腐败是一件容易的事,栩谷觉得生活就那样,伴侣也就那样,看似淡淡无所求,很稳定,其实是他已经丧失了爱人的能力,内心变得麻木与“腐败”。
祥子有过两个伴侣,第一个是伊关,他真诚有活力可是却乏责任感,男孩模样,于是怀孕便分手打胎了。
第二个是栩谷,男人模样,可是内心是腐败的,只是日复一日的过着同样的生活,电影黑色调便是他的内心世界,祥子怀孕,栩谷让她打掉,说自己当不好一个父亲,祥子很是伤心,电影中有说第一次打胎让女主很受伤害,可是男人却对此不以为然,“只是打过一次胎,有什么大不了的”,可见男女差异。
祥子受了两次伤害,自己的梦想当演员也一直平平淡淡,不出彩,于是她和那个导演私奔跳海自杀了,可能是想报复,也可能是想让那个导演用死来证明对自己的爱。
后来,在故事的最后,与别的女人有了一夜情的栩谷醒来在空荡荡的房间里感到了空虚,在《花腐》上改了一段话,“栩谷凝视着祥子,然后紧紧的将祥子拥入怀中,亲吻了她”。
绫野刚爱上了祥子。
遗憾又悲凉,现代都市的男男女女们,不就是这样的一般现状吗?
不禁给我带来了深深的思考…
就像人类还和野兽周旋的原始时代,没有庇护所的性爱意味着死亡。
我们在钢铁城市里试图创造些什么东西的时候,如果被自我的無能憋塞住,性爱,也只能等同于死亡。
这个世界大抵已经被同质化了吧,創造的意義早已被架空。
本身就可以获得的庇护所被现代人称为小康,人心安理得地在此繁衍,像是履行着上帝的安排,自以为幸福着。
这是什么幸福呢?
只不过忘记了死亡在不断逼近自己,我只是不让自己忘记我会死,人不应该忘记自己会死,忘记了是种背叛,是放弃自己作为人,成为腐烂物,一種安静的腐烂物,没有臭味的,悄然无息的腐烂。
我宁可爆裂着腐烂!
让我的尸臭炸满整个宇宙,要不,就做一朵永恒的花。
永恒的花是年轻着的人都在追逐着的梦,在梦里不断地追,追到现实里,追到一个腐烂的森林里,那种外表葱绿的森林,内里却早已烂得不忍直视。
完全忘掉已深处這虚伪的森林,同化自己,化作组成森林的一簇草,烂掉也是供养森林的沃土,然后被后生的草遗忘,被它们汲取,汲取到它们腐烂的身体里。
我如果不炸裂着腐烂呢?
我或许就化作一抹星火,星火是不够的,但星火是起点,以那些腐草为食物,让它们下地狱。
你们的腐烂的身体,应该被我吞噬,然后爆燃在我的肚皮里,化作紫色的内焰,我的核心。
我就靠着你们的尸骨生长,然后继续吃掉你们的同类,直到森林被没有终点的火完全取代,我咆哮着嘲笑你们,那时的你们顶多是一抹黑烟,恐惧着逃离我。
我也没多久时间了,杀死你们的目的实现,我会回到最初的星火模样,留给世界的是我的坟墓,你们没有坟墓,我掘了你们本有的坟,当作自己的栖息地。
雨,是你们的图腾崇拜,它对我而言没什么,我死不死只是时间问题,它来救你却反而让你尸骨无存,黑烟化作炭灰,像是我葬礼上飘落的纸钱,我死得快点而以,痛苦减轻,世界也终于归为我的结局。
唯一的结局。
这是我的一场创作,你们是我挥洒的颜料,燃烧的方式,我的姿态就是燃烧。
我最怕力量不大时被你浇灭,这也是演习过无数次的了。
我被消灭,成为腐草的分食对象。
但总有一次,总有一次的,我会生长下去,到那時世界是毀滅的地獄嗎?
那不是毀滅,是創世啊!
是創世!
你的屍體,我的屍體,混雜著,交織成草木灰,是新世界的養料,這個舊病的世界,會翻新成燦爛的花田,我們都身處其中,我們都會開心的,沒誰願意腐爛。
該死的時候死,別嘲笑死,誰沖向死也不要攔著,我們都會死。
人類的世界早已進化至繁盛卻腐爛的森林,從出生便開始腐爛,都默認了腐爛也比死亡好。
所以泥土越來越貧瘠,腐爛著卻佔據幾近全部的養分,陽光永遠明媚,大雨永遠滋潤腐敗,穩態卻沒有活物的世界。
馴服陽光和大雨的世界,不如讓烈日和狂風肆虐。
當生靈不知道自己會死在哪個明天的古代,它們會強壯自己,會信仰天地。
醜陋的高級進化體,只能迫使自己相信臃腫的肉身是強大而美麗的,明天對於他們來講永遠是可以期待的,其實它們早沒了明天,明天只是繼續腐爛的藉口。
我在化身一抹火苗之前,只是弱小的一株花骨朵,掙扎著是選擇開花還是選擇獻祭給天地。
後來發現花朵是無人在意的,荊棘和纏繞的藤蔓會立刻絞殺你,選擇獻祭是力量不夠的,一瞬就會被腐敗的力量吸吮殆盡。
維持現狀呢,只能生活在陰影裡,在陰影裡腐爛掉,或快或慢,都只是沒人記得的,存在不存在都不需要討論,煙滅與不煙滅都無人記得你的誕生。
所以我燃燒了自己,我以這種方式改造世界。
在人類走向那熱帶森林的climx路上,我隨之進化。
最終我會這樣改變世界的,在我存在過的時間中。
沒有我也會有這樣的花骨朵,結局是一片黑土,壓抑著絢爛,在未來的未來。
这是一部和厌女无关的时代自省剧,单纯的人物和情节解读毫无意义,本片里根本就没有“女”的概念,导演曾经的一句话评论“这是我献给粉红片的镇魂曲”——女主就是粉红电影本体的象征性意象。
所有一切对女主的偏见不公带来的“厌女”表达,都是导演眼中世俗偏见对粉红电影的厌恶,这种厌恶来自于行业自卑、来自于“愚蠢的过家家”行业特质(女主全片唯一一次生气暴怒上升到行为攻击也来自这句话,只有她在对抗维护这个行业)。
2个男主即是经历行业发展不同时期的荒井晴彦本人,也是行业里抬不起头或者眼高手低看不起工作本身从业者的象征(他们经历过那个时代,又无力改变行业的地位,甚至一直处于自卑状态下,看不起自己的工作看不起自己拍的片,只能接受行业的衰败和世俗眼光的嘲弄)。
而女主化身的粉红电影,这个行业本身就是一场“花腐”,又丧又抬不起头被各种轻视,著名编剧不抬眼笑嘻嘻的“过家家”表达是一种极轻蔑的仰视性侮辱。
但她努力演舞台剧的样子,却让柄本佑“明明她没什么演技,却让我难以自控留下了眼泪”。
了解了女主到底是什么,自然明白了女主为什么必须死,又为何导演会选择一起殉情(导演是一直在干活、也是片尾唱k时一直含情脉脉欣赏着自己女主的人)。
时至今日,粉红电影已经死透,行业里的从业者作鸟兽散,只有少数人诸如荒井晴彦得以“体面的成功”。
也是他的成功,才能在这个av泛滥的时代,以他的美学写下这场已经无人知晓无人在意的“镇魂曲”。
最后一场经历完av狂欢完成的剧本,就是导演自身对粉红电影挽歌的赞美——时至今日,曾经轻视过你厌恶过温柔的你的我,终于能为你做点什么,即使你并不怎么漂亮也没有什么得以言说的演技,但在影片结尾,重新回到黑白现实色调里——从我身边穿越走廊的你的亡魂是那么神圣那么美。
最后字幕结束的一场戏,导演我——我们那个时代躲在角落抬不起头的从业者,可以起身来到你身边,鼓起勇气大大方方的陪你唱出山口百惠的告别曲,请让我用这首镇魂曲真正对你告别——“感谢你对我的善意,感谢你对我的温柔,感谢你给予我的微笑,感谢你给予我的爱,感谢你给的所有”。
栩谷是个无法活在当下的男人,全片都仿佛抽离于世,感觉一直在逃避,好像无法直面赤裸的生活。
明明和祥子同居,被桑山问起却要含糊不清地回答,桑山问他是否考虑结婚,他确反过来说也许先被对方甩了;在居酒屋被编剧家泽井问起他与祥子的关系,回答也是模糊的,被泽井评判为“过家家”;桑山给祥子看自己写的以她为主角的剧本时,栩谷也是自抽自烟,不看着他们;日常与祥子吃饭也是,几乎只顾闷头吃;祥子说怀孕了考虑生下来,他说没有信心做父亲,全程对话不看祥子;祥子流产回来,背对着她装睡;他知道祥子与桑山在一起后的反应也是淡淡的“扫噶”;甚至殉情前最后一别他也没有看着祥子说再见。
栩谷这个懦弱的逃避的男人,影片中也有活在当下的几个场景:与祥子在一起的雨夜,街头被祥子捉住的小龙虾仿佛见证他俩感情的信物,躺在雨地里表示自己对女人又感兴趣的栩谷;祥子怒泼泽井后忙不迭向对方道歉的栩谷;小酒馆里和祥子一起大声K歌的栩谷;发现玲玲在拍自己后反手掌握镜头权的栩谷;改写“腐花之雨”的剧本,写下“抱紧祥子,亲吻她的嘴唇”的栩谷;最后跟着祥子的幽灵站在房间门口流泪的栩谷。
死去的小龙虾代表了他和祥子走到尾声的感情,这感情在栩谷看来是有些随意的,不能长久的。
祥子桑山的殉情给栩谷带来的影响是持续的,与伊关的神奇相遇及长谈把栩谷逐渐拉回到了当下,后来镜头中反复出现的不停游动的金鱼代表了栩谷重新开始活到当下。
所以有了他对剧本的修改,有了祥子幽灵的出现和他站在门口直面一切留下的泪水。
看《火口的两人》开始注意到导演剧本里的饮食男女。
这部剧也是一样,三场酒,三顿饭,栩谷与祥子的关系从祥子主动接近身为导演的栩谷,到栩谷开始压制祥子,再到二人进入相互厌烦的状态,在喝酒与吃饭的镜头中全部呈现。
饮食是生活的基础需求,没有祥子与伊关一起喝酒吃饭的镜头,彼时祥子一心追求事业也支持伊关去奋斗,祥子不需要生活。
对比之下,和栩谷一起的祥子渐渐认清事业无望的现实,生活成了追求的方向之一,她希望与栩谷成为家人,既有和事业相连系的酒馆场景也有了生活烟火气的二人火锅镜头。
祥子主动接近栩谷的酒局
被泽井指出二人“过家家”的酒局
桑山邀请祥子主演,祥子欣喜却又小心翼翼观察栩谷反应的酒局
栩谷随口应允写一个适合祥子出演的剧本
发现小龙虾死去的那顿火锅
感情走到尾声的二人,一顿已经完结的早餐 日常游离于外很少表露情感的栩谷,在第二场火锅戏时会主动给祥子夹菜,也会拿面条关心小龙虾,当然与他需要掌握火锅的节奏有关,也是他对先前拒绝成为父亲拒绝成为家人的一种廉价的弥补。
终究祥子的殉情给无法活在当下的栩谷上了残酷的一课。
持续的雨水是对过往腐坏的情感的祭奠也是对过去的栩谷的洗礼。
只是,雨会停,游动的金鱼会死,惯常游离逃避的栩谷,今后是不是能一直活在当下呢?
在潮涌潮退的岸边粉红电影导演和粉红女演员为何“殉情”?
作者:Gansen豆瓣 @ gansen荒井晴彦的《花腐》是我今年最喜欢的剧院电影。
时长约两个半小时,宣称改编自诗人/小说家/文学研究者/影评人松浦寿辉的同名小说的《花腐》,如题名所喻——阴历四月里连绵不断的、让卯花都腐烂的雨【1】,全片充斥大量被雨水和阴霾时刻包裹的场景,第一眼看上去冗长,沉闷,颓败。
尤其是当越来越多聚焦少数者追求正确性的新时代影像狂轰滥炸般登上银幕时,乍看之下以排他的自恋自怜的男性为故事中心的《花腐》似乎很过时。
可作为21世纪的一名资深电影人,他怎么可能意识不到这一点……【2】【1】松浦寿輝『花腐し』講談社、2000年。
【2】2023年的荒井,让我想起来了同样是粉红电影继承者的导演石井隆在90年代的遭遇。
借影评人藤井的话来形容 “就像那个时代一样,90年代后的石井隆仍然坚持在电影里创造完全非日常的纯粹虚构世界,可现代的观众已不再那么相信虚构的力量,他们只会觉得石井的电影很沉重。
他们无法产生共鸣,这个时代的主要的电影观众原本就是些年轻女性,和之前不同了,她们对石井世界的情色,暴力和hard-boiled不感兴趣。
观众层失去了多样性,这是事实“。
藤井仁子「日本映画の「失われた十年」——あるいは相米慎二と石井隆の21世紀」『キネマ旬報』(1566)、2010年10月。
《腐花之雨》剧照放映要结束时,我满脑子想的只有:我和荒井之间相差的近50年的岁月,究竟真的有那么久吗?
它真的可以让所谓的差异横亘在我们之间吗?
虽然从不觉得荒井是有才华灵气的电影导演,这部《花腐》好像也只是重复了一些我好像早就知晓的事理,但因为荒井在这个年纪还愿意让自己的影片带有一些朴实无华的,透彻得近乎真理的,私人性的特质,我要怎么才能拒绝不爱它?
在我的眼中,荒井的这部《花腐》才算得上是近来最具现在性的电影。
不愿看到它被埋没,也想记下自己第一次看它时的发现,所以有了这篇很啰嗦的观后感,期待获得一些共鸣。
从电影的第一个场景开始。
《腐花之雨》的第一个场景#1《腐花之雨》电影的开场:在潮涌潮退的岸边“殉情”《花腐》的第一个场景发生在,某个潮起潮涌的海岸边。
黑白的镜头。
有两个人面对面蜷缩着身体,侧躺在陆地与海水交界的地方。
在这个时刻还无法判断那二人是否已经死去。
有风,海浪一阵阵拍打上岸,时而在二人的脚边短暂停留,时而汹涌而上没过他们的腰间。
他们始终一动不动。
作为电影的开场,这是个没有太多情绪的,平平无奇的镜头。
下一幕,男主角栩谷在一个雨天去拜访死去的前女友祥子的父母,被质问“你是我女儿的什么人?
我的女儿为什么和那个电影导演一起自杀了?
那个导演是不是已有家室?
难道,他们是殉情吗”。
栩谷看上去是个本就不善言辞的人,他在老夫妇的质问面前语塞了,只能黯然离去。
他和她的死,也许是不道德的事件,还带着点儿荒诞。
《腐花之雨》截图场景切换。
室内的葬礼。
身着黑色衣服的一群人在餐桌上激烈谈论粉红电影界的没落现状,气氛压抑,像在猜测/暗示开场镜头里死去的电影导演是因为环境与职业的困境而不得已选择了自杀。
栩谷也在席上,他的工作也和电影有关。
混乱中有个男人站起身,质问栩谷“他们两个人到底为什么自杀?
你和那两个人都有交集。
你难道不知道为什么吗?
”—— “因为龙虾死了” ——栩谷不着边的含糊回答让来客们议论纷纷。
这里,他和她的死,也许还带有时代悲剧的刻印。
《腐花之雨》截图葬礼过后,电影才算是显现了一些原作小说的影子。
时间是2012年,那场半年前的自杀在栩谷的世界留下了阴霾——要将人腐蚀掉的雨水总是连绵不绝下在栩谷的周围。
拍不成电影的栩谷接手了一个兼职工作,前往一幢即将被推倒重建的破旧公寓去驱赶最后一位住客。
因此结识了故事另一位男主角伊関,一个怎么都写不出粉红电影剧本的,和栩谷同样郁郁不得志的中年男人。
《腐花之雨》剧照之后栩谷与伊関在房间,街道和韩国小酒馆的交谈场景作为主线贯穿了全片。
交谈的内容全都关于他们之间交往过的一位女性。
伊関在2000年与她相遇,她梦想成为一名像样的演员。
而栩谷则在2006年和她坠入爱河,她那时是一位粉红电影演员。
不同的时间,相似的是两个男人都对她怀有内疚之情,为恋爱关系的破裂感到遗憾。
这样的情节展开不得不说的确是很俗套的,是很男性视角的,但这个一点都不重要。
《腐花之雨》剧照包含二人交谈在内的所有现在时场景是黑白的,而回想镜头全都为彩色。
当两个人在一次次交谈过后,终于意识到他们所怀念的是同一个人。
除了栩谷与伊関的相遇方式,过多的交谈,及绵延不绝的雨水之外——像我在开头提到的那样,电影和小说《花腐》的相似之处简直寥寥无几。
如影评人樋口尚文在看过本片之后立刻言明的那样“松浦寿辉的原作被彻底地脱胎换骨,通过把与粉红电影有关联的各种要素导入人物关系的原型里,荒井把故事完全带入了自己的世界之中”【3】。
正确的指摘,但不到位。
【3】樋口尚文「樋口尚文の千夜千本 第208夜『花腐し』(荒井晴彦監督)」https://news.yahoo.co.jp/expert/articles/7becdbc538ff2f3bf4c46645211869aaffa1a256、2023年11月7日。
《腐花之雨》截图需要思考,那为何一开始要选择松浦寿辉?
从樋口尚文,甚至包括创作者荒井晴彦本人在内,至今没人提及这应该至关重要的一点:除了对题名有着绝好比拟作用的小说《花腐》之外,电影《花腐》更是对松浦寿辉另一个作品/意象——「潮涌时刻的岸边」——也有着重要的指涉/改编。
电影的血肉和后者才紧紧相关。
《花腐》里某个粉红电影的拍摄现场片头死去的粉红电影导演桑山,在全片中并没什么存在感,他几乎只在电影人们的酒馆聚会上安静坐在角落,或者在拍摄片场里充当和男主交谈的不起眼角色,和影片开场就一起“殉情”的女主角祥子看上去并没有什么像样的交集。
这场引领全片的海边殉情戏,以及它的两个人物,其实可以说都与小说《花腐》毫无关联,是电影自身的创造。
可荒井偏偏,让这一幕发生在潮起潮涌的海岸边,让它超越小说的时空以更加有趣的方式导入了松浦寿辉。
#2《腐花之雨》松浦寿辉:作为场所/银幕的「潮涌时刻的岸边」除了导语提到的诗人,小说家,文学研究者和影评人之外,松浦寿辉还常年担任东京大学的教员。
2012年——恰好和电影的现在时间同年(此外小说发表的2000年,也是电影叙事提及的最早年份),松浦在东大本乡校区内发表了退任演讲,题为《在潮涌时刻的岸边活着——研究与创作的夹缝之间》。
演讲以作为意象的“在潮涌时刻生发的某种不安定的感触”为线索,从少年时代追溯到现在,那种感触如何指引并影响他走上文学研究与创作的道路,同时也成为了他人生的一种底调。
松浦寿辉那最初是怎样的一种感触?
松浦这样描述。
“站在潮水涌来的岸边,海浪以不同的轻重缓急的程度,按照一定律动拍打过来,观看这个过程的时间,像是被催眠了一般,然后当我踏入那涌来的海浪里,因为湍急水流使得脚下感到阵阵爽快。
或者在裸足下,浸水的沙滩一点点崩塌,发出沙沙的声响,我的脚也顿时陷入其中,由此带来的某种不安定的好似没底的感触。
些微快乐和些微不安混合在一起,那种不安定的感触是独特的,或者说是一种无依无靠的感触,我觉得正是它构成了我少年时代感性的中核”【4】。
【4】松浦寿輝「波打ち際に生きる——研究と創作のはざまで」『波打ち際に生きる』羽鳥書店、2013年。
数十年间,每当松浦在面对语言和众多记号时,总会调动这样一种感性的中核。
这不安定的,让人感到无依无靠的,甚至有些危险的感触,成为了他三十多年来所有创作里的一个重要的场所(topos)。
《腐花之雨》截图随后松浦总结了这场所的三点特质。
1.处于境界领域时的不安定与不分明;2.作为哺乳动物的人类处于海水与陆地的交界处时候,必然伴随着向前一步就窒息向后一步就可安心的紧张感觉;3.因其可引发引发预感/畏惧/诱惑的感觉,所以它也同时是可以迎接他者到来的地点,那个异形的他者会给我们的生存带来威胁。
的确,电影开头的两个人置身于陆地与海洋的交界地带,随着潮涌潮落“向前一步就窒息向后一步就可安心”,生死的境界线一时间模糊了。
那么在这个相对浅显的相似之处外,这个松浦口中的作为场所的「潮涌时刻的岸边」与作为电影的《花腐》如何产生进一步关联?
《腐花之雨》剧照虽然数量不算多,但松浦的电影评论的确精致耐读,东大任教时也开讲过专门的电影课程。
在演讲中回顾到电影于自己的意义时,松浦断定地说“电影对我来说究竟是什么呢?
我想,电影院的银幕,不就是一个像是潮涌时刻的岸边的场所吗,简直太符合了”【5】。
【5】松浦寿輝「波打ち際に生きる——研究と創作のはざまで」『波打ち際に生きる』羽鳥書店、2013年。
至于为什么相似,引用松浦原话来说就是:“电影院的银幕就是一个正因为危险才愈发有魅力的境界,从那彼岸,影像和声音的波浪带着律动像潮水般阵阵涌来。
观看电影就是用身体感受那阵阵潮涌潮落,在不安定和沉醉中和它相遇的体验。
电影对我来说就是这样的东西。
去写文章来评论那究竟是好电影还是烂电影,说实话在我看来没什么意思。
虽然在世俗层面上我的确做了不少相关的工作,可我至今也不觉得那是多么有趣的事”。
《腐花之雨》剧照抛开松浦所使用的潮涌这个比喻,不得不承认的是,他所形容的电影本质其实并不是多么新鲜的东西,因为无数电影人和研究者都曾讲过类似的话。
基于投射机制而在银幕上现形的电影,它的生命依赖光与影的交替,它让大量未知的影像和声音的混合涌出,它让观众在意识和无意识间/半梦半醒间徘徊,给他们幻觉般的体验,它就像一场催眠…但,荒井偏偏导入并再现的是松浦使用的比喻【6】。
【6】关于自身的影院体验,影评人上野昂志曾用“投射在自己头盖骨外的一场梦”来形容。
上野昻志『映画=反英雄たちの夢』話の特集、1983年。
松浦寿輝《花腐し》《波打ち際に生きる》因此可以这么推断:导演桑山和女演员祥子,他们不像拍不成电影的栩谷,也不像写不成电影剧本的伊関,而是创造出了货真价实的电影。
所以,他们到达了离电影最近的位置,于是他们可以置身在——涌潮时刻的岸边的——也就是银幕旁,在那里获得了半梦半醒半生半死的境界体验。
无论桑山和祥子的死因究竟是否真是不道德的殉情,爱电影的人哪怕是自尽也应当要在那样的岸边。
2012年初,松浦寿辉在东大校园里做了这场演讲。
电影《花腐》里的2012年初,也正是粉红电影和粉红女演员在某个潮起潮涌的海岸边殉情的时间。
导演荒井便是用这样的方式架空了小说《花腐》,让电影在另外的时空导入并回应了小说作者松浦寿辉。
不仅是开头,同样的指涉在影片的最后一个场景也有出现,这留到最后再讲。
《腐花之雨》工作照下一节讲电影《花腐》对粉红电影的引用模仿。
据我的观影经验,好像没有其它的电影类型,比粉红电影更适合和「涌潮时刻的岸边」联系在一起。
这也是为什么桑山与祥子一定要在岸边“殉情”的另一个不可不说的理由。
#3《腐花之雨》伤害与被伤害会永恒循环……就像那些粉红电影里的水一样早年的荒井作为粉红电影的编剧,与神代辰巳,曾根中生,小沼胜和相米慎二等才华横溢的导演共同走过了日本电影的70、80年代。
这个日活和东映等大型电影公司都纷纷制作以情欲戏为要义(通常60分钟的片子要有4场以上情欲戏)的影片的时代,那是荒井电影养分的来源。
他1997年的长片首作《身心投入》和几年前夺得旬报best10首位的《火口的二人》都致敬了粉红电影。
常年担任电影杂志编辑工作的他,也为日本粉红电影的历史提供了了大量有价值的证言。
《火口的二人》剧照《花腐》的采访,荒井晴彦一句简短的发言令人印象深刻。
他说:“这部片子是我献给粉红电影的镇魂曲”【7】。
【7】荒井晴彦「これはR40映画です【Director’s Interview Vol.370】」https://news.yahoo.co.jp/articles/fbd1a68ac09c3c752d1376b4f6407816ddbf1292、2023年11月10日。
镇魂,而不是常见的致敬或怀旧,这听来很不谦逊。
粉红电影作为一个庞大的集合体,它的“魂”是什么?
这个抽象的问题毫无疑问是无解的。
可如果荒井指的是他自己经手过的那些粉红电影的话,倒是没有人比他更有资格讲这话。
《腐花之雨》剧照而要为电影“镇魂”,对旧电影的引用模仿又几乎是唯一正统的方式。
据我的判断,《花腐》与荒井的前作之间最明显的最深刻的相似性正在于——把人和人之间的相遇,喜悦,渴求,给予,失落,憎恨,决裂……伤害与被伤害的生生不息的循环往复与“水循环”重叠呈现。
从电影里一句意义过剩的台词开始讲起。
在主角拥挤昏暗的小房间,乱糟糟的酒馆,下雨的街道,男女身体/情感纠缠的交叠上演之外,《花腐》里有这样一幕:电影学校的课堂上,一个年长男人站在讲台对着底下大声喊道“你们这些年轻人,根本没有活在当下(今を生きていない),所以才写不出好的剧本”,底下的学生们只茫然地听着台上传来的呵斥。
这个场景,它尤其缺少讲究的构图和色调,更像是某个真实发生过的课堂场景的记录。
但唯独“没有活在当下(今を生きていない)”这句台词怎么想都是突兀的,造作的,俗套的。
它存在的意义,好像是为了侧面说明年轻伊関的困扰——他之所以写不出好剧本,是因为没有活在当下(今を生きていない),可在这层意义之外,它还是有着过剩的造作突兀感。
它的意义过剩显然来自别有用心。
就像,荒井采访里说出的“镇魂”一样。
《腐花之雨》截图荒井晴彦担任编剧的粉红电影《母娘監禁 牝<めす>》 (1987年,导演斉藤水丸) 里,“活在当下”也被以同样突兀,意义过剩的方式被讲出。
女高中生千鹤在目睹了另一个同龄少女的自杀后离家出走,被偶然结识的不良青年带回家开始了同居生活。
青年的所作所为虽然过分,却让涉世未深的千鹤在短时间内懂得了爱慕,依恋,嫉妒错位与孤单失落的滋味……她好像开始后悔当初为何要离开家,又不舍得离开。
电影中段,为了讨好青年及他的朋友,千鹤和曾经的女同学取得联络,把她骗到了酒店的房间。
暴行过后,女同学在离开前,带着恨意对千鹤说“我永远都不会忘记今天的事,不会原谅你的”。
千鹤听到了却带着笑意,用轻松戏谑的口吻回答“其实我们早就死掉了。
我们现在,并没有真的在活着(今を生きていない),早就结束了”。
这里的千鹤。
俨然一位教育者在启示另一个和她年纪相仿的少女,只要被伤害过一次,也就是“死”过一次之后,之后就不再真正“活着”,也就是不再有不能忍受的痛苦。
《母娘監禁 牝<めす>》剧照《母娘監禁 牝<めす>》的末尾,千鹤的母亲来到青年家中,请求他放自己的女儿离开。
青年及他的朋友们提出以身体做交换,千鹤的母亲平静应许。
千鹤痛苦地哭喊并躲进了冰箱里,无法面对这残酷的交换仪式。
之后,千鹤如约重获自由,和母亲撑着伞走在回家的路上。
母亲只是略显疲惫,而千鹤魂不守舍。
然后,母亲呢喃道自己口好渴,随即不顾被雨淋湿冲到路旁贩卖机前拿起罐装可乐,心急地一饮而尽。
之后插入了两个特写镜头,千鹤望向母亲的脸,和她的视角镜头:可乐顺着下颚流下弄脏了母亲的脖颈,又和雨水混为一体。
然后镜头来到正面迎接主角,千鹤一把丢掉雨伞,不顾被雨淋湿盈着泪水向眼前奔去。
《母娘監禁 牝<めす>》截图这场戏最有趣的演出就是,用可乐和雨水演绎的“水循环”来肩负为全片收尾的重要叙事功能。
以为自己不再“活着”的千鹤,因为母亲的遭遇意识到了原来还有比那更加残酷的事情,自己好像又“死”去了一遍。
回家路上,千鹤为自己和母亲撑伞,为了不让雨水打湿身体。
但母亲却因为体内缺水,而不顾被大雨淋湿也让可乐进入体内,剩余的可乐则和雨水在自己的脖颈处交融。
这种水的流动就是一种最简单的循环。
在这之上,交换仪式中身体被沾染上青年体液的母亲,想来在这之后自然要厌恶起任何黏着液体的粘附,但由于身体缺水必须要再经历一遍液体的浸润。
那特写镜头的脖颈和流动的液体,谁看都带色情意味。
最后的那个镜头,千鹤也扔掉伞像母亲一样走进雨中,究竟是因为眼泪即将喷薄而出而让她需要补充另外的水分,还是在这之前星星点点浸入她身体的雨水需要以另外的途径被释放……就不得而知了。
总之,水循环这种东西,一旦开始了就不会停下,电影也一样【8】。
【8】 在【3】的影评里,樋口尚文还指出《花腐》前段葬礼场景里“古旧的骂战与乱斗”神似《新宿混乱的街区》。
这部同样经典的粉红电影于1977年上映,由曾根中生担任导演,编剧荒井晴彦。
还有,同样由荒井担任编剧的《红发女郎》 (1979年,导演 神代辰巳)里,有更大的水量。
磅礴的大雨几乎从开头一直下到了最后一个镜头。
雨不停下,主角们也不停地做,红发女郎的哭泣声也好像一直萦绕在耳畔,可想而知又有多少心碎的时刻,多少泪水。
水必须按照一定方向流动。
最后的场景在房间里,男女相拥躺在窗户下方,雨水甚至透过窗下进了室内,打湿了女郎的脸。
女郎说“要是雨可以一直下就好了”,于是,电影只用一个定格镜头收尾,从外部让雨水正下落的时空,此外更是让体液—雨水—泪水的循环流动暂时凝结,而不是永久终止它。
《红发女郎》剧照电影研究者加藤幹朗曾定义过:porno电影的本质在于,让两个身体的裂缝接触,使原本安稳的秩序被破坏,以体液(血液,爱液和唾液等)的流出来抚平混乱,体液的流出正是这种电影类型的一大奇观【9】。
荒井经手的粉红电影突出体液,以及作为它的延伸的雨水,泪水,这一点想来合情合理。
但并非所有的粉红电影都如此,斉藤不符合,神代也并非如此,好像只有荒井对水对液体如此关心,不仅量大,而且总想让它们循环下去。
只论循环,几年前的《火口的二人》也有相同特质。
在火山爆发世界末日到来前,两个人之间好像不眠不休一样经历了一次又一次小小的爆发/死亡。
可这次的《花腐》显然是让人感到怀念的特别的新作,它从题名开始就让久违的雨水下个没完没了。
《花腐》的前段或中段,男主角栩谷回忆起和相识不久的祥子坠入爱河的特别一刻。
发生在雨夜新宿黄金街的某个通道,两个人走出小酒馆,雨伞被掀翻在地上,虽然不情愿,他们开始享受雨水的拍打。
同样是让人物处于通道正中间的取景方式,这里就像是《母娘监禁》末尾的某种延续。
《腐花之雨》截图跪倒在地上嬉笑打闹的时候,祥子捡到了一只龙虾。
这作为两人的宠物之后陪他们一起生活了许久。
在大雨里相爱的他们,在家里一起相拥着淋浴,然后是分别进入浴缸,包围他们身边水越来越少越平静,他们的关系也愈来愈冷淡。
一天,水缸里的龙虾死了,栩谷和祥子之间爆发争吵,栩谷说出伤人的话,结局是决裂。
再不久后,是祥子和桑山在海边殉情的消息。
看到这里,会明白开头的葬礼上栩谷为什么要回答“因为龙虾死了”。
因为,借千鹤的话讲就是“其实我们早就死掉了。
我们现在,并没有真的在活着(今を生きていない),早就结束了”。
葬礼过后那连绵不绝的阴雨,原来是像栩谷一样找不到循环的出口。
《腐花之雨》截图直到影片快结束前上演的一场重头情欲场面。
准确来说,并没有情的存在。
栩谷与伊関从酒馆回到公寓的小房间,伊関工作时认识的两位年轻的成人片女演员早已在那里等候,她们说此时自己只想做只想赶紧到巅峰,请栩谷与伊関满足自己的请求。
之后就是四个人之间做来做去的,虽然有些小花样,但总体上过长的,干巴巴的情欲戏。
这里没有雨水的掺和,更没有泪水的介入,只有给予与索取,这是一场只有体液在交换的独属粉红电影的奇观,是对粉红电影原点的一种回归。
从本文的视角看,也是最纯净简单的一种水循环。
就像看到可乐和雨水交融的千鹤,在这过后的栩谷,也由于刚刚见证了一场混沌,而身处下一场循环的新起点。
《腐花之雨》剧照#4《腐花之雨》结尾 回归粉红电影的原点过后,哪怕电影在这里即将结束,但让人感觉,有什么东西才刚刚开始。
一切都不会尘埃落定,荒井的电影世界,伤害与被伤害,相遇和别离的循环不会终止。
类似于“我们哭过之后,就会看见光明的生活,我们就会带着笑容回想我们现在的不幸,那时我们就可以安息”或者“虽然发生了很多事情,但最后结果总是好的”【10】之类的东西,荒井是绝对排斥的。
所以,在文章开头我讲《花腐》是近来最具现在性的电影。
【10】在做电影赏评委时候,黑泽清曾批评现在的新人导演的作品“「いろいろあったけど、よかったよかった」となる映画が多すぎる”。
映画ナタリー編集部「第2回大島渚賞は審査員総意のもと該当者なし、坂本龍一や黒沢清のコメント到着」https://natalie.mu/eiga/news/417753、2021年2月26日。
总是处于循环当中,这件事本身也和之前提到的作为场所/银幕的「潮涌时刻的岸边」有相近的地方。
它们都强调不安定的流动感,未知,让人觉得无依无靠又带着诱惑,并且这感受会源源不断地再来,它的确是一种奇妙的感触。
于是回到了电影开场的那个镜头和那个被问了好几遍的问题,在潮涌潮退的岸边,粉红电影导演和粉红女演员为何“殉情”?
《腐花之雨》截图电影中段有一个很温柔的回忆镜头。
结束拍摄后,栩谷,祥子和桑山三人来到一家小酒馆。
祥子站起身拿起麦克风唱起了卡拉OK,山口百惠的《さよならの向こう側》。
她的声音通透安定,伴着音乐的律动一阵阵涌来时,轻而易举唤起观众的情动。
这个镜头里,三个人的视线全部朝向不同的地方。
祥子看向画面外的卡拉OK屏幕,而她此时的恋人栩谷只顾着坐在角落吸烟思绪完全在另外的世界,只有桑山从头到尾用温柔带着笑意的视线看着祥子。
导演,一直望向她的女演员。
和她一起感受音乐的波动,再更极致地去海岸边感受潮涌朝落,多么天经地义的事情。
但栩谷做不到,这是他拍不成电影的原因。
他没有“活在当下”,他的摄影机彼时,只投向过去。
而在《花腐》全片的最后一个场景,在堪称粉红电影原点回归的戏码过后,紧接着,就有了一个奇迹时刻。
伊関不见了踪影,只剩栩谷孤身一人站在破旧公寓的楼梯口处。
他的身后是一面挂在墙上的镜子,伸手可及的地方是楼梯,楼梯通向二楼的走廊,伊関的房间就在那尽头。
也许栩谷正准备离开。
但,就在此时,祥子推开了公寓入口的门,站在离栩谷不远的地方。
她穿着白色裙子,一看便知她是幽灵,而不是栩谷的幻象。
《腐花之雨》剧照在这里,荒井晴彦也有了他的幽灵影像!
但这幽灵不像黑泽清电影里的,也不像中田秀夫。
祥子散发着温和的气息,像只是偶然经过一样,和栩谷保持一定距离地缓缓走到楼梯间的拐角,镜子映照了他们两个人的样子,然后祥子再转身继续走上楼梯,走廊,推开了那扇房间的门,就像栩谷和伊関相遇的那天一样。
好像又是一个循环的开始。
如果说电影的开头,女演员祥子逝去的场所来自松浦寿辉所讲的「潮涌时刻的岸边」,那么在电影最后的最后,祥子作为幽灵归来的时刻,也要和开头同质才对。
作为编剧的荒井,向来十分在意剧作的对称与完整度【11】。
【11】《母娘监禁》的第一个场景,包含主角在内的三个穿着制服的女孩站在海边,她们背靠着一堆岩石,岩石后方才是大海。
而在结尾千鹤丢掉雨伞奔向大雨过后的镜头,水平注视着再次穿上制服的千鹤孤身走在海边的样子,此刻她与海水之间没有了岩石做阻挡,而真正走在了陆地与海水的交界地带。
就像《花腐》的开场镜头一样。
《腐花之雨》截图《在潮涌时刻的岸边活着——研究与创作的夹缝之间》这场演讲里,在说完“对我来说,由投影机和银幕支撑起的影像和声音的波浪,带着律动像潮水般阵阵涌来带给我的恍惚感,比任何东西都要重要”之后,松浦不留间隙地紧接着谈到:“我所指的银幕,它的本质在于平面性。
近年来,3D电影越来越多了,但我怎么都对3D这个装置不感兴趣。
最近上课和做演讲的时候,当问到大家有无任何问题要问我,必有人站出来问我怎么看待3D。
每当这个时候我都很想回答那个人,因为我是《平面论》的作者所以理所应当我对3D一点兴趣都没有,你不要再问我这个问题了(笑)。
”【12】【4】松浦寿輝「波打ち際に生きる——研究と創作のはざまで」『波打ち際に生きる』羽鳥書店、2013年。
《腐花之雨》截图比起3D的立体性,松浦推崇传统2D银幕的平面性。
理由,就像他的东大前辈莲实重彦解释过的那样——“想让视线成立就必须保持一定距离”。
3D电影让观众和影像世界之间不存在距离了,所以还是2D更能带给人观看的快乐。
2D优于3D,平面性优于立体性,也许会有人觉得松浦给出的理由不够充分,是否有些以偏概全。
但荒井的改编/呈现绝对可以算是为“平面的美”充满力度地赋肉了。
因为在《花腐》这个幽灵现身的奇妙场景里,还有一个更加奇妙的瞬间。
祥子从公寓入口进来,走上楼梯间的拐角,升上楼梯进入走廊又推开房间门的几个连续镜头里,虽然栩谷和她确实同处一个立体的3D空间,但无论怎样切换机位,他们之间的距离看起来都不如,被映在镜中的二人看起来那样亲密无间。
镜子记录了祥子与栩谷“擦肩而过”的样子。
《腐花之雨》截图镜子,将二人处于立体空间里形成的距离在平面压缩并无化,形成了亲密无间的假象。
镜子,作为一个光滑的可以投射景象的平面,作为银幕正中间的第二个长方形框架,也成为了银幕的分身。
当栩谷望向镜子里,祥子从自己身旁经过的瞬间,平面的2D空间和立体的3D空间同时在观众的面前生成,流逝。
这里,栩谷终于学会了凝视他的女演员,场所进化成了更加现代的观影装置(数码?
),而并非那潮涌潮落的海岸边。
但至少它们都是,平面的。
如果你也觉得那一瞬间的平面更美,自然就会明白《花腐》究竟是怎样的镇魂仪式。
-FIN-
很喜欢。
比起晴天,我可能更喜欢雨天。
比起积极阳光充满干劲,我可能更喜欢阴郁颓废温柔缱绻。
雨天。
落花。
街道。
酒馆。
灵魂可能要在这些温暖潮湿的地方,才能安宁吧。
想要被拥抱。
就是这么再简单不过的道理。
谁又不想被爱呢。
最后的卡拉ok,last song for you。
扎扎实实地温暖到我了。
恐怕是好久以来最温暖的画面之一了。
从头到尾都很美。
喜欢电影。
大概就是因为这样的时刻吧。
坐在屏幕前。
世界的美感被集中地捕捉,然后一个接着一个静静地在屏幕上闪过。
让人可以忘记真实世界其实并没有这么美。
感谢春日里的这一场雨。
也许可以陪伴我度过很多艰难的时刻。
監督、ありがとう。
素晴らしい。
很久没有看氛围感如此强烈的影片了。
对雨的记忆,多半是蓝色。
《水中八月》的雨,是迷离梦境中一点纯真的希望。
《水之女》的雨,是生命无所适从时不断的新体验。
而《腐花之雨》的雨,是黑色的,泥一样落在身上,是对失败者最好的讽刺。
生命是从什么时候开始腐烂的呢?
导演没有具体阐述。
但观众很明显能看到,祥子死后的世界,是黑白的,而在那之前,在栩谷和伊关的回忆中,世界仍有色彩。
看到最后都没能明白,祥子为何与。
另一情色导演桑山殉情。
答案也许藏在这个细节里:祥子、栩谷和桑山一起在KTV唱歌,桑山的目光始终专注地看着她,脸上满是爱意。
他承认她作为女性闪光可爱之处,也承认她作为女演员的主体性。
电影之于祥子和桑山,到底意味着什么?
竟成了这般可以一同赴死的存在。
而此时,作为名义上六年同居男友的栩谷,肉体虽横亘在两人之间,眼神却是空洞地望向远方。
没有魂,没有力量。
这个颇为惊人的情节,即是故事引人入胜的开头,也是一种隐喻。
两个不甘腐烂的人,在彼此身上看见闪闪发光的东西,约定一同献祭。
他们是彼此电影梦的具象化产物。
村上有言,唯死者永远十七。
桑山与祥子,抓住了他们的十七岁,也永远地停在了十七岁。
世界只剩下栩谷和伊关在回忆里缅怀。
他们是在缅怀祥子吗?
是又不是。
祭祀典礼上的诸位导演,缅怀的是过去粉红电影兴盛的时代。
那时候,人们还有基本的欲望,渴望性,渴望爱。
不像现在的年轻人,什么都不想要了。
导演在快八十岁的高龄拍摄这样一部电影。
人老了,总会回忆过去,总会感慨,年轻真好。
年轻不会让人意识到,自己的追逐与所爱,不过是一场巨大的错觉。
要等到多年之后,伊关才明白,自己根本就不喜欢写东西。
栩谷也才意识到,电影其实早就抛弃自己了,是自己一直抓着电影不放罢了。
对于创作者而言,意识到自己没有理想,或注定无法实现理想,是最受打击的事情。
于是一个选择逃避,躲在家里。
另一个,看似置身事中,其实灵魂始终不在场,始终沉浸在被抛弃的阴影里。
祥子也曾经备受打击,但她永远能站起来。
与两个失意者对比,她是如此闪闪发光。
无论是坚持出演无人问津的短剧(伊关看了之后,甚至为祥子的执着和感染力落泪),还是行到水穷处,想隐退与栩谷结婚生子。
她始终保有主体性,在不断尝试和改变中,牢牢抓住生命的内核。
即便这种主体性到最后,是以自杀的方式呈现,观众依然能记住她生命的韧性。
这是三个原本有电影梦的人,各自生长与腐烂的故事。
影片的主题曲,来自山口百惠的《さよならの向こう侧》。
山口百惠在鼎盛时期为了家庭隐退,这首歌表达了她自己的不舍和对影迷的慰藉。
导演在最后,借栩谷和祥子之口,用四分钟完整地呈现了这首歌。
……Thank you for your kindnessThank you for your tendernessThankyou for your smileThank you for your loveThank you for your everything而不是再见……谁在与谁说再见,是祥子与栩谷吗?
还是鼎盛时期的粉红电影,对导演,对他们所有人而言呢?
而歌词教会我的,始终是谢谢。
花会腐烂,烂进泥土,而后又能开花。
可能这才是道别最好的方式。
最后:希望小说早日有中译版!
很久没看如此美丽的电影了,听个BGM整的人都眼泪打转,但给我的观影感受却很微妙。
被短评骂男宝自恋写照倒是不冤枉,因为看着是落魄男人们坐在一起怀念某个生命中难以忘怀的女人,掰开一琢磨其实是被时代抛弃的男文青们“做”在一起祭奠自己逝去的青春。
是的,是那种灵魂性交的“做”在一起。
我不知道导演是故意的,还是这中间出了什么问题,刚子跟佑哥初见那一面飞溅的火花就秒了后面无数场肉搏戏,两人推拉的镜头也十分直观地诠释了什么叫性张力。
对比两人跟女性角色动不动直奔主题的粗陋互动,爱在哪里实在太明显。
男人们的镜头要在放在阳光下的台面上,放在雨幕中被蕴湿的镜片上,放在小剧场昏黄灯光里的泪目上,放在一个又一个烟雾缭绕间的眼神纠缠上,要从腿往心走,要拍出好看的皮还要拍出动人的魂。
而被怀念了两个多小时的女主到最后也只是个面目苍白形象单薄的纸片人。
我只想说们深柜精神男同别装了。
跟女人喝完酒只能想到亲嘴和打炮,跟男人喝完酒除了女人,能从福岛核电站聊到你无人问津的理想与抱负。
这真是很搞笑的一件事,拍了那么多粉红电影的导演到八十岁还在拍叫床叫很假的女人,拍起男人们是倒见骨见血,有心有肺。
上一个这么不加掩饰地把“我爱男人”写脸上的导演还是知道自己拍不好女人干脆就搬进全男星球的男文青韩寒。
当然,比起不挑食的年轻男文青,我们荒井导演毕竟多吃了几十年盐,审美水平这块大概够很多精神男同导演学到下辈子。
也因为够美,所以我并不讨厌这部把中年男人的腐烂内里剖开给大家参观的自恋电影。
这大概就是顺直女的悲哀,永远年轻,永远会被一些脆弱又敏感的漂亮眼睛蛊惑。
权当是洗脑自己吧,从女凝视角出发,刚子和佑哥这对投射着导演精神世界的男同虽然闻上去有股阴湿味,看上去起码赏心悦目。
特别是刚子,感觉能有五百年没这么好看过了,荒井可真爱你,爱的能跟另外一位精神男同导演藤井道人有一拼。
当然,如果能少一点站路边一起撒尿,多一点相对热泪盈眶的画面,对本顺直女来说就更友好了。
嘛,从这个角度看,未尝不是你们文艺逼男自恋的又一实锤。
最后,打开走廊尽头那扇门的时候,栩谷你看到的,是一席白裙的祥子吗?
不,我想,你看到的,是你自己……
3 April 2024 香港文化中心不爱电影,但逃不掉。
那些一起看过聊过的文学、电影、艺术,是不是从来对你来说都不重要?
这听过最齐的一次掌声,在灯光亮起时。
将纯粹的肉体通过三位主角的职业,色情片导演、编剧和演员,引入大荧幕。
当男性被强制进入,当一贯拍摄女演员的导演成为被摄的物体,摄影机的使用权被易位,话语重新回到章节的他者。
影片结束,男主拿起话筒恶狠狠地唱再会的彼端,身后的观众也在轻哼,不过是风继续吹。
夏日雨中的清晨,蓝色的空气包裹着麻木的肉体,我也只想在你身边、在被子表面轻轻抽泣。
东亚三国的集体记忆和文化符号被一在提及,三个国家的肉体交织时,我与男主一起抽烟旁观。
一场注定落空的关系,正如得到机会修改过去后又不忍心对自己的回忆无情拆解,所以最想做的还是抱着你亲吻到花瓣全部被雨水打落,腐烂在丢失的这些年的水塘。
记得别踩到小龙虾。
荒井晴彦的《花腐》是我今年最喜欢的剧院电影。
时长约两个半小时,宣称改编自诗人/小说家/文学研究者/影评人松浦寿辉的同名小说的《花腐》,如题名所喻——阴历四月里连绵不断的、让卯花都腐烂的雨【1】,全片充斥大量被雨水和阴霾时刻包裹的场景,第一眼看上去冗长,沉闷,颓败。
尤其是当越来越多聚焦少数者追求正确性的新时代影像狂轰滥炸般登上银幕时,乍看之下以排他的自恋自怜的男性为故事中心的《花腐》似乎很过时。
可作为21世纪的一名资深电影人,他怎么可能意识不到这一点……【2】放映要结束时,我满脑子想的只有:我和荒井之间相差的近50年的岁月,究竟真的有那么久吗?
它真的可以让所谓的差异横亘在我们之间吗?
虽然从不觉得荒井是有才华灵气的电影导演,这部《花腐》好像也只是重复了一些我好像早就知晓的事理,但因为荒井在这个年纪还愿意让自己的影片带有一些朴实无华的,透彻得近乎真理的,私人性的特质,我要怎么才能拒绝不爱它?
在我的眼中,荒井的这部《花腐》才算得上是近来最具现在性的电影。
不愿看到它被埋没,也想记下自己第一次看它时的发现,所以有了这篇很啰嗦的观后感,期待获得一些共鸣。
从电影的第一个场景开始。
1 电影的开场:在潮涌潮退的岸边“殉情”《花腐》的第一个场景发生在,某个潮起潮涌的海岸边。
黑白的镜头。
有两个人面对面蜷缩着身体,侧躺在陆地与海水交界的地方。
在这个时刻还无法判断那二人是否已经死去。
有风,海浪一阵阵拍打上岸,时而在二人的脚边短暂停留,时而汹涌而上没过他们的腰间。
他们始终一动不动。
作为电影的开场,这是个没有太多情绪的,平平无奇的镜头。
因无图源,用相米《鱼影之群》的开场来替代下一幕,男主角栩谷在一个雨天去拜访死去的前女友祥子的父母,被质问“你是我女儿的什么人?
我的女儿为什么和那个电影导演一起自杀了?
那个导演是不是已有家室?
难道,他们是殉情吗”。
栩谷看上去是个本就不善言辞的人,他在老夫妇的质问面前语塞了,只能黯然离去。
他和她的死,也许是不道德的事件,还带着点儿荒诞。
场景切换。
室内的葬礼。
身着黑色衣服的一群人在餐桌上激烈谈论粉红电影界的没落现状,气氛压抑,像在猜测/暗示开场镜头里死去的电影导演是因为环境与职业的困境而不得已选择了自杀。
栩谷也在席上,他的工作也和电影有关。
混乱中有个男人站起身,质问栩谷“他们两个人到底为什么自杀?
你和那两个人都有交集。
你难道不知道为什么吗?
”—— “因为龙虾死了” ——栩谷不着边的含糊回答让来客们议论纷纷。
这里,他和她的死,也许还带有时代悲剧的刻印。
葬礼过后,电影才算是显现了一些原作小说的影子。
时间是2012年,那场半年前的自杀在栩谷的世界留下了阴霾——要将人腐蚀掉的雨水总是连绵不绝下在栩谷的周围。
拍不成电影的栩谷接手了一个兼职工作,前往一幢即将被推倒重建的破旧公寓去驱赶最后一位住客。
因此结识了故事另一位男主角伊関,一个怎么都写不出粉红电影剧本的,和栩谷同样郁郁不得志的中年男人。
《花腐》,图来自官网之后栩谷与伊関在房间,街道和韩国小酒馆的交谈场景作为主线贯穿了全片。
交谈的内容全都关于他们之间交往过的一位女性。
伊関在2000年与她相遇,她梦想成为一名像样的演员。
而栩谷则在2006年和她坠入爱河,她那时是一位粉红电影演员。
不同的时间,相似的是两个男人都对她怀有内疚之情,为恋爱关系的破裂感到遗憾。
这样的情节展开不得不说的确是很俗套的,是很男性视角的,但这个一点都不重要。
包含二人交谈在内的所有现在时场景是黑白的,而回想镜头全都为彩色。
当两个人在一次次交谈过后,终于意识到他们所怀念的是同一个人。
除了栩谷与伊関的相遇方式,过多的交谈,及绵延不绝的雨水之外——像我在开头提到的那样,电影和小说《花腐》的相似之处简直寥寥无几。
如影评人樋口尚文在看过本片之后立刻言明的那样“松浦寿辉的原作被彻底地脱胎换骨,通过把与粉红电影有关联的各种要素导入人物关系的原型里,荒井把故事完全带入了自己的世界之中”【3】。
正确的指摘,但不到位。
需要思考,那为何一开始要选择松浦寿辉?
从樋口尚文,甚至包括创作者荒井晴彦本人在内,至今没人提及这应该至关重要的一点:除了对题名有着绝好比拟作用的小说《花腐》之外,电影《花腐》更是对松浦寿辉另一个作品/意象——「潮涌时刻的岸边」——也有着重要的指涉/改编。
电影的血肉和后者才紧紧相关。
《花腐》里某个粉红电影的拍摄现场。
图片出自预告片片头死去的粉红电影导演桑山,在全片中并没什么存在感,他几乎只在电影人们的酒馆聚会上安静坐在角落,或者在拍摄片场里充当和男主交谈的不起眼角色,和影片开场就一起“殉情”的女主角祥子看上去并没有什么像样的交集。
这场引领全片的海边殉情戏,以及它的两个人物,其实可以说都与小说《花腐》毫无关联,是电影自身的创造。
可荒井偏偏,让这一幕发生在潮起潮涌的海岸边,让它超越小说的时空以更加有趣的方式导入了松浦寿辉。
2 松浦寿辉:作为场所/银幕的「潮涌时刻的岸边」除了导语提到的诗人,小说家,文学研究者和影评人之外,松浦寿辉还常年担任东京大学的教员。
2012年——恰好和电影的现在时间同年(此外小说发表的2000年,也是电影叙事提及的最早年份),松浦在东大本乡校区内发表了退任演讲,题为《在潮涌时刻的岸边活着——研究与创作的夹缝之间》。
演讲以作为意象的“在潮涌时刻生发的某种不安定的感触”为线索,从少年时代追溯到现在,那种感触如何指引并影响他走上文学研究与创作的道路,同时也成为了他人生的一种底调。
那最初是怎样的一种感触?
松浦这样描述。
“站在潮水涌来的岸边,海浪以不同的轻重缓急的程度,按照一定律动拍打过来,观看这个过程的时间,像是被催眠了一般,然后当我踏入那涌来的海浪里,因为湍急水流使得脚下感到阵阵爽快。
或者在裸足下,浸水的沙滩一点点崩塌,发出沙沙的声响,我的脚也顿时陷入其中,由此带来的某种不安定的好似没底的感触。
些微快乐和些微不安混合在一起,那种不安定的感触是独特的,或者说是一种无依无靠的感触,我觉得正是它构成了我少年时代感性的中核”【4】。
数十年间,每当松浦在面对语言和众多记号时,总会调动这样一种感性的中核。
这不安定的,让人感到无依无靠的,甚至有些危险的感触,成为了他三十多年来所有创作里的一个重要的场所(topos)。
还是借用相米的《鱼影之群》随后松浦总结了这场所的三点特质。
1,处于境界领域时的不安定与不分明;2,作为哺乳动物的人类处于海水与陆地的交界处时候,必然伴随着向前一步就窒息向后一步就可安心的紧张感觉;3,因其可引发引发预感/畏惧/诱惑的感觉,所以它也同时是可以迎接他者到来的地点,那个异形的他者会给我们的生存带来威胁。
的确,电影开头的两个人置身于陆地与海洋的交界地带,随着潮涌潮落“向前一步就窒息向后一步就可安心”,生死的境界线一时间模糊了。
那么在这个相对浅显的相似之处外,这个松浦口中的作为场所的「潮涌时刻的岸边」与作为电影的《花腐》如何产生进一步关联?
虽然数量不算多,但松浦的电影评论的确精致耐读,东大任教时也开讲过专门的电影课程。
在演讲中回顾到电影于自己的意义时,松浦断定地说“电影对我来说究竟是什么呢?
我想,电影院的银幕,不就是一个像是潮涌时刻的岸边的场所吗,简直太符合了”【5】。
至于为什么相似,引用松浦原话来说就是:“电影院的银幕就是一个正因为危险才愈发有魅力的境界,从那彼岸,影像和声音的波浪带着律动像潮水般阵阵涌来。
观看电影就是用身体感受那阵阵潮涌潮落,在不安定和沉醉中和它相遇的体验。
电影对我来说就是这样的东西。
去写文章来评论那究竟是好电影还是烂电影,说实话在我看来没什么意思。
虽然在世俗层面上我的确做了不少相关的工作,可我至今也不觉得那是多么有趣的事”。
抛开松浦所使用的潮涌这个比喻,不得不承认的是,他所形容的电影本质其实并不是多么新鲜的东西,因为无数电影人和研究者都曾讲过类似的话。
基于投射机制而在银幕上现形的电影,它的生命依赖光与影的交替,它让大量未知的影像和声音的混合涌出,它让观众在意识和无意识间/半梦半醒间徘徊,给他们幻觉般的体验,它就像一场催眠…但,荒井偏偏导入并再现的是松浦使用的比喻【6】。
因此可以这么推断:导演桑山和女演员祥子,他们不像拍不成电影的栩谷,也不像写不成电影剧本的伊関,而是创造出了货真价实的电影。
所以,他们到达了离电影最近的位置,于是他们可以置身在——涌潮时刻的岸边的——也就是银幕旁,在那里获得了半梦半醒半生半死的境界体验。
无论桑山和祥子的死因究竟是否真是不道德的殉情,爱电影的人哪怕是自尽也应当要在那样的岸边。
2012年初,松浦寿辉在东大校园里做了这场演讲。
电影《花腐》里的2012年初,也正是粉红电影和粉红女演员在某个潮起潮涌的海岸边殉情的时间。
导演荒井便是用这样的方式架空了小说《花腐》,让电影在另外的时空导入并回应了小说作者松浦寿辉。
不仅是开头,同样的指涉在影片的最后一个场景也有出现,这留到最后再讲。
下一节讲电影《花腐》对粉红电影的引用模仿。
据我的观影经验,好像没有其它的电影类型,比粉红电影更适合和「涌潮时刻的岸边」联系在一起。
这也是为什么桑山与祥子一定要在岸边“殉情”的另一个不可不说的理由。
3 伤害与被伤害会永恒循环……就像那些粉红电影里的水一样早年的荒井作为粉红电影的编剧,与神代辰巳,曾根中生,小沼胜和相米慎二等才华横溢的导演共同走过了日本电影的70,80年代。
这个日活和东映等大型电影公司都纷纷制作以情欲戏为要义(通常60分钟的片子要有4场以上情欲戏)的影片的时代,那是荒井电影养分的来源。
他1997年的处女作《身心投入》和几年前夺得旬报best10首位的《火口的二人》都致敬了粉红电影。
常年担任电影杂志编辑工作的他,也为日本粉红电影的历史提供了了大量有价值的证言。
《花腐》的采访,荒井晴彦一句简短的发言令人印象深刻。
他说:“这部片子是我献给粉红电影的镇魂曲”【7】。
镇魂,而不是常见的致敬或怀旧,这听来很不谦逊。
粉红电影作为一个庞大的集合体,它的“魂”是什么?
这个抽象的问题毫无疑问是无解的。
可如果荒井指的是他自己经手过的那些粉红电影的话,倒是没有人比他更有资格讲这话。
而要为电影“镇魂”,对旧电影的引用模仿又几乎是唯一正统的方式。
据我的判断,《花腐》与荒井的前作之间最明显的最深刻的相似性正在于——把人和人之间的相遇,喜悦,渴求,给予,失落,憎恨,决裂……伤害与被伤害的生生不息的循环往复与“水循环”重叠呈现。
从电影里一句意义过剩的台词开始讲起。
在主角拥挤昏暗的小房间,乱糟糟的酒馆,下雨的街道,男女身体/情感纠缠的交叠上演之外,《花腐》里有这样一幕:电影学校的课堂上,一个年长男人站在讲台对着底下大声喊道“你们这些年轻人,根本没有活在当下(今を生きていない),所以才写不出好的剧本”,底下的学生们只茫然地听着台上传来的呵斥。
这个场景,它尤其缺少讲究的构图和色调,更像是某个真实发生过的课堂场景的记录。
但唯独“没有活在当下(今を生きていない)”这句台词怎么想都是突兀的,造作的,俗套的。
它存在的意义,好像是为了侧面说明年轻伊関的困扰——他之所以写不出好剧本,是因为没有活在当下(今を生きていない),可在这层意义之外,它还是有着过剩的造作突兀感。
它的意义过剩显然来自别有用心。
就像,荒井采访里说出的“镇魂”一样。
荒井晴彦担任编剧的粉红电影《母娘監禁 牝<めす>》 (1987年,导演斉藤水丸) 里,“活在当下”也被以同样突兀,意义过剩的方式被讲出。
女高中生千鹤在目睹了另一个同龄少女的自杀后离家出走,被偶然结识的不良青年带回家开始了同居生活。
青年的所作所为虽然过分,却让涉世未深的千鹤在短时间内懂得了爱慕,依恋,嫉妒错位与孤单失落的滋味……她好像开始后悔当初为何要离开家,又不舍得离开。
电影中段,为了讨好青年及他的朋友,千鹤和曾经的女同学取得联络,把她骗到了酒店的房间。
暴行过后,女同学在离开前,带着恨意对千鹤说“我永远都不会忘记今天的事,不会原谅你的”。
千鹤听到了却带着笑意,用轻松戏谑的口吻回答“其实我们早就死掉了。
我们现在,并没有真的在活着(今を生きていない),早就结束了”。
这里的千鹤。
俨然一位教育者在启示另一个和她年纪相仿的少女,只要被伤害过一次,也就是“死”过一次之后,之后就不再真正“活着”,也就是不再有不能忍受的痛苦。
《母娘監禁 牝<めす>》《母娘監禁 牝<めす>》的末尾,千鹤的母亲来到青年家中,请求他放自己的女儿离开。
青年及他的朋友们提出以身体做交换,千鹤的母亲平静应许。
千鹤痛苦地哭喊并躲进了冰箱里,无法面对这残酷的交换仪式。
之后,千鹤如约重获自由,和母亲撑着伞走在回家的路上。
母亲只是略显疲惫,而千鹤魂不守舍。
然后,母亲呢喃道自己口好渴,随即不顾被雨淋湿冲到路旁贩卖机前拿起罐装可乐,心急地一饮而尽。
之后插入了两个特写镜头,千鹤望向母亲的脸,和她的视角镜头:可乐顺着下颚流下弄脏了母亲的脖颈,又和雨水混为一体。
然后镜头来到正面迎接主角,千鹤一把丢掉雨伞,不顾被雨淋湿盈着泪水向眼前奔去。
《母娘監禁 牝<めす>》这场戏最有趣的演出就是,用可乐和雨水演绎的“水循环”来肩负为全片收尾的重要叙事功能。
以为自己不再“活着”的千鹤,因为母亲的遭遇意识到了原来还有比那更加残酷的事情,自己好像又“死”去了一遍。
回家路上,千鹤为自己和母亲撑伞,为了不让雨水打湿身体。
但母亲却因为体内缺水,而不顾被大雨淋湿也让可乐进入体内,剩余的可乐则和雨水在自己的脖颈处交融。
这种水的流动就是一种最简单的循环。
在这之上,交换仪式中身体被沾染上青年体液的母亲,想来在这之后自然要厌恶起任何黏着液体的粘附,但由于身体缺水必须要再经历一遍液体的浸润。
那特写镜头的脖颈和流动的液体,谁看都带色情意味。
最后的那个镜头,千鹤也扔掉伞像母亲一样走进雨中,究竟是因为眼泪即将喷薄而出而让她需要补充另外的水分,还是在这之前星星点点浸入她身体的雨水需要以另外的途径被释放……就不得而知了。
总之,水循环这种东西,一旦开始了就不会停下,电影也一样【8】。
还有,同样由荒井担任编剧的《红发女郎》 (1979年,导演神代辰巳)里,有更大的水量。
磅礴的大雨几乎从开头一直下到了最后一个镜头。
雨不停下,主角们也不停地做,红发女郎的哭泣声也好像一直萦绕在耳畔,可想而知又有多少心碎的时刻,多少泪水。
水必须按照一定方向流动。
最后的场景在房间里,男女相拥躺在窗户下方,雨水甚至透过窗下进了室内,打湿了女郎的脸。
女郎说“要是雨可以一直下就好了”,于是,电影只用一个定格镜头收尾,从外部让雨水正下落的时空,此外更是让体液—雨水—泪水的循环流动暂时凝结,而不是永久终止它。
《红发女郎》 电影研究者加藤幹朗曾定义过:porno电影的本质在于,让两个身体的裂缝接触,使原本安稳的秩序被破坏,以体液(血液,爱液和唾液等)的流出来抚平混乱,体液的流出正是这种电影类型的一大奇观【9】。
荒井经手的粉红电影突出体液,以及作为它的延伸的雨水,泪水,这一点想来合情合理。
但并非所有的粉红电影都如此,斉藤不符合,神代也并非如此,好像只有荒井对水对液体如此关心,不仅量大,而且总想让它们循环下去。
只论循环,几年前的《火口的二人》也有相同特质。
在火山爆发世界末日到来前,两个人之间好像不眠不休一样经历了一次又一次小小的爆发/死亡。
可这次的《花腐》显然是让人感到怀念的特别的新作,它从题名开始就让久违的雨水下个没完没了。
《花腐》的前段或中段,男主角栩谷回忆起和相识不久的祥子坠入爱河的特别一刻。
发生在雨夜新宿黄金街的某个通道,两个人走出小酒馆,雨伞被掀翻在地上,虽然不情愿,他们开始享受雨水的拍打。
同样是让人物处于通道正中间的取景方式,这里就像是《母娘监禁》末尾的某种延续。
《花腐》跪倒在地上嬉笑打闹的时候,祥子捡到了一只龙虾。
这作为两人的宠物之后陪他们一起生活了许久。
在大雨里相爱的他们,在家里一起相拥着淋浴,然后是分别进入浴缸,包围他们身边水越来越少越平静,他们的关系也愈来愈冷淡。
一天,水缸里的龙虾死了,栩谷和祥子之间爆发争吵,栩谷说出伤人的话,结局是决裂。
再不久后,是祥子和桑山在海边殉情的消息。
看到这里,会明白开头的葬礼上栩谷为什么要回答“因为龙虾死了”。
因为,借千鹤的话讲就是“其实我们早就死掉了。
我们现在,并没有真的在活着(今を生きていない),早就结束了”。
葬礼过后那连绵不绝的阴雨,原来是像栩谷一样找不到循环的出口。
《花腐》直到影片快结束前上演的一场重头情欲场面。
准确来说,并没有情的存在。
栩谷与伊関从酒馆回到公寓的小房间,伊関工作时认识的两位年轻的成人片女演员早已在那里等候,她们说此时自己只想做只想赶紧到巅峰,请栩谷与伊関满足自己的请求。
之后就是四个人之间做来做去的,虽然有些小花样,但总体上过长的,干巴巴的情欲戏。
这里没有雨水的掺和,更没有泪水的介入,只有给予与索取,这是一场只有体液在交换的独属粉红电影的奇观,是对粉红电影原点的一种回归。
从本文的视角看,也是最纯净简单的一种水循环。
就像看到可乐和雨水交融的千鹤,在这过后的栩谷,也由于刚刚见证了一场混沌,而身处下一场循环的新起点。
4 结尾回归粉红电影的原点过后,哪怕电影在这里即将结束,但让人感觉,有什么东西才刚刚开始。
一切都不会尘埃落定,荒井的电影世界,伤害与被伤害,相遇和别离的循环不会终止。
类似于“我们哭过之后,就会看见光明的生活,我们就会带着笑容回想我们现在的不幸,那时我们就可以安息”或者“虽然发生了很多事情,但最后结果总是好的”【10】之类的东西,荒井是绝对排斥的。
所以,在文章开头我讲《花腐》是近来最具现在性的电影。
总是处于循环当中,这件事本身也和之前提到的作为场所/银幕的「潮涌时刻的岸边」有相近的地方。
它们都强调不安定的流动感,未知,让人觉得无依无靠又带着诱惑,并且这感受会源源不断地再来,它的确是一种奇妙的感触。
于是回到了电影开场的那个镜头和那个被问了好几遍的问题,在潮涌潮退的岸边,粉红电影导演和粉红女演员为何“殉情”?
《花腐》,出自预告片电影中段有一个很温柔的回忆镜头。
结束拍摄后,栩谷,祥子和桑山三人来到一家小酒馆。
祥子站起身拿起麦克风唱起了卡拉OK,山口百惠的《さよならの向こう側》。
她的声音通透安定,伴着音乐的律动一阵阵涌来时,轻而易举唤起观众的情动。
这个镜头里,三个人的视线全部朝向不同的地方。
祥子看向画面外的卡拉OK屏幕,而她此时的恋人栩谷只顾着坐在角落吸烟思绪完全在另外的世界,只有桑山从头到尾用温柔带着笑意的视线看着祥子。
导演,一直望向她的女演员。
和她一起感受音乐的波动,再更极致地去海岸边感受潮涌朝落,多么天经地义的事情。
但栩谷做不到,这是他拍不成电影的原因。
他没有“活在当下”,他的摄影机彼时,只投向过去。
而在《花腐》全片的最后一个场景,在堪称粉红电影原点回归的戏码过后,紧接着,就有了一个奇迹时刻。
伊関不见了踪影,只剩栩谷孤身一人站在破旧公寓的楼梯口处。
他的身后是一面挂在墙上的镜子,伸手可及的地方是楼梯,楼梯通向二楼的走廊,伊関的房间就在那尽头。
也许栩谷正准备离开。
但,就在此时,祥子推开了公寓入口的门,站在离栩谷不远的地方。
她穿着白色裙子,一看便知她是幽灵,而不是栩谷的幻象。
《花腐》结尾里的幽灵祥子,出自官网在这里,荒井晴彦也有了他的幽灵影像!
但这幽灵不像黑泽清电影里的,也不像中田秀夫。
祥子散发着温和的气息,像只是偶然经过一样,和栩谷保持一定距离地缓缓走到楼梯间的拐角,镜子映照了他们两个人的样子,然后祥子再转身继续走上楼梯,走廊,推开了那扇房间的门,就像栩谷和伊関相遇的那天一样。
好像又是一个循环的开始。
如果说电影的开头,女演员祥子逝去的场所来自松浦寿辉所讲的「潮涌时刻的岸边」,那么在电影最后的最后,祥子作为幽灵归来的时刻,也要和开头同质才对。
作为编剧的荒井,向来十分在意剧作的对称与完整度【11】。
《在潮涌时刻的岸边活着——研究与创作的夹缝之间》这场演讲里,在说完“对我来说,由投影机和银幕支撑起的影像和声音的波浪,带着律动像潮水般阵阵涌来带给我的恍惚感,比任何东西都要重要”之后,松浦不留间隙地紧接着谈到:“我所指的银幕,它的本质在于平面性。
近年来,3D电影越来越多了,但我怎么都对3D这个装置不感兴趣。
最近上课和做演讲的时候,当问到大家有无任何问题要问我,必有人站出来问我怎么看待3D。
每当这个时候我都很想回答那个人,因为我是《平面论》的作者所以理所应当我对3D一点兴趣都没有,你不要再问我这个问题了(笑)。
”【12】比起3D的立体性,松浦推崇传统2D银幕的平面性。
理由,就像他的东大前辈莲实重彦解释过的那样——“想让视线成立就必须保持一定距离”。
3D电影让观众和影像世界之间不存在距离了,所以还是2D更能带给人观看的快乐。
2D优于3D,平面性优于立体性,也许会有人觉得松浦给出的理由不够充分,是否有些以偏概全。
但荒井的改编/呈现绝对可以算是为“平面的美”充满力度地赋肉了。
因为在《花腐》这个幽灵现身的奇妙场景里,还有一个更加奇妙的瞬间。
祥子从公寓入口进来,走上楼梯间的拐角,升上楼梯进入走廊又推开房间门的几个连续镜头里,虽然栩谷和她确实同处一个立体的3D空间,但无论怎样切换机位,他们之间的距离看起来都不如,被映在镜中的二人看起来那样亲密无间。
镜子记录了祥子与栩谷“擦肩而过”的样子。
镜子,将二人处于立体空间里形成的距离在平面压缩并无化,形成了亲密无间的假象。
镜子,作为一个光滑的可以投射景象的平面,作为银幕正中间的第二个长方形框架,也成为了银幕的分身。
当栩谷望向镜子里,祥子从自己身旁经过的瞬间,平面的2D空间和立体的3D空间同时在观众的面前生成,流逝。
这里,栩谷终于学会了凝视他的女演员,场所进化成了更加现代的观影装置(数码?
),而并非那潮涌潮落的海岸边。
但至少它们都是,平面的。
如果你也觉得那一瞬间的平面更美,自然就会明白《花腐》究竟是怎样的镇魂仪式。
【1】松浦寿輝『花腐し』講談社、2000年。
【2】2023年的荒井,让我想起来了同样是粉红电影继承者的导演石井隆在90年代的遭遇。
借影评人藤井的话来形容 “就像那个时代一样,90年代后的石井隆仍然坚持在电影里创造完全非日常的纯粹虚构世界,可现代的观众已不再那么相信虚构的力量,他们只会觉得石井的电影很沉重。
他们无法产生共鸣,这个时代的主要的电影观众原本就是些年轻女性,和之前不同了,她们对石井世界的情色,暴力和hard-boiled不感兴趣。
观众层失去了多样性,这是事实“。
藤井仁子「日本映画の「失われた十年」——あるいは相米慎二と石井隆の21世紀」『キネマ旬報』(1566)、2010年10月。
【3】樋口尚文「樋口尚文の千夜千本 第208夜『花腐し』(荒井晴彦監督)」https://news.yahoo.co.jp/expert/articles/7becdbc538ff2f3bf4c46645211869aaffa1a256、2023年11月7日。
【4】松浦寿輝「波打ち際に生きる——研究と創作のはざまで」『波打ち際に生きる』羽鳥書店、2013年。
【5】同上。
【6】关于自身的影院体验,影评人上野昂志曾用“投射在自己头盖骨外的一场梦”来形容。
上野昻志『映画=反英雄たちの夢』話の特集、1983年。
【7】荒井晴彦「これはR40映画です【Director’s Interview Vol.370】」https://news.yahoo.co.jp/articles/fbd1a68ac09c3c752d1376b4f6407816ddbf1292、2023年11月10日。
【8】在3的影评里,樋口尚文还指出《花腐》前段葬礼场景里“古旧的骂战与乱斗”神似《新宿混乱的街区》。
这部同样经典的粉红电影于1977年上映,由曾根中生担任导演,编剧荒井晴彦。
【9】加藤幹朗『映画ジャンル論 ハリウッド的快楽のスタイル』平凡社、1996年。
【10】在做电影赏评委时候,黑泽清曾批评现在的新人导演的作品“「いろいろあったけど、よかったよかった」となる映画が多すぎる”。
映画ナタリー編集部「第2回大島渚賞は審査員総意のもと該当者なし、坂本龍一や黒沢清のコメント到着」https://natalie.mu/eiga/news/417753、2021年2月26日。
【11】《母娘监禁》的第一个场景,包含主角在内的三个穿着制服的女孩站在海边,她们背靠着一堆岩石,岩石后方才是大海。
而在结尾千鹤丢掉雨伞奔向大雨过后的镜头,水平注视着再次穿上制服的千鹤孤身走在海边的样子,此刻她与海水之间没有了岩石做阻挡,而真正走在了陆地与海水的交界地带。
就像《花腐》的开场镜头一样。
【12】同4
两个电影行业落魄的从业者相遇后彼此倾诉,怀念过往的女友,结果发现是同一名女子。女子是业内演员,在先后和这两个人交往又分手后,和另一位导演一起自杀了。二人对过往怀念一番,感叹自己的落魄和软弱无能。整片都是灰颓的气息。1006
有结构的想法,但完成得过于直白,越往后看越是意兴阑珊。
哪里厌女了分明是厌男吧,故事还是可以的质感也不错,属实没想到女主现实是这么野的,长的太老实了。属于很难评的那种新片。
3.5
爱追求到最后只剩下零碎,人生不管怎么选择都是遗憾。来自和四年前看火口的两人同样影院同样影厅同样座位上同样一个我的感叹。
这是哪位大神翻译的,致敬。和《火口的二人》相隔差不多五年,所以感觉有点像夫子自道。不过荒井晴彦真的是老当益壮啊,接近八十高龄依然能把R18玩弄于鼓掌之上,毫不落伍,而且找来的女主角也都色气全开。本质上还是后311伤痕系的纯爱电影,潮湿暗涌的情感,虚实之间的暧昧,政治批判,粉红电影只不过是个包装外壳。
#金馬60# 記憶⋯是⋯潮濕的,迷亂的、骯髒的,粉紅電影回魂了嗎!荒井晴彦是粉紅電影僅存的碩果,熟悉後方的海報還有山口百惠、山崎ハコ的曲子💧
女主实在太丑,虽然有绫野刚和柄本佑也镇压不住
黑白的粉红
假清高没油水渴望女性又厌女,倒是挺典的文艺男性形象,但是观感不太好,像走在路上踩了一块松动的地砖,溅了一裤子脏水。
荒井晴彦这个老变态
對這個電影觀感挺複雜:它既有極盡剝削的時刻,也有真誠的懺悔和對男性有趣的嘲弄——至少荒井晴彥拍情緒確實拍得挺好。只不過不建議柄本佑再接荒井的片子,感覺再拍下去他就要被荒井塑造成性無能了。
女主遇到你们两个比男人算是倒了八辈子霉了,r18诚不欺我但其实很多没那么必要。为了最后几分钟从银趴醒来后的剧情加一颗星,真的屏住呼吸了的几分钟(还差点以为要变鬼片)ps上一次看绫野刚当街撒尿还是Friday爆料,上一次看绫野刚唱k和被拍床照还是东谷炮,你们立本男人也算是哪里跌倒哪里爬起来吧……
其实我觉得怀念某个时代的电影会很难很难拍,但是看完很感动...... 情怀这东西,人人都有,却没一个人能给你讲明白什么情怀. 荒井晴彦就拍出了这种感觉,朦朦胧胧的,模模糊糊的,到最后你好像看到了他给你勾勒的“情怀”,但是轮廓不清晰,于是你想努力去看清楚,你越努力的看,就越感动,直到最后,你会发现自己早已泪流满面.
粉色电影对霓虹金人的影响还在,只是那一小撮人在怀念追求着。但他们都已经老了。绫野刚戏路越来越宽,柄本佑也是日本少有的个性化演员啦,希望看到他和她是真枪实弹的!(在原公司看的最后一部电影)
很难评的一部电影,女主遇到你俩真是惨的不行。最后的银趴有点搞笑,不明所以。最后流什么眼泪,没见多爱女主,只是怀念过去的自己吧。
看完只想大喊一句:刚子、柄本佑你俩再给我整那死出试试呢
粉红电影拍成这样当然要惨淡啦!比火口差太多,黑白彩色画面的互换好刻意,回忆的情爱毫无色气唯有臭腐,倒是绫野刚和柄本佑非常和谐。来看柄本佑菊花被塞假几把啦!
三人的恋爱如同粉红电影产业般消亡。两个男人顾影自怜,迷失在“不景气”的电影产业中;女主却不得不在家庭与事业之间抉择,怎么也无法满足男人的欲望。男人就连幻想都是自恋与厌女的,这又何尝不是一场当代的“猎巫”呢?
看短评闹麻了,这是男性导演的自省,把男的拍的越恶心、越大男子主义、越自私虚伪,才反思的越深刻啊。当然视角是男性中心主义的,这是男制作人难免的,性爱镜头是男性观众视角的,这可能是商业的考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