去了,过去之后,其实研究生的整个三年时期,我都在拍纪录片。
第一导演:你家里人又会怎么看你的选择?
蔡杰:我家人对影视行业是什么样的生活状态完全不了解,而且我感觉我也不是一个会很容易让他们很担心的小孩。
所以,我就按部就班地自己想要学什么,做什么,我就去了。
他们确实是对我比较开放。
后来研二夏天在广州拍了一个剧情短片,当时入围了南京独立影展,拿了最佳短片奖,就是《归省》,我的纪录片第一次受到认可也是在那个阶段。
也是那十年间的事情,我清晰地感觉,2014年之后就完全不一样了,就没有这块土壤跟环境了。
《归省》剧照其实我认识的、接触的大概都是80后导演,特别是集中在85后的这一群朋友,都是跟我很亲密的关系。
这给我的感觉就是,刚好大家在拍第一部长片的时候,门槛降低了,不需要一定是一个工业的行业公司进来,然后用一种非常专业体系的方式去拍完。
我好几个很好的朋友,比方说拍《汉南夏日》韩帅导演,我们在学生短片展认识,当时她在中戏有一个短片叫《一九九九》,她其实也是从短片开始,找到自己特别女性议题的表达,然后就一直这条路走下去。
我读研时还认识了一个多年的很好的朋友,叫郑陆心源,后来拍的第一部长片叫《她房间里的云》在鹿特丹和FIRST都拿了奖,她第一个研究生影像作品,我去做了她的摄影,她就是完全艺术+作者心态,很个人的、私密的、私影像的表达,一直在这条路上坚持下去。
当时在北京的一个纪录片的提案会上,我们都拿了学生的纪录片的作品去提案的人里,还有顾晓刚,他最后也找到了他家乡杭州的山水美学表达。
第一导演:这群独立影像创作者给你更大的世俗的情感是一种激励吗?
蔡杰:是,因为我觉得,大家都是很好的朋友,大家都分别开始在摸索,在完成自己最初步的第一部、第二部长片的表达,它当然是一个巨大的激励,更何况,有时候创作层面上,我们互帮互助、讨论还挺多的。
第一导演:比如《春江水暖》《她房间里的云》,在某些创作时期,你们会聊吗?
蔡杰:我们不会具体地聊,可能我跟韩帅具体地聊,包括她参与到《人海同游》的程度更大一点。
但那个关系很微妙,因为它是一个刚开始学生想要做影像的时候认识的好朋友,之后大家都知道,你在忙这个项目,我在忙这个项目,然后我们会在一些场合聚会,或者是很关心对方,拍出来了没有,拍出来我们也会看,会讨论,这部片子我觉得好在哪里,或者是我觉得之后会是什么样子。
但我们其实很少干涉对方,或者指手划脚,因为每个人的表达极其不一样,性情极其不一样,所以他更多的是一个让你觉得你没有单打独斗,你觉得你还有很多朋友在做着同样的事情。
他们第一部也拍得很难,然后他们最后也都完成出来了,其实是一种正面的反馈。
第一导演:我突然想起来,你知道这两年市场上有一些标榜潮汕文化的电影,票房还挺好的。
蔡杰:对,《爸,我一定行的》《带你去见我妈》。
第一导演:你和那导演(蓝鸿春)认识吗?
蔡杰:认识,真的,因为广东的圈子很小,大概就是这些导演,其实平时也会接触到。
第一导演:哦,但你们差别是蛮大的。
蔡杰:对,但他其实也完成了一个蛮有意思的在地的表达,他的电影对于潮汕的观众吸引力很大。
第一导演:因为说潮汕话?
蔡杰:我觉得不是,他其实是有话要说的,只是说他用一个很大众化的方式去讲。
第一导演:反正他第一部《爸,我一定行》我看的挺头疼的,模仿一下周星驰,那种故事发生在哪里都可以。
蔡杰:对,很多共同的母题,但是他第二部进步很大,我个人蛮喜欢《带你去见我妈》,而且他后来的发行公司也更专业,淘票票和阿里,两三千万票房,肯定比很多文艺片都要好。
第一导演:《永安镇》哭了。
蔡杰:说明它有一个很细分的市场,我在广东看这个片子的时候,电影院很热,很多潮汕家庭都是全家欢,他们带着小孩,带着老人去看,大家都非常开心。
确实跟你说的一样,那个模式有点像我们90年代的港片,但第二部,导演开始有一些自我表达了,所以我觉得还是挺好的。
第一导演:你觉得拍完这片,它算不算把你心里的一个角落照亮了,它和你的关系是什么?
蔡杰:我之前的短片《归省》,它处理的问题是我20岁左右的时候我考虑的事情,《人海同游》可能要处理的问题是我快到30岁左右,26、27到30岁这个时候,我对周围的人和事,对认识自己,或者对自己跟周围的关系,跟所处地域的关系的一些思考。
我觉得就很想留住,这个时候我的真实感受。
第一导演:这个感受还会再演变吗?
还是说它就终止在这里了?
蔡杰:它肯定会演变的,当你的年龄往下推,当你遇到的人不一样了,你的生活有了新的关注点跟转折点,我觉得你的创作自然就是会往一个新的方向走。
当然我觉得一个人的世界观,一个导演的审美,他的创作理念、方式是不容易改的,它是固定的。
但是他处理的特定阶段的表达的议题肯定是随着你的经验去流动的。
第一导演:那你会觉得关于地域跨越的这种命题,无论是香港还是大陆,还是大陆内部之间,还是会成为你的创作的一个落脚点吗?
就是这片给你带来了这种表达信任。
蔡杰:我确实对不同地域空间人的生活,尤其去到一个陌生空间的感受特别感兴趣。
我记得,我出来工作的第一年,我住在深圳的一个出租屋里,上一个屋主留下了很多杂物,不要的东西,然后我当时就看到了一个信封里一大叠硬座的火车票,那些火车票就写着某一个女孩子,她从东北的四平坐火车去梅河口,然后我当时觉得,特别有意思,我在深圳这样一个城市,看到了一张东北往返的车票。
第一导演:哎妈呀,我老婆就是四平人啊。
蔡杰:是吗?
我会想象说,我如果是拍一对深圳的恋人,那个女孩其实是一个四平的女孩,这个故事会是什么样子,所以我觉得以后可能我也会不停地去找寻这种线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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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文首发于“幕味儿”公众号 2024年9月2日 #院线热门 栏目,略有修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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感谢 作者:握瑜生《人海同游》是那种观众看过后,会对创作者的创作背景产生极大的兴趣、迫切想要了解导演更多其他作品的影片。
2011年,研究生入学前的gap夏天,导演蔡杰意外有机会前往四川甘孜藏族自治州的一个寺庙,拍摄纪录短片《云上佛童》(2012),凭借这部处女作,尚在读书的他获得了2012年中国大学生电视节纪录片单元一等奖。
在访谈中,他提到了“相遇”,他认为自己的创作/拍摄的出发点往往开始于不同的相遇和碰撞。
这些影像诚挚而敏感,这与导演的新闻学出身,深受新闻思维的启发不无关系,从纪录片到剧情片,蔡杰的叙说和他本人的语言表达习惯有着高度统一性:不疾不徐、从容淡定。
这部新作从平遥影展出发,一路走到香港国际电影节、釜山国际电影节、鹿特丹国际电影节,收获好评无数,终于得以在夏天的末尾登陆艺联院线。
据导演自己所说,《人海同游》在一定程度上可以看作短片《归省》(A Piece of Time,2014)的扩写与延伸版本,包括编导和女主角在内的主创团队保持了一致,而同名主人公的两个故事同样传递出相似的淡淡愁绪。
孕期中的一次匆匆返乡省亲给远嫁异国的婷带了什么切身经验?
而结婚前夕决心赴港去寻二十年未见的父亲的婉婷,又在台风过境的夜晚被唤起了何种记忆?
作为一部弱情节的散文式电影,《人海同游》的主体故事几乎几句话就可概括——欲重见故人的途中又另遇故人,引出两代人、两座城跨越二十年的爱恨。
凡此种种,均与游历、时间相关。
“世界多细小”,《人海同游》以此短句作为海报的题语,出自香港才子黄霑的同名歌曲《世界真细小》,这首歌也出现在片中,为主人公所哼唱:“万里难隔阻,心里情长照,应知人间小得俏”。
而“细小”的世界,偏偏就困住了那千千万万如婉婷、秋娟、家辉样个体的命运。
电影开场就以一个“归家”的段落为全片定调,车辆行驶在路上,穿梭于城市的霓虹之中,主人公望着车窗外陷入沉默。
当婉婷回到家中时,镜头切给电脑前的母亲,可以发现她正在聚精会神地玩游戏,这个“家”中父亲并不存在。
通过母亲和婉婷的对话,观众得知父母的往事,而夜里隔壁房间的声响与被锈死了的锁孔确证了他们失去联系的时间之久。
可是,“这个年代,哪里有什么人间蒸发呐呢”,“归家”的焦虑与对血脉根系的找寻合二为一,时刻困扰着婉婷,包括自己的婚姻与生活在内都在承受来自过往记忆的压力。
换句话说,重见父亲的需要在此刻变得极度迫切,作为父母信件叙述之外,电影中第二段“借来的时光”(同电影英文名,Borrowed Time),这个行动的最终完成将是婉婷对自我的亲自解脱。
另外,婉婷与旧时碟友人类学博士鱼生的意外再会看似是分支事件,实则为婉婷的多次记忆闪回、意识在记忆与当下间切换做了联系,并且还在另一个层面上以更加抽象化的方式,开启了电影中第三段“借来的时光”——象征说明着个体命运遭际的不可捉摸与流动不止。
片中描绘了雨林中的一种状况,在迷雾的这边常常听到一个声音,但是看不到声源。
可当你因为当你置身其中时,声音反而消失了。
就像生命中那些总是如影随形的某些东西,久久回荡却难寻踪迹,波起浪涌,人海同游,正是它们推着我们向前走,而记忆和我们自己都显得太过孱弱。
感受蔡杰电影的另一个进路无疑是影像,一方面,它再次将包括粤港在内的“南方”地域拉入了当代中国电影的版图中,另一方面,《人海同游》中不见“画”却具有“画”的韵味。
“日啖荔枝三百颗,不辞长作岭南人”,岭南盛产荔枝,荔枝也寄托着岭南人的乡土之念、莼鲈之思,手剥荔枝慢慢品尝时,婉婷的所思所想不言而喻。
像是荔枝这样类似的意象的使用,在蔡杰的电影中还有很多。
作为生在潮州、长在广州、深受香港电影影响的南方创作者,影片采用粤语对白、强势的环境收声,从整体上使人氤氲于一种潮湿、暧昧、醉人的南方气氛中,用大量的空镜头、固定机位刻画了岭南普通人家生活的日常场景——如在园中采摘荔枝、衣柜上面的贴纸、阳台飘动的衣服,以温馨、充满市井气息的视角展示了香港都市的最细部——如百老汇电影中心旁的油麻地果栏这样的空间。
李安的《饮食男女》为我们展示了,能拍好食物的电影在驾驭情感上也不会太差。
《人海同游》中对食物的描绘让人看到了许多善于拍食物与情感的作品的影子,如荔枝园中婉婷的单人中近景颇有陈英雄《青木瓜之味》味道,而独自品尝煲仔饭、对坐吃面的段落则依稀看得出《花椒之味》这样港式人文题材电影的风格。
从广州空间到香港空间,再到如梦似幻的雨林场景,有些人不是不愿再提起就能忘记的,“一辈子就算只见了一次,也很值得”,该要见面的人总要见面。
父亲的一纸信写的轻巧,但又哪有那么容易结得清的过往与情谊?
有些地方也不是可以避开就能不再心怀期待的,“想想香港有什么好的呢”,可香港之于南方的意义,不亚于北京之于整个中国北方。
只能用现金和八达通的香港在婉婷的眼中,似乎城市的色调都与广州全然不同,也许香港就像是梦境中雨林的不同形式:在这里生活,时间并不重要,因为这里与别处时间的概念已经出现了差异。
就这样,在香江的晚风、台风的敲打和一碗窝蛋牛肉饭中,往事淘洗,婉婷了解了香港,了解了父亲母亲,也了解了自己。
“穿过这片雾,你就不是原来那个人了”,灯火阑珊处父亲还在等待,这一次,婉婷绝对不会和他擦身而过。
《人海同游》的原名是“界河”,正与深圳和香港之间的分界线深圳河紧密关联。
河对岸的香港名导许鞍华,曾以《客途秋恨》拆解与咂摸个人历史,将国族、地域、语言相勾连,而从《归省》中的汪洋大海到蔡杰新作中一衣带水,明明时空距离已经如此切近,命运却仍有天壤之别区隔,生活亦截然不同。
母亲秋娟是否在无数个深夜希望借游戏中的“模拟人生”,重新梳理给她带来终生苦乐烙印的人生轨迹?
而婉婷吃了母亲当年同样的煲仔饭,亲口尝过了那时的味道,又能否真正地理解了上代人的对或错?
唯有画面中依然迎风摇曳的荔枝树无言地注视着一切。
影片的后半段,画面再次闪回到婉婷当年与鱼生淘碟时的场景,她奔跑的身影与二人在雨林中的穿越对剪,他们牵手、拥抱,恍惚当年重现。
马华作家黄锦树在《雨》里写:“那时很多事还没发生。
但有的事还是提早发生了。
你还不懂得时间的微妙。
它不是只会流逝,还会回卷,像涨潮时的浪”,回过头去看,我们所有人自始至终抗衡的也许只是时间而已。
连续三场杭州路演之2/3。
导演本人和女主演都来了。
首部剧情长片。
文艺片质量在线,但略显无聊。
🌰优点:(收获)1️⃣空镜应用 定住 空镜 王家卫感,应该是个好的风景摄影师。
2️⃣粤语听力3️⃣从广东人的视角镜头看香港4️⃣男女主张力 我真的很哇塞住。
全片惊喜。
广东人的长相,女主看到后面还是觉得蛮漂亮的。
能把中年男女拍的那么干净不脏,导演还蛮纯的。
5️⃣映后导演讲话真的很有内容,但也有点啰嗦,真的电影如人。
🌰缺点:1️⃣剧情太俗了 ,虽然是真实叙事,但谁爱花时间去电影院看这种处处可见的场景下 幽暗潮湿 令人emo的故事啊?
2️⃣叙事节奏太慢了。
大量母女对话,大量镜头空表达,真的好像在听人吐垃圾 。
一坨一坨的。
3️⃣女主不那么漂亮 也没有表演经验的感觉。
为什么菜不洗一洗?
4️⃣文艺片真的没有市场,太素了。
东南亚 广东 马来西亚那块好多这种电影 ???
🌰收获/疑问1️⃣原生家庭亲情缺位好像是电影的大部分动机。
之前看《年少日记》 导演好像也是这种调调。
2️⃣创投的电影 好像只能素人慢讲情感。
🌰映后:1️⃣导演提到创投走了七年,孩怕。
讲画面比例 dv索尼微单斯坦尼康纪录片 手工作品 剧本围读,讲山一创投 万玛才旦创投 长见识了。
2️⃣对于电影路演的问答 有点厌倦了。
这种问答形式太过于低效了。
人海同游 (2023)6.92023 / 中国大陆 / 剧情 / 蔡杰 / 林冬萍 欧阳骏借来的时光。
广东人是作为怎样的存在?
地域本身固有的广府、潮汕、客家、海陆丰等文化相互交织,老一辈深受本土文化影响,中青代与新生代虽在大陆的普遍教育中成长,但或多或少接受来自香港以及外来的思想洗礼。
新时代的特征同样明显,广东作为外来人口第一大省,迎来了数以千万计的外省人,各地方言、习俗聚集于此地,深远地改变了这片土地。
传统与现代、本土与外来、旧有与新生、大陆与海洋,几对矛盾间来回穿梭,广东人到底是一个整体,抑或是区隔明显的各个部分?
《人海同游》讲述的正是广东人的故事,温暖而又潮湿,必须用广东话来叙述。
这个故事让我想到《过春天》,因为历史、血缘的联系,粤港之间天然存在着千丝万缕的感情联结。
蔡杰导演说,选择去到香港寻找未见多年的生父,对婉婷而言,是「日复一日生活的一个出口」。
正如影片中时而出现的梦境,或许也是我们经历了白天现实之后的一个出口。
梦与现实,永远是一体两面的共同存在。
让我惊喜的是英文片名「Borrowed Time」。
原来在人海里同游,我们如流水般经过浮萍,那些美好的、难忘的、遗憾的都是「借来的时光」。
《人海同游》代表了广东文艺片的新走向,是一首献给广东人的朦胧诗。
《人海同游》,英文名为Borrowed Time,仅凭名字,我就知道会是我喜欢的电影。
看过之后证实,的确是我会喜欢的文艺片。
没看之前我还被孙阳那段两分多钟的推荐视频直接迷住。
柔柔灿灿的斑驳光影,俩人并肩安静散步荔枝园。
这个场景,顿时让我想起珍爱的一篇岭南治愈网文小说《白孔雀》。
里面的男女主角就是在荔枝园里彼此看到了对方的可爱。
之后俩人日常一同游玩的地点收集起来,简直就是一本囊括广州本地美食美景的观光指南。
白云山、华南植物园、二沙岛、流花湖公园、从化果园……在作者笔下,温馨、美好、治愈,有着广东人特有的松弛感。
而《人海同游》第一个荔枝园的镜头,完美复现我心目中美好的岭南自然风貌。
在这个场景里的特别出演孙阳和女主角,也顿时化身了《白孔雀》里的李茂和纪元,有一种梦幻般的化学反应。
女主角麦婉婷的扮演者梁冬萍,典型的岭南女孩面容,非常适合文艺片,在她脸上可以同时看到春夏及文咏珊的某些特质,令人一眼难忘。
她的眼睛如黑葡萄般,沉静深邃,仅是被她看着,就觉得有故事,而且越到后面,越觉得她有一种隽永清冽的美。
故事其实很简单。
普通银行职员的女主麦婉婷即将迎来她与孙阳扮演的未婚夫的婚礼,她决定去香港见一见离开她和妈妈快二十年的父亲。
在香港早已成家的父亲1988-1998年间在广州郊区承包果园,这段时间和妈妈在一起有了她,香港回归前后父亲返港,就再也没有回来。
去见父亲期间,她见到了因打口碟结缘的港漂人类学博士学长,台风夜俩人共处一夜。
所有的情愫、所有的启示、所有的隐喻,都在场景、画面、音乐、细节里。
我在《人海同游》里看到了一个日常生活化、平民化、揾食质感的香港。
不是中环、维港的香港,是油麻地的果栏水果市场的香港。
那是个有着100多年历史的水果市场,那里每一个水果摊档,看上去都是非常底层劳工小摊贩,但事实上,很多人在内地或者东南亚有着几百亩的果园。
女主角的爸爸就是其中一个老字号水果摊贩。
但他却在改革开放初期回到内地经营了十年的果园。
离开的时候他是匆匆不辞而别,只在1998年给母亲写了一封感谢十年相伴的信。
这十年,对她父亲来说如同就是一段借来的时光。
到期,似乎就还了回去。
然而,可以还回去吗?
她的存在,妈妈的孤单,活生生地在发问,时光真的可以借吗?
然而,麦婉婷与学长在香港共度的那个夜晚(导演很有想法,把情欲戏拍成热带雨林穿越,乍一看很莫名其妙,但只要转变一下语境,所有的情节和动作就都是直接的隐喻了),不又是一段借来的时光吗?
当人们想跳出正常的轨道的时候,会把原本不可借到的时光说成借来的;当人们面对一个熟悉又陌生的地方的时候,会说它曾经被借走过吗?
在这样思索和感受当中,人们在如流时光中寻找自己与他人链接的方法,讲述自己的故事,如同编织一个梦。
全国艺联上映。
周末场,看得人实在寥寥可数。
我预计最后票房惨淡收场。
之前听闻《人海同游》在各大创投表现精彩,在釜山和平遥也获得好评。
之前看蔡杰的采访,觉得是非常有条理有想法的导演,还有关锦鹏监制,对成片有些期待。
实际观看,还不错。
但又隐约觉得,少了些什么。
说不清道不明的感觉。
差一口气。
觉得广东籍的导演,在电影美学上都下了不少功夫,因为和温仕培《负负得正》上映时间离得很近,总觉得年轻潮汕导演们的拍摄素质很高,在试听上都呈现了足够的艺术表现力。
影片的开头是很棒的,在荔枝园里采荔枝的场景,南国的饱和沉绿,掉落在地的荔枝,剥开的白色果肉,土地上的吐沫,隐约平静中的细腻情感涌动。
和后面台风来临时荔枝树的狂暴摇曳形成了强烈的对照。
接下来,母亲用女儿和女儿男朋友的名字玩虚拟人生游戏的场景也特别有趣,结合后续母亲身份往事的揭开,有些含蓄的互文。
台风来临后的很多风雨斑驳拍得很有味道,包括香港的上下坡街道,那些杂乱的果栏,雨的声音风的声音,就像关锦鹏说的,把香港拍得很美。
后期调色下了不少功夫。
问题也是显而易见的。
文艺片节奏缓慢没有问题,但太多的克制和省略,显得有些刻意为之,缺少一些更值得讨论的趣味。
出色的声音和影像对应出了叙事的薄弱。
可言说不可言说之意都太简单了。
差了一些立得起来的深刻的神韵。
我后来又仔细想了想中文片名《人海同游》和英文片名《BORROWED TIME》的含义,觉得似乎可以是有效探寻这个电影核心的工具。
关于省港两地之间的故事,一直就有很多的故事可写,在不同的历史时期有不同的暗潮汹涌。
这部里呈现的上世纪九十年代港人在穗拥有另一个家庭的潮流,也有时代的无法开口的烙印。
女主角林冬萍虽然有双亮晶晶的眼睛,但总感觉略有木讷,对人物的诠释有些僵硬。
这导致影片前面她在黑暗中的床上哭泣这事看起来特别突兀。
欧阳峻那个角色也是这个问题。
但奇怪的是,孙阳和太保的戏份虽然少得可怜,但非常自然让人印象深刻。
雷光夏的配乐,和二十年前听的雷光夏没有任何区别,可以放在任何一部港台文艺影片里,无甚惊喜的平庸。
和整部影片的整体调性是一致的,有动人之处,但又实在不多。
时间回到2023年10月12号,山西;晋中;平遥;平遥电影宫小城之春厅。
伴随着影厅的掌声,一位来自广东的导演走上台向观众致意。
那一晚,是导演蔡杰首部剧情长片《人海同游》的放映。
这部电影从釜山到平遥,再到鹿特丹、香港与北京,终于回到了广东。
这部作品历经七年打磨,汇集了两岸三地多位优秀的创作者进行创作:来自香港的资深艺术总监潘燚森,来自台湾的知名音乐人雷光夏,来自内地的新锐制片人莫津津、编剧王寅及新秀摄影指导等。
《人海同游》入选6大创投、18个国际电影节:包括第53届鹿特丹国际电影节“光明未来”单元,第48届香港国际电影节“火鸟大奖”新秀竞赛,第七届平遥国际电影展“藏龙”单元等。
这部电影也终于定档8月27日于全国艺联上映。
看着电影里潮湿的南方,风中摇曳的荔枝树,两岸城市的风景,那些宿命般的相遇、离散、重逢,以及光影交织下流动着的时间,都促使着我带着一系列问题找到导演蔡杰,和他聊聊《人海同游》的一切。
采访/编辑/文字:王晨宇视频剪辑:谢文锭音频剪辑∶猴听听责编:刘小黛策划:抛开书本编辑部未经允许,禁止转载
导演简介:蔡杰,出生于广东潮州,毕业于中国传媒大学戏剧影视学院与中央戏剧学院电影电视系。
现致力于独立纪录片创作,曾执导短片《云上佛童》(2012)、《有生之年》(2013)和《归省》(2014)。
《人海同游》是他的剧情长片首作,入选釜山国际电影节“新浪潮”单元,鹿特丹电影节“光明未来”单元等。
他个人亦曾参与 Talents Tokyo 2016 训练营。
--采访正文--Q:《人海同游》这个片子分为广州和香港两地去拍,为何您会选在这两个具有鲜明气质的城市进行创作呢?
蔡杰:我们今天的采访也在广州,其实对我来说广州是我的第二故乡。
我是一个潮汕人,但是我 18 岁来广州读大学之后到现在,我的生活、家庭也都在广州。
我(导演生涯)的第一个剧情短片叫《归省》,它其实也是一个广府的、粤语的短片。
所以广州会给我很多创作上的灵感,我对这座城市空间与生活的熟悉程度很高。
所以在《人海同游》中我想要这个女孩的出发点是在城市。
对于香港,其实我之前说这个片之所以会有这个概念,(剧组)去到香港这座城市。
因为麦婉婷(林冬萍饰)就是一个南方的,听着香港的流行音乐,然后看着香港的流行电影长大的南方小孩。
她对于香港这座城市所有的情节与感怀,都是促使我去创作这样一部电影的出发点。
《人海同游》剧照Q:这部电影的叙事结构相对松散,也很具有文学性,这是您在剧本创作初期就定下来的吗?
蔡杰:对的,我和编剧王寅一开始做《归省》,后来我们觉得很感兴趣去挑战一个长片,这个是好几年前的事情了。
对我来说,我所有的影视训练跟我的学习背景就是以纪实影像为主。
我没有在专业的电影院校去完整的去修过专业课程,但是我觉得,这些好像都不是拍电影最重要的积累,这些课程可能是功课,但是它不是最重要的出发点。
所以我们在创作过程中的剧本环节,我们决定按照自己的方式去走。
所以《人海同游》的剧本有很多的调研,很多的斟酌,它最后整个剧本的遣词造句与行文,都留下了非常多的文学性的形容、非常多的环境与空间气氛以及人情绪的描述。
这个是我跟编剧合作的前提,因为我觉得这样的剧本对于现场创作,我会更有空间,我也会更喜欢这样的前期空间。
Q:我们留意到这部片子里有职业演员和非职业演员的组合,而且情感流露的十分自然,可以聊聊创作过程中对演员的引导吗?
蔡杰:这个是的,《人海同游》里有大家熟知的职业演员比如太保老师、孙阳老师,还有然后广州当地知名影视剧《七十二家房客》的影视剧演员潘结老师。
但这部片子的主演又是一个非职业演员,我很好的朋友林冬萍,还有来自香港的话剧演员欧阳骏。
所有演员都来自不同的城市不同的背景,但是我都开放性地邀请他们来到这个叫《人海同游》的故事里。
我觉得最大的功课跟挑战其实是怎样把大家变成一个整体,然后怎么让每一个人去相信他们是剧本里面的那个人物。
所以在创作的空间当中,我与演员之间的沟通其实不是解决人物表演的问题,而是解决人物关系的问题。
我要让这对片中的母女看起来像母女,要让这对男女朋友相处方式像男女朋友,这方面确实是花了挺多的时间跟精力去跟演员沟通,然后让演员去进入到一个相对真实的一个状态。
Q:这是一部从亲情切入的电影,在创作之初是如何定下来用“寻找”这条线索来串联全文的呢?
蔡杰:我觉得“寻找”当然是一个动机,虽然这部电影如果化成简单的情节剧且在表面上的人物寻找动机是寻找父亲。
但是观众在进入这部电影的时候发现其实不止这么简单,主角可能还在寻找某一个少年时代遗失了的一个朋友。
也可能还在寻找她处理现实生活跟失落理想的某一些缺口。
那为什么会拍一个这种状态的片子呢?
因为我觉得这部电影是我二十几岁时很想说的话,就是“寻找”这个主题。
我觉得人所处年龄阶段的不同也会带来人对周围的感受的不同。
那可能二三十岁的这个关头,我会有很强烈的感觉到自己正在找寻某些与这个世界的相处的方式,找寻自己的定位,所以我会觉得当我要拍一个长片的时候,“寻找”是我很感兴趣的母题。
《人海同游》剧照Q:电影中有非常多声音的设计,也是这个电影里很重要的一环,想请导演聊聊对声音的把控。
蔡杰:我之前其实没有过很多声音创作的功课,所以我与广州本土非常优秀的声音指导刘琪老师进行合作,他带来了很多非常专业的声音想法,我们在这个过程当中不停地去磨合,才找到属于这部电影的声音。
其实《人海同游》的故事不是一个完全现实的东西,这个故事有一些比较虚幻的时空跟环境空间。
所以我一开始就觉得这个片子的声音很重要,它在现实的时空要让人很快地代入到一个南方都市的语境。
这个语境下其实很多细节它会建立你对声音的感知:一个广州郊区的荔枝园,它的声效是什么样子的;一个下过雨的半夜凌晨 3 点的麦当劳,它外面传过来汽车带着水汽驶过的声音是怎样的。
所以这是现实的声音的设计。
那等到就是虚幻的那个夜晚的雨林时空,他的声音又需要强烈的沉浸感跟包裹感。
电影所处的广州跟香港的城市又是这么的立体、丰富,我会希望这个声音它是一个巨大的素材库。
声音指导刘琪因为它长期在香港工作跟在广州生活,他对这两个城市的声音造型非常了解。
而且我觉得关最关键的是因为他这部电影是粤语发音的,所以从语言文化的角度上可以进行二度创作。
《人海同游》剧照Q:很多观众对《人海同游》(BORROWED TIME)的片名很感兴趣,可以请导演就影片的中英文片名聊聊吗?
蔡杰: 名字是很有趣的东西,他寄托的很多起名的人的私心与设计。
《人海同游》跟英文片名《BORROWED TIME》(借来的时间)是我自己觉得进入到这个电影的两个很重要的入口。
英文片叫借来的时间,它其实是一个非常具体的表述。
首先电影里头两代人他们各自拥有了一段借来的时间,他的父母曾经有过十年的爱情、家庭与婚姻。
然后女主去找父亲的过程当中,他跟他的以前青春期的老朋友有过一个晚上的“借来的时间”。
其实这两代人对于“借来的时间”这个概念,他们的滋味可能是一样的。
或许他们两代人在处境,借来这段时间,最后要还回去的处境是可以相互对应的,它有点像一个镜像关系。
所以我会觉得借来的时间它作为英文片名非常的直接。
但当我想要回到一个中文语境,我就觉得它其实应该要有更多的解读,或者是更有文学性。
在写剧本两三年后,突然有一天我就看到有一本书叫《人海同游》,然后就一见钟情,就觉得这四个字非常适合。
其实讲的就是人跟人,在人海当中可能他们同游过一场,然后后面他们就分开了,他们的关系可能也消逝了。
这些同游的时刻以及与每一个人关系,它其实都会变成你生命的一部分。
《人海同游》剧照Q:很多观众看完以后都提到“广东新浪潮”,加上您之前也对“岭南电影”有所研究,可以聊聊关于这两个部分您的看法吗?
蔡杰:其实“广东新浪潮”是影迷圈创造的一个词(笑),我理解为什么大家看完以后会这么说,可能是因为他们以前没有看到太多的广东在地文化这么显性的作品。
很少有年轻作者用一个广东的视角去拍广东的文化。
确实是跟这个前提有关系。
但我相信以后会越来越多,因为现在已经有很多广府优秀的青年创作者,然后潮汕客家语系的年轻的导演,他们都在拍短片。
我觉得他们拍出来短片的感觉也特别在地。
就跟北方的整个影像的世界观还挺不一样。
所以我希望我们这一代导演真的能够以一种共同体或互帮互助的方式在广东或在南方去完成更多的作品,那个时候才有所谓的广东新浪潮,现在其实还没达到浪潮的程度。
《人海同游》剧照
主创团队合影
值得一赞的是影像声画的精致,沿海城市的人都是懂得把握海腥味和台风天微妙的惆怅的,我想象导演一定是会在凉席上躺着看着天花板上的污渍的人。前半段的广州戏是好的接地气的,每段好的感情在不得不结束的时候,仿佛在一起的美好都是借来的时间,母亲的娓娓,没有蛋的窝蛋牛肉饭哭泣不是因为蛋,也许也不是因为心爱白裙洗不干净了,是被借来的时间终究无法延时吧。后半段的香港戏整体就垮掉了,非常割裂和无法说服观众的处理。莫名的相遇莫名的同宿莫名的雨林和悲伤。这段没有直接跳到与父亲的对视完全ok。还有就是,喜欢这个周一就任性看晚间电影的曹阳影院,这么晚又那么安静的影院好久没有过了。
全方位无聊的艺术片,除了看的有点想吃荔枝
只有镜头和光影,故事在哪里?
摄影很棒,其余非常寡淡
陈湛文(近十年香港电影和台湾电影越来越相近,孤于一隅看来看去都是那些本土演员,但每一个人的本土性却都很强,小格局下更能转圜自洽,演员及拍出来的片子都很耐看)几乎只有一场戏、一段对白,却引发了我对影片的好奇心并瞬间想给影片4星。结果接下来电影故事走向了“魔幻现实”,多少有点莫名其妙。影片“找爸爸”的故事走向让我觉得这会是一个女儿寻亲版《拯救大兵瑞恩》的故事——女儿千辛万苦找到父亲,但却并没有说服父亲,父亲最终仍没有回到母亲身边或参加女儿的婚礼。影片在电影语言方面是努力的,但也显刻意及生硬,即便如此影片可圈可点之处仍然甚多,只不过有些过于脱实向虚故弄玄虚得不偿失。女主角已经比其十年前在女导演韩帅的短片中表现显得优异了,只不过还是无法胜任特写镜头;蔡杰比韩帅会拍,但仍旧是带不动女主。
很吃观影人成长背景的一部片子,个人觉得矫揉造作了些,至少在现代背景下找到关系链接没有这么矫情,如果说女主想要找到父亲寻找归宿需要很多努力,那凭着一盘碟片就能遇到儿时一面之缘的人又太草率了些,画面是美的,节奏太乱了
故事还是差一些。感觉更像一个台湾电影。不喜欢各种电影里的这种文艺男重逢的桥段。哪怕偶遇这段全掐了,女主就香港街头瞎晃悠,看到光碟想起来一下最后又不经意间丢了都比这样好看。
羸弱的表达,穗港断裂严重,只咂味而无实。
摄影深度参与叙事,空镜带着诗性重建了时间层次,又借粤港两地的城市空间建立丰富的文学基底。片名借来的时光隐含一对镜像关系,人海同游则描画一种戏剧状态,在平常的寻父故事里讲述不寻常,女主角寻的不是父权的父,而是自我。
相比广州生活细节稀薄的贴地写实,香港部分开启了一个异质空间,一道关卡和一场台风将一部电影一分为二。在湿漉漉的港岛破旧公寓中,嵌入了马来亚的雨林梦境。摄影很美。
听不懂又看不懂
2024北影节第三场。鱼沉雁杳,伊并无封信寄返;虽然感觉剪辑节奏还可以调整,以及鱼生形象有些衰弱的样子,没有生命力,雨林亲吻拥抱的画面也会有背德感,但好喜欢摄影,好喜欢雨林的投影,好灵好美,年度十佳😭
3.5。非常独特的视听体验,这是近些年看过的通过摄影营造地域环境最出色的电影,它拍出的海风湿气迎面袭来,让我这个常年生活在沙尘暴的北方观众瞬间嗅到鱼摊的气味,特别简单写实,有一种游游荡荡的生活氛围,它的故事和台词并不是强项,一个寻爹的故事很容易看睡着,但它还是经常拍出特别吸引人的空间镜头,尤其是几个中远景的鸟瞰,再早看过类似感受的是《路边野餐》,但毕赣拍的是超现实梦境诗电影,跟这片比似乎有些做作了,可能阿比察邦的感觉更接近一些。
中国电影传统技能之消失的父亲
三星半 | 难得地记录了疫情,似乎不应当这么难得地记录了(尤其是疫情之后的)香港人的傲慢,声音尤其是语言的处理很细致,可以听到广府粤语,香港粤语,潮汕话,难得在大银幕上看到一个南国的故事、广州的故事
故事太稀薄了,情感又不够充沛,最后结果就是…无聊。爱情万岁是在扎实的剧情基础上再做减法,所以没有台词的长镜头也能充分调动观众兴趣。可是本片的信息密度就不够,只是元素的简单堆叠,甚至可以说是导演私人的呓语。长镜头、手持、日记、下雨、南方、记忆、梦、寻找,青年文艺片标配。和nina在华宇。几只虫子在灯下乱飞
故事还是很虚浮啊……光影是美的,虫鸣雨声是好听的,但是人像一张皮,没有肉和骨。
视听不错,影片气质是有的,但这个寻父的主题没什么意义…故事情节一塌糊涂,和形式严重割裂。没有好故事,外壳有好的视听也是一种浪费。
68/100 粤语、荔枝、打口碟、雨林、海洋以及潮湿的氛围——电影中这些亮眼的元素,都与近年来方兴未艾的“新南方写作”形成共振,把目光投向鲜有人涉及的岭南。穿梭于南方的风土之间,“寻”的外壳,其实是为长久的驻留做铺垫,正如那些空镜头给人带来的感受一样。然而这类书写实质上是一种政治书写——南方作为一种经济和文化的象征长期的尴尬地位,使得对这一地区的关注本身就是政治性的,拥有对中央政权自生性的反叛。因此所有这些元素最终落点走向家庭,未免会感到失望,陆港关系的探讨,也似有似无;主人公与故人相见,寻找旧时记忆,水汽氤氲的氛围之下,情节却太“实”,对人物生活化动作姿态长时间的凝视似乎失去了焦点。日记独白和雨林探险两场戏是最喜欢的段落,可惜未能延展至全片——跳脱的、超越时空限制的漫游,才是南方的底色。
看困了,看睡了,新人导演的矫揉造作又一次展现在观众面前,除了光影和拍摄方式,其他确实没有什么可以吹的地方,家庭伦理与两岸相连命题太过隐晦,甚至故事都是支离破碎的,到最后一整个垮掉了,拼成了一部城市vlog,凭借超现实和蒙太奇让观众懵逼?还得多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