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年的清明节电影总票房超越了2021年,刷新了中国影史清明档票房纪录。
其中,票房冠军《你想活出怎样的人生》成为了大量影迷热议的话题。
在此之前,这部宫崎骏导演的告别之作已经斩获了奥斯卡最佳动画长片奖,而目前突破5亿票房的成绩也帮助它超越了《千与千寻》,成为中国内地票房最高的宫崎骏作品。
宫崎骏和《你想活出怎样的人生》海报。
《你想活出怎样的人生》讲述了一位失去母亲的少年在偶然中跟随苍鹭进入异世界的奇幻冒险之旅。
尽管影片片名致敬了小说家吉野源三郎在1937年发表的同名小说,但这并不是改编故事,而是一位八旬有余的创作者自由地、私人化地讲述自己阅尽千帆后的人生体悟。
13块积木,13部动画作品。
《你想活出怎样的人生》包含了宫崎骏前作中的诸多要素,这似乎是在与过去的吉卜力王国道别;然而,《你想活出怎样的人生》也可能比以往的任何前作都更难理解。
不少观众表示,走出电影院仍然一头雾水。
在下文中,复旦大学外文学院教授王升远从道德抉择与历史隐喻的角度对《你想活出怎样的人生》进行解读。
作者指出,电影中的石塔乌托邦是人类文明史上的一种选择,曾经或正在让我们为之付出巨大的代价和牺牲。
如果说,“你会忘记吗”是电影中的苍鹭抛给主人公真人的灵魂之问;那么,“你想活出怎样的人生”则是宫崎骏向我们提出的大哉问。
*下文包含电影情节的剧透*撰文 | 王升远《你想活出怎样的人生》是一部反战作品吗?
如果说宫崎骏对飞机题材的热爱源于其家族军工企业“宫崎航空兴学”,恐怕不会有人持有异议。
这家公司曾拥有数千名员工,主营各种飞机部件,电影《你想活出怎样的人生》中真人之父胜一的公司生产的零式战机座舱罩便是其产品之一。
太平洋战争爆发后,因“宫崎航空制作所”转移之故,宫崎骏随家人疏散到了枥木县的宇都宫市和鹿沼市,并在那里度过了小学前三年。
这些家族产业背景、战时生活际遇等都在电影中得到了某种程度的艺术呈现,只是其疏散地改成了“鹭沼”。
于是,一场“少年与苍鹭”异界寻母的奇幻之旅也在此展开。
《你想活出怎样的人生》剧照。
战争是影片叙事的基本现实情境,而故事发生的具体时间却似乎有些暧昧。
电影开头以主人公牧真人的口吻交代,“战争第三年,母亲去世了;第四年,我和父亲一起离开了东京。
”来到疏散地后不久的一天,在全家共进早餐时,父亲抱怨说,海军现在乱作一团,他们还信誓旦旦地说能守塞班岛一年。
此时,若非此役已然失败,便是将近尾声。
事实上,日军惨败、美军全面控制塞班岛是1944年7月9日的事。
据此反推,真人所说的“战争”实指日美之战,也就是太平洋战争,这大概也是1941年生人的宫崎骏心中的“战争”吧。
借子安宣邦的话来说,“1941年12月8日当天,无论是战线上的士兵,还是后方的国民都认为‘真正的战争’开始了。
而与中国的战争却依然打着‘事变’的幌子继续着,日中战争在国民的意识当中一直是被隐瞒着的战争。
”(子安宣邦:《近代日本的中国观》)
近代日本的中国观7.6[日] 子安宣邦 / 2020 / 生活·读书·新知三联书店《近代日本的中国观》在日美关系的框架中,电影开头母亲因医院起火丧生的情节很容易让人联想到1945年3月10日和5月25日柯蒂斯·李梅将军以B29远程战略轰炸机为大杀器发起的、伤亡惨重的“东京大轰炸”。
但事实上,影片结尾处,石塔之主舅公预言,那个他讨厌的人世间“很快就会变成一片火海”,这显然指向了后来才发生的“李梅火攻”甚至是广岛、长崎原爆。
由此不难推断,故事主要发生在塞班岛战役之后、东京大轰炸之前,而东京首次大规模学童疏散也正始于1944年8月,真人家的疏散恐怕就在此前后,影片中人物的衣着、树木等基本也可佐证。
理出这样一条时间线,无外乎是要说清一个问题——宫崎骏无意将“战争第三年”(1943年)真人母亲之死归因为美军轰炸、并在敌我框架中做出简单的政治归咎,在电影火灾的背景音中甚至都没有出现B29的相关影音便足以为证。
对于一个军工企业家庭出身的导演而言,这一处理恐怕并非随意为之、也是观者不可轻视之所在。
质言之,这部电影虽以战争为基本故事情境,但其主旨恐并不在于反战抑或对战争双方提出道义谴责。
让真人失去母亲的火灾毋宁说只是一场意外、一个孤立事件。
2013年宫崎骏推出的动画电影《起风了》。
石塔世界的四重属性火灾中丧母对于年幼的真人而言是难以言喻的创痛,念之潸然。
母亲的受难场景和求救呼声不仅常恍惚于眼前、悄然间入梦,更会以穿梭于人世与石塔两世界间的苍鹭(甚至水中成群的鱼和蟾)为信使,形成对真人的行动逼迫。
在梦境与现实的交错之间,在真人被苍鹭诱惑、被蛤蟆逼迫入塔之时,是夏子之箭逼退了它们。
显然,继母知其来意,但她对真人之入塔持拒止态度。
而真人因寻生母、继母初入此塔时,对塔中秩序与此行风险了然于心的苍鹭也曾一度试图劝阻他。
但此时,传说中的舅公首次登场,命令苍鹭为真人充任向导,后者只得俯首从命。
可以说,真人此行正是舅公精心设计的一个局。
最终,这个少年也在母爱与亲情(夏子阿姨失踪)的羁绊与召唤下躬身入局,踏上了异界寻母的艰难旅途。
石塔世界是一个与现实人世相对的幻象世界。
真人在初探石塔时捡拾到的鹭羽出了塔便化为乌有;在苍鹭引导下摸到的母亲身体、从舅公手中高空坠落的玫瑰都是幻象;由此下坠落到了“下面世界”(地狱)的海边沙滩上时,他看到的海上帆船也尽皆海市蜃楼般的幻象。
石塔最终崩坏后,从塔中逃出的那些原本威武雄壮、舞叉弄剑的虎皮鹦鹉也都变成了一只只可爱的小鸟,甚至连鹦鹉王都化为了一只红色大鹦鹉,跳到雾子的肩上嘤嘤作态。
《你想活出怎样的人生》剧照。
石塔世界是一个异世时空扭曲、交错的世界。
真人在塔中遇到了年轻时的、尚未与后来的父亲胜一相识时的妈妈——化身为火神的火美,以及异世中的雾子。
在火美家的院子里,他又看到了那座塔。
火美告诉他,那是同一座塔,只是它横跨于各个世界。
石塔世界是一个秩序世界。
鹈鹕和鹦鹉都非以自由意志而生存,他们的生活区域、生活方式、谋生手段被某种超然力量严格设定甚至禁锢,难以脱身。
在“下面的世界”,随少年雾子捕鱼归来的真人发现了一群无面目者驾船追来,经问才知,这些买鱼的鬼魂们不能杀生,捕鱼是雾子的专属营生。
他将鱼内脏喂食给哇啦哇啦、助其飞翔以投胎转世,而后者中的一部分却不幸被一群鹈鹕截食,幸得火美祭出火攻,方才得脱。
人们在同情可爱的转世精灵时,却很容易忘记掠食者鹈鹕也是命运不由自主的弱者。
一只被火美灼伤的老鹈鹕临死前告诉真人,“我们一族是为了吃哇啦哇啦而被带到这个地狱里来的。
”结果,被诅咒的海中所产不足供其族人生存,去吃真人则被少年雾子驱赶,去吞哇啦哇啦又遭到火美惩罚,鹈鹕一族可谓尝尽命运的捉弄,生活凄苦。
在营救夏子时,苍鹭告诉真人,连霸占石塔的鹦鹉们也是被塔主带到这里繁衍生活的。
在真人差点被鹦鹉手刃分食之时,又是火美挺身而出,救其于危难之间。
作为舅公的后裔,火美充当了石塔生态平衡的脆弱维持者。
《你想活出怎样的人生》剧照。
石塔世界是一个神权世界。
此间唯一的王者、幻象制造者和冷酷支配者正是舅公,石塔世界是以他的单一意志建立起来的“美丽新世界”。
在见到舅公时,真人指着一块巨大的悬空陨石问是不是它创造了海洋的世界,对方答曰,“还没完成。
”这便等同于承认了“下面的世界”、也就是地狱世界之创造者正是舅公。
据在真人外公家服务六十余年的老仆回忆,此塔原是由明治维新前不久从天而降的一块巨大陨石坠地幻化而成,后来真人的母亲久子的那位聪慧渊博的舅公发现并迷上此塔,围塔工程失败后,他亦不见了踪影。
消失后的舅公实则成为塔中至尊。
真人在误闯夏子产房、后经火美祈祷得脱的昏厥之时,他曾灵魂出窍、梦游仙境与舅公短暂相会。
后者指着那块石头说,“我的世界、我的力量都来源于这块石头。
”事实上,初入此塔时,真人便看到其入口处的大门门拱上刻着一行文字:fecemi la divina potestate(意即“神圣的力量造就了我”,语出但丁的《神曲·地狱篇》第三首)。
显然,这都是“王权天(神)授”观念的一种直观宣示。
《你想活出怎样的人生》剧照。
入塔时,老婆婆雾子告诉真人,她听不见塔主人的声音,唯有继承这家血脉的人才能听到。
而这里的“血脉”却是母系性质的,因为真人的父亲胜一对石塔一向知之甚少、不得其门而入,他只能是人世间的精英。
塔主告诉昏厥中与其灵魂会面的真人,“我的继承人必须有我的血统,这是我与巨石的约定。
这个世界变得美好或丑恶,一切都掌握在你手中。
”也就是说,在舅公那里,“王权天(神)授”确立了其统治的正当性,至高统治权只能通过母系血缘传承给男性接班人。
虽说不上是“非吾族类,其心必异”,但唯有其血脉传承者才是正统的事业继承人,这使其纯粹、超然的统治意志显得又不那么纯粹、超然。
塔主后裔在石塔世界中亦享有特权,他们可以不受限制地在不同世界中自由穿梭。
火美在此间生活优裕、又有火功护身;夏子劝阻真人入塔之箭虽未射中苍鹭和蟾蜍,却足以让他们闻风丧胆、四散奔逃,其产房也戒备森严,连寻到此的火美之能力在这里都会受到限制,因为夏子的生产也将对石塔最高权力的跨代交接产生实际影响。
话虽如此,但她们却无不受控于舅公。
老婆婆们抱怨自有石塔之后,家中怪事不断。
事实上,无论是久子莫名消失一年,还是夏子入塔产子,都只能归因于塔内力量对其人间族裔行动的跨界控制。
找到夏子的产房重地后,这里的石头释放出的警示能量让火美意识到他们的行动已被发现,她于是选择了守在外面。
也就是说,舅公时刻洞悉、操控着他们的行动。
宫崎骏与吉卜力动画监督铃木敏夫以及挚友导演高畑勋。
积木治世之虚实及其破产夏子初次向真人介绍此塔时曾说,舅公从人世中消失时房间留下了一本打开的书,而此时电影画面上留下的影迹则是满屋散乱的书。
此外,真人初次入塔时看到的也是四壁的书架上塞满了书。
这是一个很强的暗示——尽管舅公在家人看来因读书太多显得有些古怪,但他实则并非疯癫狂悖之徒,而是一个富有知识、极为理性的人。
在其缔造的石塔异界中,舅公也时时处处流露出工程师式的理性自负和道德洁癖,但生活在天堂般美丽庄园中的他对其治下的“美丽新世界”沦落为“吃人世界”(少年雾子吃“沼主”,鹦鹉和鹈鹕也都吃人)之惨境无动于衷。
鹈鹕、鹦鹉皆是他从外部世界带入塔中的,当老鹈鹕说出这是一片被诅咒的苦海时,实则暗示我们,其一族的生活苦境皆是塔主人为制造的资源稀缺所致。
固然可以说,饥饿所导致的吃人悲剧是战争末期日本凄惨社会状况的某种隐喻;但在石塔世界,鹈鹕、鹦鹉、甚至哇啦哇啦的生存悲剧却无不是舅公“存天理、抑人(鸟)欲”的强制性制度设计所酿就的。
一个值得注意的细节是,在面见舅公时,真人踏过了由无数石头积木铺就的道路,在舅公看来那些都是被污染的邪恶灵魂之化身。
荷尔德林在《塔林之诗》尝言,“常常使一个国家变成人间地狱的,正好是人试图把国家变成他的天堂。
”此言被乌托邦的掘墓人哈耶克在《通向奴役之路》中引述并光大,为世人所熟知。
这又让人想到徐志摩对苏联的批判:“他们相信天堂是有的,可以实现的,但在现世界与那天堂的中间却隔着一座海,一片血污海,人类泅得过这血海,才能登彼岸,他们决定先实现那血海。
”(徐志摩:《欧游漫录——西伯利亚游记》)可以说,通往舅公的终极至善道路是由无数有缺陷生命之牺牲铺就的。
但试想,如若通向星辰大海的道路充满了鲜血和牺牲,那么,这个星辰大海还值得奔赴吗?
好在舅公也有软肋,那就是他的血亲苗裔。
鹦鹉王因真人与火美闯入产房的犯禁之举发难政变,他挟持昏迷的火美向塔主逼宫,渴望一举翻盘。
这是他盼望已久的良机——本部羽翼已丰,对手犯下大罪。
《你想活出怎样的人生》剧照。
在与真人的灵魂交谈和经由火美引介的现实面谈中,舅公向他告白了自己的世界观和统治术。
要知道,能近身与其会面者首先须是其后裔,在石头力量的防护下,连鹦鹉王这般顶级实力派和苍鹭这样的心腹亲信都不曾有机会登堂入室,来到巨石、积木所在的帝国统治堂奥。
也就是说,舅公秘而不宣的统治术仅对其后裔开放,石头防护确认了其神秘性。
而一旦如鹦鹉王这样的实力派外人侵入至此处,塔主便几乎只能坐以待毙了,从他卑微恳求前者给他一些时间以便让真人继承统治权的话语中便可见一斑。
在舅公看来,世界是有生命的,但总会被霉菌和害虫所侵蚀。
他将人世间视作自相残杀、纷争不断的疯狂世界,于是他跨越时空、跋山涉水寻到了十三块未被污染过的积木,并以此构建、统治着一个新世界。
十三块积木之喻让人不禁想到耶稣及其十三门徒,他们间的关系构成了基督教的根基。
但尽管如此,石塔世界如今已是摇摇欲坠,这几乎等于承认了自己乌托邦实验的破产。
即便如此,舅公对积木治世依然有着深深的执念,他寄望于其后裔能继承其宏志伟业,哪怕放任真人去建造属于自己的塔,他相信那会是一个没有邪恶的国度,一个富裕、和平、美好的新世界。
这看似是一个心存善念的老者对现实世界之堕落感到绝望的肺腑之言。
而真人似乎并不愿将其视作自己的使命,他以曾撒谎欺骗父母一事表明了自己也曾沾染邪恶、绝非正义化身之由予以婉拒。
此时舅公背靠巨石、以一个独裁君主的面目不由分说地强制真人必须来堆这些积木,若非尾随而至的鹦鹉王愤而奔出的破局,真人命运难料。
《你想活出怎样的人生》剧照。
鹦鹉王怒斥塔主是叛徒,指责他以几块积木来统治帝国之荒谬。
然而,他会将塔中生灵放归其来处,给他们自由吗?
不,他并非一个根本革新者,而只是一个实力派篡位者。
当他前所未有地穿越石头防护、得以近身窥探舅公的治世秘术时,对至高权力燃起熊熊欲念催动其尝试重堆十三块积木、并口念“稳住别倒,稳住别倒”,然“天”不遂其愿,恼羞成怒之下,鹦鹉王挥剑击碎了一切。
霎时间,积木碎裂、巨石崩坏、山崩海啸,世界一分为二,统治异界的能量瞬间消失,不可一世的鹦鹉王也旋即变回了一只可爱的红色鹦鹉。
事实上,天外来石、十三块积木与舅公三者共同构成的政治巫术是巨塔中一切秘密和悲剧的根源。
失去了巨石和积木的塔主自知没有了它们的加持,自己末日已至,在最后时刻他高呼让火美、真人通过时空隧道各自回到自己的时代。
此时,布道者几乎成了唯一的殉道者,而其身后却没有一个追随者,即便是自己的后裔。
好在,在由墓碑砌成的时光隧道崩塌的前一秒,火美引导真人、苍鹭奋力奔到石塔出口,夏子、真人与苍鹭从132号回到人世间,而火美、雾子则从559号转世通道奔出,各得其所。
《你想活出怎样的人生》剧照。
须强调的是,石塔秩序的崩溃实则是“舅公逼迫真人继位而不得”与“鹦鹉王试图篡权而不得”两种小概率事件须同时发生的极小概率事件,否则无外乎是城头变幻大王旗,换了一个统治者,一切如旧。
另值得注意的是,虽同为鸟儿,但它们在异界中的生存境遇则有云泥之差。
地狱苦海中的鹈鹕活得苦不堪言,而占据了石塔的鹦鹉集团则丰衣足食、武器全备,它们日渐壮大为能够直接威胁塔主统治的力量,这恐怕也是塔主感到巨石摇晃、危险将至的主要原因。
鹦鹉王带着犯禁的火美觐见舅公时直言,“作为国王,我不能放任任何一个违法者。
”从其自称便不难看出,鹦鹉王是石塔世界的现实政治统治者,而舅公则是神权领袖。
这是一个典型的政教合一的世界,两者关系像极了近代日本政治结构中的天皇与军阀,强调血脉传承万世一系的舅公充当了石塔世界中的现人神。
然而,当石塔世界崩塌之时,不仅神权统治逻辑的主要执行者鹦鹉王瞬间被打回原形,甚至从石塔逃命奔出时,那些在异界高大魁梧、神气活现的虎皮鹦鹉也瞬间变小,离塔时背出来的所有包裹皆化为乌有,富贵荣华不过是一场云烟,它们最终变回了在人身上肆意拉屎的鸟儿。
这里包含着宫崎骏对天皇制军国主义统治逻辑的根本性批判。
宫崎骏与动画师大塚康生。
人伦之爱与石塔道德:你想活出怎样的人生?
真人的石塔之旅实则处处凶险。
若非夏子、火美、雾子等对真人的多方守护,恐怕他也难得保全,那是人世间的情与爱,寻母之旅也正是人世的伦理之花在异界的盛放。
真人对夏子的称谓由最初无感的“夏子阿姨”变成了在产房被后者(为护其周全)怒斥时喊出的“夏子妈妈”;与真人最终在出口离别之际,火美姑娘明知做真人之母将丧生于火海依旧坚持了这一选择;少年雾子会到地狱海中捕鱼,并用其内脏饲育在舅公的“美丽新世界”中未得饱食、却在时刻等待投胎转世的精灵哇啦哇啦。
爱是拯救,他们是人伦之爱的践行者和石塔道德的叛逆者。
出了石塔后,一切恍如隔世。
苍鹭劝真人忘记塔中之事,因为通常人们都会忘记,它认定随着时间的流逝,真人也会忘记这一切。
然而,这南柯一梦应该被忘记吗?
恐怕握在真人手里的那块被污染的邪恶墓碑积木将成为他在石塔世界活过的唯一证据,它将永远提醒真人“美丽新世界”之残酷。
石塔乌托邦是人类文明史上的一种选择,曾经或正在让我们为之付出巨大的代价和牺牲。
如果说,“你会忘记吗”是苍鹭抛给真人的灵魂之问;那么,“你想活出怎样的人生”则是宫崎骏向我们提出的大哉问。
是作为一个“真人”(异世界中的少年雾子将这个名字解读为“真正的人”)去热爱、拥抱这个充满着欺诈、凶杀、邪恶的凡俗世界,还是让“最好”成为“更好”的敌人,并成为他的一块积木、一个基数,身在石塔中的每个人都已做出了各自的抉择和行动。
那么,你呢?
本文为独家原创内容。
作者:王升远;编辑:李永博 朱天元;校对:王心。
未经新京报书面授权不得转载。
この道が 続くのは 続けと願ったから。
你想活出怎样的人生?
你想活出怎样的人生。
“人生的奥秘并不是去解决问题,而是经历眼前的现实。
”维伦纽瓦的《沙丘》直白地讲出这句话,而宫崎骏的《苍鹭与少年》用整部动画来诠释,回答这个问题——“你想活出怎样的人生?
”或者说题目也正是你想问的那个问题的答案——你想活出怎样的人生。
几刷之后,我发现这部片其实不用看第二遍。
在完整地看第二次后,我也只多发现了一个明确的细节:火美的剪影,在婆婆口述当时母亲进入那座塔的时候。
母亲年轻时进入这世界,真人寻找夏子/母亲到异世界与曾时的母亲触碰双手。
“真的看懂了吗”题目的文章,草草翻了下,通篇的隐喻和取材,石头的形状,背景与暗示。
这些有也好,没有也好…奇幻世界的构建,不完美的逻辑,奇奇怪怪的角色和情节……也会怀疑宫崎骏自己是否清楚他作的所有内容(也许他清楚)不管怎样,这不重要。
一切都解释不了,有的也许可以解释,但会以谁的意志决定着吗?
天要下雨,娘要嫁人。
不管是否理解,愿意,同意,终将如此发生,这样继续。
只有,让痛苦穿过身体。
(姐妹会的箴言真的很真)可以饮这鸡汤,也能强行解释难以理解的剧情。
随着少年进入塔中,他的眼睛看到这些,也许明白也许好奇:鹈鹕,捕鱼,哇啦哇啦,鹦鹉国王……在每个发生的时刻,做了别人告诉他,只能这样做的。
雾子杀掉鱼吃掉他们喂食哇啦哇啦,鹈鹕会迫于生存吃掉哇啦哇啦,火美大人不失为残忍地烧死鹈鹕也误伤掉哇啦哇啦。
石头会被逃学的谎言利用,那纯洁的石头又何以再搭建一个没有恶意的自由的王国?
不知道。
但石头的结局是被一刀毁坏。
对于一个世界,有无比重要的选择。
有一个希望——可以创造繁荣富足,没有战争的美好世界。
又被莫名其妙地草率结束。
就像漂亮的玻璃机舱,用来装点战争的工具,可知道的时候它已经被完全生产。
这个奇幻的世界,多的是难以理解,不能决断的事情。
底层的鹦鹉,战斗的鹈鹕,可从塔之外的另一个维度来看,又只是草木鸟兽的把戏。
那些怪趣的色彩,动物——隐喻也好,是宫崎骏的创作习惯也好。
这些有意思的奇形怪状,是他对那个世界的想象。
不过我们真的可以臆想,尊重这次奇幻的乌托邦之旅,有所幸会,至少重逢那位曾也进入的母亲。
夏子妈妈,必须是真人的妈妈,所以她成为你的母亲。
母亲的生育,也许是这座塔继承人的选择,但结尾她也会迎来她的现实。
火美推开门,在一片天空下要和她的孩子重逢。
她知道会被医院的那场大火烧死,可她记得“能有你这样的孩子,我很幸运”,带着相同的温柔的表情。
她不怕火,可能只是想象,母亲是不怕火的精灵——创作者点缀的,这个孩子坚信的温柔。
也许这些的这些,是自我的,甚至是带着一份主观的自恋。
可在四季更替中交错的,也正是宫崎骏的投射,他绘制的一份私人的,对这间世界的理解。
飽き足らず 描いていく 地球儀を回すように而在一切的一切当中,什么是唯能决定的呢?
在无法的世界面前,推开门——是你想怎样的人生。
就像拨动,自己的地球仪。
“你想活出怎样的人生”平行时空的这句话,正是一个晴澈的天空,抚摸着你的背脊,对他如是说,去吧。
手が触れ合う 喜びも 手放した悲しみも。
原载于《环球银幕》 2024 年 4 月号。
“我觉得,在真正高兴的时候相互拥抱,应该是漫画电影中表现肉体感触的最好方法。
所以,我才会老想尝试一下爱情故事。
”宫崎骏说出这段话时值 1983 年,那时宫崎还未做出近乎完美的“漫画电影”《天空之城》(1986)。
站在四十年后的现在,观宫崎新作《你想活出怎样的人生》(下称《你》)后不禁想问,那个满腔热血的年轻宫崎骏还在吗?
是否跟随着片中那座塔一同崩塌了呢?
《你》讲述的是牧真人因医院大火失去了母亲牧久子,小姨夏子成了他的继母之后,他跟随经营军工厂的父亲胜一搬到母亲家族的宅邸居住,仍为走出失去生母之痛的真人被一只会说话的苍鹭引导、渐渐对宅邸背后的神秘石塔开始感兴趣。
某天,夏子突然失踪,得知夏子走进塔内无归的真人也进入了塔中,并在苍鹭引导进入了名为“下界”的领域,展开了一段异界奇幻之旅。
宫崎的作品中一直存在着自然主义的写实与漫画式浪漫主义的矛盾,这本质上就是“漫画电影”的矛盾。
漫画电影就是一种独属于动画的通俗电影,用宫崎的话来说,是用“净化”、“单纯化”的方式描绘一种“失去的可能性”——一个怀着强烈欲望去描绘出来的不存在于当下的幻想世界,“所有人物都必须自由、坏就要坏到底,唯有不是你死就是我活的关系,才能够放心地打个痛快”。
漫画电影(漫画映画)即动画电影,由东映动画公司制作的首部彩色日本动画电影《白蛇传》(1958)开始推广使用,如今进入了历史博物馆,被用来特指某个时期的日本儿童动画电影。
宫崎出身东映动画,他在离开东映后依旧钟情漫画电影,包括吉卜力时代制作的许多电影都是东映漫画电影的延续和变体。
宫崎首次担任导演的剧集《未来少年柯南》(1978,下称《柯南》)有这样一段情节:在一座工业巨塔上,柯南救出被囚禁于此的拉娜时被敌人包围,千钧一发之际,柯南抱着拉娜率直地从塔上跳了下去,最终柯南除了双脚着地时的阵痛外,他毫发无伤,这就是漫画电影式的“单纯化”。
但这样一段情节却被宫崎用带有“痛感”的动画表现说服不少观众。
宫崎的矛盾在于,为了圆漫画电影的谎,他必须在细处做到极度看起来真实,其中一种做法就是用动画表现现实的重力逻辑。
《未来少年柯南》日式手绘动画尤其强调“力”的表现,比如人物摆出某个特定姿势前,会有一个强调蓄力的动作,而强调重力也是写实风格的动画最基础的一种表现,无处不在又理所当然存在的重力勾勒了动画的自然主义之美妙。
《天空之城》开场,看到希达在飞行石的作用下缓缓从天而降,巴斯跑到矿山坑上的平台伸手接住希达,希达的重量恢复让他来个措手不及,差点被希达拖掉坑里,他废了老大的力气才把希达抱回安全处。
希达恢复重量时就好像从幻想突然变成了现实(所以宫崎动画中的飞行几乎都象征着幻想,被重力束缚的地表是现实),巴鲁跑到平台差点摔下去的惯性作用、平台木板发出的“吱吱声”、巴斯痛苦的表情都是动画描写重力的修辞手法。
对宫崎来说,与其描写类比现实的真实感,不如描写让人相信“那就是真实”的幻象。
塔是宫崎作品中不可忽视的符号,其结构适合用来表现重力,也适合表现某种高位权力的神秘。
和《柯南》的工业塔不同,《你》的石塔是一座废弃已久、周围百草丰茂的仿欧风塔,但其实一开始这个塔是一个从天而降的巨物,宅邸前主人舅公为这颗有着天然塔状结构的巨物着迷,于是安排了人对巨物用仿欧风建筑作掩饰修造,后来大叔夫消失在塔中。
宫崎年轻时对江户川乱步所著的《幽灵塔》深受震撼,该作也出现了一座仿欧风的时钟塔,前主人建成该塔后离奇失踪。
由于塔中藏有大批宝藏的传闻,不少人进塔探险但无一例外有去无归。
该作男主角光雄初次进入塔中时遇到了绝世美人秋子,被她深深吸引。
除了《柯南》出现了塔,宫崎首部导演电影《鲁邦三世 卡里奥斯特罗古城》(1979,下称《卡》)也出现了类似的钟楼塔。
男主角鲁邦三世为了把克蕾莉丝从反派手里救出来,宛如《摩登时代》的卓别林一样穿过塔内的钟楼齿轮零件、登上高塔与反派决斗。
宫崎也曾说过自己因《摩登时代》中男主角竭尽全力为理想女性效劳而感动,默片中只能用肢体表演的卓别林,其超人般的身体怎么受伤都能活蹦乱跳,勇敢又单纯地求爱,不正和漫画电影里的主角一样吗?
这种极具符号性又能感受重力的身体,以及象征着高处与神秘的塔,就像诅咒似有似无地根植于宫崎的动画:天空之城拉普达某种意义上就是悬浮在空中的“塔”;而《千与千寻》的“油屋”最高处就是掌管至高权力的汤婆婆的房间,就和《你》的舅公在塔顶掌管着下界一样。
《鲁邦三世 卡里奥斯特罗古城》意外的是,《你》连修造石塔时摔死了多少工人都直接告诉观众。
宫崎动画从未出现过这种没有任何商量余地的现实,毕竟连《红猪》(1992)这种描写战斗机空战的故事都没有出现任何死伤,空战被“净化”成运动竞技。
除此之外还有更令人意外的地方:比如《天空之城》不会描写一个对父辈的世界毫无兴趣的少年,巴鲁望着天之彼方的幻想世界动身追逐父亲的身影,但《你》里真人望向父亲的军工厂时,镜头甚至不愿挪过去,似乎表示根本没兴趣了解参与战争的大人世界;比如宫崎总是肯定母性平等包容一切的纯洁献身(除了《风之谷》漫画版描写到了母性之恶),但《你》的现实只有真人生母意外死亡、小姨成为自己继母的事实,真人第一眼看到夏子时,镜头从她的脚扫到她的头,这种深夜动画表现男性对女角色的凝视的镜头、偷看继母和生父接吻这种隐约的背德,此前从未在宫崎动画出现过。
这种决绝并非是漫画电影那种二元分立的单纯,而是毫无掩饰的把世间的丑陋展现给观众。
相比之下,“下界”虽然是一个与死亡意象相连的世界,但正如真人以代表幻想的无重力下降的方式进入这个异界所暗示的,这里是个完全不同于现实的漫画电影幻想世界:已逝的久子在这里叫“火美”,是个可以操纵火的年轻女孩;鹦鹉不仅会说话还能像将军一样站得笔直;灵魂在此是以一种名叫“哇啦哇啦”的白球状可爱生物存在。
又及,这些“哇啦哇啦”可联想到《幽灵公主》(1997)里的树精,火美可联想到《哈尔的移动城堡》(2004)的火恶魔卡西法,夏子的产房上悬挂的纸垂的飘扬状可联想到《千与千寻》(2001)里的纸人——两者都连结着神灵等高维的意识……与其说这是宫崎在创作上的惯性导致本作出现种种令人熟悉的事物,不如果敢指出宫崎就是在用自己以往的漫画电影砌成了下界的整体秩序,以后设的角度去看的话真人闯入下界就好像穿过银幕进入电影世界一样。
然而这样一座承载着漫画电影的幻想、用动画的血肉铸成的塔,在《你》中却已摇摇欲坠。
舅公称这个象征着石塔的积木塔,每一块积木就是人世间的罪恶,对此,真人拒绝了舅公让他接管这座塔的委托,拒绝承受大叔夫的罪恶,选择了承受属于自己那个时代的罪恶。
此时真人就好像《天空之城》的巴鲁喊出毁灭的咒语,高塔宛如曾经的天空之城一样被瓦解,漫画电影里的幻想动物全都从塔内奔向了外界,同时失去了魔法,真人也回到那个日本对邻国发动战争的现实。
生于 1941 年的宫崎并没有留下什么战时的风景记忆,因为对侵略国国民身份的自卑,在长大的过程中他好像感召受到一种责任般,如饥似渴地从书籍中寻找战时的资料,以弥补那不存在于脑海中的风景,直到制作《幽灵公主》才和自己的身份和日本的文化和解。
宫崎在《你》用虚构的真实重建战时日本的记忆。
至于故事发生在二战前的《起风了》(2013),我不觉得该作意味着宫崎开始从漫画电影转向了自然主义写实的分界线,反而是将传记和历史当作一种幻想来看待,是漫画电影的延续和变体——这并非虚无主义,是历史在动画的演绎中呈现了无限宽广的界域,《起风了》不仅是堀越二郎的故事,还融合了堀辰雄的小说,片中的历史风景也成了穿透当下的幻象,一百年前的关东大地震直接窜连“3·11”东日本大地震的当下。
作为宫崎写照的堀越二郎即使只是专心于设计飞机的美学,也无法绕开时代洪流,宫崎一边创造了各种幻想世界,一边又强调不能忽略现实风景之残酷。
他一直以来如此矛盾地活着的姿态,就好似他的漫画电影中所呈现的矛盾,为符号而写实,为写实而幻想,直到《你》为止都无法调和,但又毫不隐瞒这种矛盾的存在,敞开着给你看。
宫崎对自己几乎没有关于战时的记忆这点也很诚实地呈现在电影中,真人这个资产阶级少爷并没有受到什么战争的创伤,但作为战争的非直接经历者也必须背负另一种罪恶。
《你》所描绘的没有硝烟的二战世界,恰恰是宫崎怀着责任意识对未曾经历的历史风景的重新发现,景象即心象。
即使没有父亲的军工厂的镜头,观众也依旧、应该看出藏在幻想背后,宫崎想要表现的关于战争的血与泪。
这部电影并非是宫崎的自传,却是一部关乎他自己内心思绪的私人漫画电影,用漫画电影的方式对漫画电影进行反思,只有亲手瓦解漫画电影的罪恶、解体自己心中的“幽灵塔”,才能真正地寻回“失去的可能性”,即使无法选择出生的时代也要活得像个人。
宫崎并不打算教育年轻人你想活出怎样的人生,只是娓娓道来“我活出了这样矛盾的人生”。
电影后面,真人再遇火美时,他们不假思索地向对方奔去紧紧相拥,紧扣对方身体的双臂、蓬起的衣物见证了拥抱的触感之深,虽然这份感情混杂了亲情友情,其复杂程度超出了漫画电影的单纯却又非常直接。
看到这里,我又想起了巴鲁成功登陆天空之城时兴奋地抱起了希达,千寻和白龙在空中牵起对方的手,波妞把宗介抱得快让他窒息的场面……(巧合的是在我稿子写完之后,片方开始营销宫崎骏式拥抱……)四十年前的宫崎还说过:“少年看完电影回到家之后,整个人呆然不语。
他舍不得说给别人听。
只因电影挑起了他心中令他想哭的憧憬……总有一天要做出这样的一部漫画电影……”此时的他没想到自己这辈子会在无数人的生涯中留下高塔。
生命的幻象——宫崎骏创作简论如果说宫崎骏动画认为拥抱能代表漫画电影的纯粹和直接,那么吉卜力工作室另一个导演高畑勋(1935-2018)则完全相反,他的动画不会轻易出现拥抱的场景,是自然主义之现实主义动画的代表。
宫、高最早都是东映动画出身,他们有着共同的前辈、师父大冢康生(1931-2021),他是战后日本动画巨匠,在宫、高两人早期的作品出力巨大,对两人甚至整个日本动画行业都影响深远。
前文提到的日本首部彩色动画电影《白蛇传》,大冢便是主力之一。
后来大冢大胆提拔了经验尚浅的高畑担任导演、宫崎担任电影的主力设计和原画。
如今我们看到许多人会含糊地概括某种画风为“吉卜力画风”,真要讨个说法的话这种所谓的吉卜力画风源头实际上就是大冢康生的画风。
因为早期东映动画的目标是成为“东方迪士尼”,当时动画受众还是儿童,再加上和手冢治虫开拓的当时较为廉价粗劣的电视动画之路不同,东映动画走的是精品化动画电影之路(后来也迫于经营压力开启了电视动画领域),而且主要改编各国的神话传说、童话寓言,故事通俗、价值观简单、以痛快刺激的动作戏为主,所以早期东映动画出品的电影就是“漫画电影”的代名词。
吉卜力延续了这条精品路线,并在在上世纪八十年代末提出了“高投入、高风险、高回报”方针,成了日本少数基本只做电影的动画公司。
《白蛇传》同是吉卜力的导演,高畑的商业号召力远不及宫崎,但投入的资金却一点也不少,导致他的作品总是没能“高回报”,一大原因是相比宫崎动画的通俗,高畑动画则是艰涩又审慎。
东京大学毕业的知识分子高畑,在创作上最受戏剧家贝托尔特·布莱希特影响,他的动画中在东映动画首次执导的《太阳王子 霍尔斯的大冒险》(1968)就有意识地在动画中追求间离效果,结果票房惨败,原因是作为漫画电影,他在故事中加入了儿童所不能理解的多义价值观与复杂情感。
按高畑的说法,宫崎动画是一种代入主角式的创作,自己是“体谅式情感投射”式。
比如宫崎的《千与千寻》,千寻从一群猪中辨别出自己变成猪的父母,却不说明千寻是怎么辨别出来的,宫崎只是顺着观者的情绪与意愿,让千寻“自然而然”地找到了正确答案罢了。
宫崎的过人之处就是他可以依靠自己直觉不假思索精准地给观者施加这种幻象,观者不会质疑。
导演押井守认为宫崎是以只要相信里面的东西就好的概念来创作动画的,这是基于十分了得的细节说服力才做到,同时又批判他的编剧能力弱,“无论设定怎样危机的状况,这种困境一旦被主人公用超人般的力量化解,一旦被主创利用动画技术本身所具有的说服力来突破的话,戏剧就失去了作为戏剧的依据,‘动画=电影’就只能退回‘漫画电影’这个中立国和缓冲地带。
”动画评论家宇野常宽也认为这种以动画本身的虚构性为矛的手法,会有扼杀故事的批判力的危险。
而高畑的《萤火虫之墓》(1988)刚好相反,从一开始以哥哥的幽灵视角告知他和妹妹已死之事,观众一开始本希望通过哥哥的第一视角去共情这对兄妹如何成为战争的受害者,但随着故事发展,高畑却一反观众的期待,这样囿于时代环境再不普通不过的愚民也是战争的加害者:妹妹将死,哥哥却模仿着父辈举起虚无的枪支向远方看不见的敌人开枪;妹妹随战败而死去,正如无知于妹妹病入膏肓的状态,少年也逃避不去认识这个国家的现状。
最终,兄妹俩阴魂不散地来到了战后腾飞的八十年代日本,作为一种无可救药的病原体可怜又可恨地根植于“现代”之中。
宫崎一直敬畏比他年长六岁的高畑,新作《你》中的舅公就以已逝的高畑为原型——以一副睿智长者的形象登场。
可以说宫崎的创作理念除了东映动画老前辈的影响,还有的就是在和高畑的早期合作中形成。
退出东映动画后,高畑执导、宫崎做主力的就有电视动画《阿尔卑斯山的少女海蒂》(1974,下称《海蒂》)《三千里寻母记》(1976)等作。
其中《海蒂》里出现的奶酪面包就成了日本人的集体记忆,没有一个日本人不对《海蒂》里的奶酪馋涎欲垂。
这并不是因为这块奶酪画得多真实,而是在固体与液体的中间状态下,椭圆的奶酪在奶黄色中泛着高光渐渐融化变形,现实中并不存在如此“完美”的奶酪,却让人从画面感知到美味。
这正是吉卜力动画表现真实感的方针,与其描写类比现实的真实感,不如描写让人相信“那就是真实”的幻象。
这也是为什么吉卜力动画的“美食”如此著名的原因,与其把三明治画得和真的一样,不如让观众看到三明治在嘴巴的咬合发生的挤压和瞬间的松弛。
《阿尔卑斯山的少女海蒂》除此之外,宫崎在高畑的早期作品还担任了一项重要工作:场面设计,专门设计、统一动画中的场景空间。
宫、高在这些作品中绘制大量长焦镜头画面,模拟接近人眼所见的场景空间,用这种亲切的方式让观者去“亲眼见证”动画中的世界。
他们所建立的这一套动画表现现实的、打造写实空间场景的方法论影响至今所有的日本动画。
这些空间又不是对物质现实进行机械的复制,有的空间透视关系其实不能用普通透视法解析,充满矛盾却能瞒过观众的眼睛,无法简单用实拍摄像机镜头呈现。
宫崎的空间重现能力可以举个例子:制作《柯南》时,有一幕的原画是人物站在正午的沙漠上,他只在人物脚下精确地画出一条不平整横线,就成了活灵活现的人影,而影子和人也互相构成了整个透视空间,让周围人惊叹不已。
又因为宫崎对自己的天赋不自知,认为做到这样是理所当然的,导致他对周围人过于严格。
《未来少年柯南》肉眼看世界是宫崎的创作基底,也是他的生活方式。
宫崎的过人之处不只是无人能及的绘画能力,更重要的是记忆力。
他不会为了创作作品而阅读需要的资料,那些被烙在脑海的平日阅读积累、散步的所见所闻全都是他的创作源泉。
他的随笔绘本《龙猫的家》记载了他多次散步时拜访老民宅的经历,并把民宅的结构、周围的风景、室内的布置全部绘制下来——而且不是写生,是散步回来后凭记忆画出来!
想不起来的细节则靠想象来弥补。
有一次他拜访了一名女士的家,为这个没有被城市化进程影响、留存着昭和时期风骨的日式西洋住宅深深吸引,认为这是“人和草木共生的家”。
孰料二十多年后,原本这座极具文化遗产价值的庭院老宅要被改造成公园,却被一场意外的大火烧尽。
宫崎觉得太可惜,直接凭借记忆绘制了这座老宅的重建草图,奇迹般地促成了公园建造计划。
他反对对物质现实进行直接参考和机械复制,也认为照片无法复制听觉、嗅觉、味觉、触觉带来的一切感动,感官和记忆才是他创作的功臣。
所以《你》的制作期间也不允许任何参与人员在工作室带电子设备上网寻找资料,缺乏灵感就去外面走走,没看到真实的苍鹭之前就不画任何苍鹭,本作的主力动画师本田雄也只能晚上回家悄悄上网找苍鹭的视频资料参考画出来。
在这方面,宫崎的自然主义倒是体现得淋漓尽致。
他的电影不是剧本为基本,而是先绘制出能奠定起整部电影基调、构思的概念画,制作《崖上的波妞》(2008)时,宫崎首先画出的是关于一张立于如巨大海浪般的大鱼群之上的少女的画,从这张画延伸出了整部电影,就像是他做这部电影只为了做这个场景一样。
他的剧本也从来不单是文字,而是先绘制分镜,分镜完成即剧本完成,而且分镜必须能看出做成成品的细节。
宫崎认为漫画电影对孩子来说可以记不住情节,但一定会记住某个非现实世界所能比拟的美丽画面。
于是他的作品完全就是在直觉和冲动之下感官先行的纯粹之物,观众最先感受到不是故事、戏剧,而是用手绘制出来的隽永影像。
《崖上的波妞》或许他并不记得出现在他电影里的风景和细部各自来自何处,现实世界的风景已经成了他脑内素材库的一部分。
他的故事也无法明说是以哪个作品为原作,《你》就不仅以吉野源三郎的同名小说为基底,还能看出《幽灵塔》和爱尔兰作家约翰·康纳利的《失物之书》的影子。
他认为在那个世界瞬息改变、日本原本的风景逐渐消失的年代中,吉野源三郎“一边凝视着东京的街景,一边思考着自己能直接向时代发出什么讯息,而终至写成此书的”。
他就开始试图凭主观记忆与想象寻找那些被集体记忆落下的失物,思考着日本在走向现代、成为当下的过程中有哪些“失去的可能性”:《龙猫》(1988)描绘现代日本已不存在的五十年代乡村,对孕育万物的风景进行复魅;民族失去了集体记忆的时代,《千与千寻》的千寻也失去了名字,该作的异世界和《你》的下界一样,既可看作是漫画电影世界,也是一些本该不能被遗忘的却已然消逝的东西组成的世界。
宫崎的作品充斥着似乎在何处见过、但又和现实不太一样的、无出处甚至无国界的暧昧界域,不同于高畑的严谨考据再创造风景,其风景有着历史记录的价值,宫崎创造的风景充满着冲动又温润的主观,亦或者说——是一种生命的幻象。
参考资料:1、宫崎骏,黄韵凡、章泽仪译,《出發點1979 1996》,台灣東販出版社;2、 宫崎骏, 黄颖凡译,《折返點1997 2008》, 台灣東販出版社;3、押井守,李思园译,《并不想说坏话!
无人敢评的吉卜力功过》,后浪;4、 江户川乱步、宫崎骏(插图),刘子倩译,《幽灵塔》, 台灣東販出版 ;5、 宫崎骏,史诗译,《龙猫的家》,南海出版公司;6、 支菲娜,《社会主义的他们,实现了艺术至上的动画 吉卜力创始人高畑勋谈动画电影 》, 南方周末 ,https://www.infzm.com/contents/104090/ 。
延伸: 去与暗面相遇,然后折返吧(《 千与千寻官方艺术设定集 》书评):https://book.douban.com/review/14598331/
在电影前半部分,当时间和世界不再被线性地组织(只是也许有一两个开口),而是在几乎任意处蕴含着无限的连接,我们就知道这部作品在拓扑学上比《千与千寻》更进一步;朝这个方向可能最终会到达《梦日记》。
但是,一种对象征和意指的(不难理解的)过分迷恋导致了它注定会走向失败:最后,一切坍缩回到了类似于许多角色扮演游戏的那种“玩家中心主义”——这里的“玩家”指的不仅仅是主人公及其个人史(类似《艾尔登法环》的情况),也指的是作者那简陋的父权神话秩序。
个人史的引入在此是暴力的;火美和《天空之城》的女主角一样——只不过更极端,她甚至并非不断换着衣服、徒劳地等待被定义,而是永远只持有一个恶毒的空定义——注定无法被理解,而是要沦为一个彻底悲哀的、强颜欢笑的形象。
而这种个人史在梦幻世界中与死者和未出生者的领域之锚定,作为一套强加的、陈腐的故事新编(故事旧编?
),或者说在原本根茎式结构上硬塞的彻底树形的宇宙学,只能展现出令人发笑的归因(哇啦哇啦组成染色体双螺旋升天)、奇怪的原形毕露(恋母,作为和解方式的婴儿(对夏子有一点点爱屋及乌了),对产房的打扰——全都撞在一起)和令人尴尬的指涉(DUCH!)。
但是,这些渗透了结构的不恰当之处,应当和这部电影中一些“晚期风格”式目光所及的“局限性”区分开来。
正如作者更注重这个梦之世界(其实庄园也算是一部分)的细节和建造(有一种想要让画面的细节表达无限接近实拍影像的趋势)而不是最后冲突的解决——那可以说是相当轻描淡写的高潮只是一种自身曾是之物(例如,也许在《天空之城》里那种)的概念,一片从晚期回望的剪影而已——带着同样一种被动性(中性词),他也把现实生活(战争时期,阶级差异)表现为席卷着的历史,并没有改变的可能:彼岸几乎是匆匆地坍塌,只为导向简短忧郁的结局。
无论如何,这些都没有留下什么,也许这一点正是反映了作者自己的悲观——虽然我们还是会问自己,那些美丽的风景真的注定只是掠过的装饰吗?
是否有一刻,世界那不可导的分形表面(面朝它们,本质主义者或左派忧郁症患者只会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会在民主中明亮,脱离了白发老人及其积木的虚伪寓言形象?
但可能想多了(以上读起来也很尬),在这里最终只剩下纯粹的抒情。
作为贯穿生涯的各种要素的累加收集,它甚至仍然能够对眼泪而言成功。
B/B+
宫崎骏的作品,视觉语言丰富、凝练、真诚,使其值得再三品味解读。
这部电影的核心仍然是人文主义关怀、战后创伤与国家重建,又带有一抹上世纪知识分子对过去挥之不去的精神苦恋。
宫崎骏本人的背景,我不加以复述,寓言没有标准答案,在此仅为理解主要人物的象征含义提供思路,影片上映后会补上台词截图。
- Himi ひみ(秘密/火美)和Natsukoなつこ(夏子)姐妹,真人都称为母亲,她们分别可以理解为身着魔女服的战时大正日本与战败后诞生的新日本。
日本于1945年8月15日投降战败,因此新母亲称为夏子,夏天诞生之子。
战时日本发动太平洋战争,犯下无数战争罪与恶行,这位母亲重创其子民,大人们闭口不谈。
Himi为真人制做黄油果酱吐司的温馨一幕,深藏宫崎骏的追思之情:母亲是危险的炎火魔女,但她给的食物,无论如何也会大口咽下,因为那记忆里的味道,一旦失去,则再也无法找到,何况宫崎骏已经失去。
宫崎骏生于1941年,他拥有两个截然不同的祖国母亲,真人接受夏子的过程(从影片中部开始称呼夏子为母亲)是他精神认同战后祖国的过程。
- 苍鹭,鹈鹕,鹦鹉(innkoいんこ谐音“因果”),影片中有翼能飞,征服天空之物,都与带来科技/飞行器的西方文明密切相关。
鹦鹉王是战时日本的帝国主义/军国主义/法西斯主义,挥舞象征暴力的刀和饰有法西斯鹰徽的旗帜,它造成这一切恐怖、战争、毁灭、年轻人的迷惘与虚无,正是最残酷的“因果”。
苍鹭的本质是目标一致(寻找母亲)的好友,他身披进步的外衣,在思想上具有前瞻性和西化倾向,却也同样手足无措,内里是个小老头,滑稽可爱,情不自禁时欢呼“南无阿弥陀佛”。
宫崎骏的至交铃木敏夫在访谈中明确指出其原型正是自己。
他的到来/衣羽引导并保护真人,真人质疑他也从中学习。
鹈鹕的核心是难以䬸足的胃口,具体意义还不能确定,它吞噬新生命warawara,鹦鹉不吃新生儿,二者都由老舅爷带来。
所有张口露牙的变形,兽化与兽形,无一例外指向疯狂与人性的丧失,与“真人”对立。
维新运动难道不是文明与进步吗?
他的国家,为何在二战变得如此疯狂、贪婪、危险?
宫崎骏为此痛苦,但他无法仇恨自己的祖国——他无法绘制一位丑陋畸形的Himi。
影片的大量隐喻让故事性大打折扣,但导演本人极私人甚至未能完全消化的情感,终究难以言表,只有在重重感性的幻象之中,才能放心托胆,倾诉而出,也令观者头晕目眩。
- 父亲的形象类似战后日本政府,军工产业告一段落,但工厂不会关门,资本主义的脚步马不停歇,工业化与现代化无法停歇。
他得到外资支持,富有强壮,高速发展,想抵抗因果的事实(拔刀挥向鹦鹉群),忘去过去的伴侣Misako(现实中体现在不承认战时日本犯下的战争罪等)。
他的遮掩与快速转向无法给予真人安全感,真人必须自己去寻找消失的母亲,他的文化记忆,历史记忆,民族记忆。
军国主义不存在于战后政府(父亲)领导的时代,跨时空而来的鹦鹉没了长刀与军旗,化作一阵更隐性的因果暴风。
- 所有保护者形象全部是女性。
大和民族的创造神话中,人是天照大神女神的后代,第一位部落统治者亦是名女帝,卑弥呼。
老女仆きりこKiriko身穿和服,和服上印有木轮花纹,她用桨与柴刀划船捕鱼,古朴,纯粹,热爱劳作,与身穿魔法服的母亲和祖父以及西装革履的父亲形成鲜明对比,代表传统的日本。
她指着一排排入侵的西方船只,告诉真人这片曾经富裕的海已被破坏,不难想到1853年美国黑船入侵,轰开闭关锁国的江户幕府,促使全面现代化发生。
老女仆看似羸弱愚钝,在主要由海洋组成的逝者世界却摇身一变,年轻的她强大自信,豪迈刚毅,如一只饱经历史风霜而厚重的铁锚,稳固真人动荡不安的心灵。
老女仆有守卫作用,这点台词中就已点明。
海洋与天空,有着不同势力。
美国海军准将马休·佩里率舰队直入江户湾,宣告江户幕府锁国时代的终结,签定一系列不平等条约。
- 真人的老舅爷是老魔法师,象征西化与求知,即明治早期的时代精神。
他让真人用白色积木(西方古典大理石建筑/西方思想)去搭建新世界,维新运动时,他一度用其构建新秩序,如今积木摇摇欲坠,后被军国主义日本鹦鹉一刀摧毁。
真人说他不要邪恶的用来搭建坟墓的白色石头,他要用木头,这一句话,便是破题的眼——日本古建筑千年来使用木结构,木头于东方有特殊的情感意义,砖石结构则向来是用来造陵墓的。
真人内心深处仍任性地恋着过去传统,舅爷听后破颜而笑,说真人“答对了”。
不知各位观众是否注意到,当真人说出他想要木头后,影片的基调明朗欢悦许多,这种民族信念感,天然给人带来极大心灵力量。
但无论如何,真人从这一场冒险中最终取出的,是一块用来搭建新世界的白色积木和象征保护与情感力量的老女佣木偶。
他选择发达、理性与文明,也会继续从明治前古朴典雅,崇尚自然的岛屿汲取能量。
至于舅爷的鹈鹕、鹦鹉,在回到地面世界后,也都变作普通的小鸟,停落在一家人肩上,真人将躲藏在逝者世界的舅爷与他造成的因果错误一并原谅。
- 新一代人不应自我伤害。
真人一度萌生死志,厌恶学习与伙伴,拾起石头砸破侧额,鲜血淋漓,触目惊心,原本健康美丽稳定的夏子才接应病倒——伤害自己,正是伤害自己新样貌的祖国。
从那痛苦的自残的一刻,宫崎骏发出颤抖而深刻的质问:新时代诞生的阵痛中,你不可避免的绝望了,可是你想活出怎样的人生?
这个问题的意义之所在,你是否能够理解?
他个人的一生与未来,作为新日本国的长子,主动托起怎样的责任?
所谓人性,并非与生俱来,磨而不磷。
那份脆弱的生而为人的自觉,作为现代人的国民自觉,关乎自由,关乎责任,是做“真人”的选择。
没查过相关资料,欢迎讨论、补充与纠正。
这部电影可分析处极多,在时空转换方面,除了梦境与现实,过去与现在,还有不同由“门”划分的隐形的“界”。
父亲宅邸的后花园池塘有一扇木门,舅爷塔楼的洞口门沿刻有拉丁语,石墓产房前的黄金门刻有“追寻我的知识的人将会死”,老舅爷的安身处又有两层回廊拱门。
每踏过一扇门,都会有不可思议的事情发生。
以及,这不是收官之作,结尾干脆利落,绝非正式告别的姿态,宫崎骏以此作回望自己于时代变迁中的思想历程,他想得太深,拼尽全力找寻真相,而历史真相中的因果关系却如一柄藏于背后的致命匕首,随时准备刺向他喜爱和平与美好的心灵深处,将他拆吃入腹。
关于这座塔楼、巨石墓产房、地下亡灵世界等等,二三刷后,我会展开分析。
记得去年开始尝试水彩画时,有位朋友就给了我当头一棒,现在AI轻轻松松就能画出一幅秒杀你菜鸟水平的作品,速度和精确才是市场最想要的,而你已经输在了起跑线上,还得耗费大量精力和时间,赶紧算了吧,根本不是它的对手。
后来我无意看到一幅AI模仿吴冠中风格的画作,的确相当惊艳,但一时也惊觉有些东西是AI难以复制和替代的,那就是作者性和生命力。
在我看完宫崎骏的这部告别作《我想活出怎样的人生》后,更加坚信了这点。
距离《起风了》已经过去了十一年,当时已经宣布退休的宫崎骏,关闭了工作室,解散了小伙伴,也尝试了CG,但最终他还是选择拿起画笔,不惧时间和疲惫,历经七年,和团队一起手绘完成了这部长篇动画,成就了“不了神话”。
这部电影延续了宫崎骏以往的画风和内核,灵动而绚烂,依旧充满了天马行空的想象力,但也有所不同。
就像近期激起千层浪的两部作品,《可怜的东西》和《坠落的审判》,为观众提供了更加宽泛的解读空间和切入视角,这是作者的聪慧,同时也容易惹来争议。
见仁见智。
以小孩的眼光来看,无疑就是男孩失去母亲后经历了一场惊心动魄的冒险旅程。
但对历史了然于心的成年人来说,会看到更深层次的象征和隐喻。
然而这也是被很多人诟病的地方,掩盖敏感,避重就轻,含糊或者说隐晦的符号取代了“必要”的情节铺设。
不少人已经分析了片中的动物所指和具体象征,有理有据地对号入座,并推测了宫崎骏的意图和想法,我并未想得那么深入。
在我看来,年过古稀的宫崎骏更像是以过来人的身份,通过过往的经历所留下的创伤和教训,告诫并为当下依旧动荡的局势提出警醒,表达了他一贯的反战意识,以及对于人性劣根性的批判。
无辜受牵连而葬身于火海中的哇啦哇啦;因生存环境受到剥削而无力挣扎的鹈鹕;最后鹦鹉的自大、贪婪和冲动。
人类的凶残和自私投射在片中的动物身上,是悲剧的始作俑者,也是受害者。
无关国界和种族,过往的种种已经力证,杀戮只会带来无尽的伤痛,生灵涂炭。
只要提及死亡,总会和悲痛、诀别挂钩,其实很多事情都取决于看法和观念,片中化为火美的母亲,让我很触动,逝者并未远去,某种程度上她的希望和信念会一直陪伴着你。
狐假虎威的苍鹭,一路陪着真人,表面阴险狡诈,实际特别有爱。
他和真人的搭档也说明了一个很简单的道理,携手合作远比单打独斗强。
构建世界的和平与美好,并非单靠一人之力就能完成。
宫崎骏在回望过去的同时,将展望未来的机会和选择交给了年轻人,他就像片中那位终将需要放手和离去的大叔公,那个美好而纯净的世界终归是虚设而短暂的。
真人摸了摸头上的伤口,坚定了目光,不再像之前那样躲在“舒适圈”里, 而是选择了坦白和直面。
这里更像是老爷子对所有年轻人的寄语和期望。
即便现实有着难以抚平的伤痛,有残暴血腥的掠夺,有残酷无情的纷争,但同时也有值得你守护相伴的家人、朋友和爱人,他们会给予你力量和决心,让你勇往直前地奔赴未来,活出积极灿烂的人生。
记得在初中的音乐课上,看了第一部宫崎骏的作品,前面十来分钟练习完竖笛,老师就给我们放电影,放的正是《千与千寻》。
本嘈闹的课堂,随着剧情的推进,变得鸦雀无声,大家都全神贯注地看着,深切感受到原来还有这么好看的动画片,想象力令人叹服,深受震撼。
时隔多年,坐在电影院里看老爷子的告别之作,脑海中闪现出过往电影的片段,内心满满的眷恋、不舍和惆怅。
出于私心,还真希望未来能出现带着纯粹的创作之心,重新搭建起那“十三块积木”的接班人。
感恩过往的陪伴、启发和触动,我会一直记在心里。
去年发现一张网友设计的剧照,感觉很有趣,汤婆婆和苍鹭的梦幻联动,就临摹了一张:)
一场颇为意识流的异世界冒险之后,激情、真诚和感动已然溢出银幕,源源不断向观众发起冲锋。
但随即一个转场,宫崎骏以一个极为平淡的旁白做了收尾。
“战争结束的两年后,我和爸爸回到了东京”。
我登时愣在原地,有种说不出的伤感。
于是我只好静下心来,脑海里在回放这部电影,我试图在找出“我为什么伤感”的根源,我决定从《千与千寻》开始说起。
我在看《你想活出怎样的人生》时,第一时间就会想到《千与千寻》。
两者都有一个共同的主题:寻找与成长。
千寻寻找父母,真人寻找继母。
在寻找的过程中,内心也慢慢强大起来,完成了一场成长的蜕变。
千寻最后寻回父母,重返现实世界,坐上了父母的小汽车,开启了新的生活。
在我看来这一切都是新鲜且未知的。
那种情感也是令人欣慰的。
在《人生》中,真人带着继母回到了现实世界,和父亲重聚,与老友苍鹭告别,故事进行到这看似是合家欢的。
但我清楚宫崎骏根本无意在讲一遍千寻式的成长鸡汤,他真正想叙述的是关于人生的故事。
千寻是个体生命的历练;而《人生》是裹挟着战争阴影,夹杂着生活沧桑,是战后一代人的缩影,是关于生命的回顾。
也是宫崎骏对自己过往人生的一次总结。
他不再痴迷讲述天真和童趣,他想直白的揭开现实的血痂,却不得不借助于大量的隐喻来宣泄自己的情感,甚至不惜打破了故事性。
你可以说它是意识流,但其实仔细回味过来:异世界无非就是现实世界的投射。
现实片段中他唯有客观描绘战争侧影,但在异世界中他却将法西斯比为趾高气昂的鹦鹉大王,将被卷入战争的平民比作被火活活烧死的鹈鹕,一表自己的反战立场,而哇啦小精灵我则理解为战争出生的新生儿,它们代表了新生的日本,就像是电影那个举着日本国旗的小屁孩,他们被军国主义所蒙蔽,什么都不懂。
而那个叫火美的少女,就是被火烧死的妈妈;直爽的渔夫阿姨就是雾子婆婆,一直守护着真人。
异世界里的秩序摇摇欲坠,也在对应现实世界的动荡不安。
真人在异世界的闯荡,也是之后他将踏入现实世界的提前磨练。
故事很好懂,只不过宫崎骏不再直给,他选择用奇异的孩童冒险来宣泄成人世界的残酷。
一切皆是隐喻,隐喻皆是现实。
宫崎骏借真人之手,假幻象之梦,来回顾人生,填补遗憾。
首先真人毫无疑问投射的就是自己,年少和主人公一样性格内向孤僻;母亲体弱多病,在他成名之前就去世了,对应的则是剧中母亲早逝;而电影中的父亲也和自己父亲一样从事飞机制造行业。
尤其是关于母亲,电影最为感动的片段正是来源于最后他与母亲的告别:真人不想让火美去向现实世界,告诫她之后会被火烧死,但火美却说:我还要做你的妈妈呀。
这种朴素美妙的情感着实让人感动。
而真人和小妈妈(火美)的拥抱,也让宫崎骏在大银幕里与母亲相拥,算是圆梦了。
至于苍鹭,原型就是铃木敏夫,甚至铃木自己都表示:苍鹭说话的语气都和自己很像;苍鹭一直带领着宫崎骏指引方向,而现实中铃木确实也是吉卜力的掌舵者和领路人。
而剧中那个异世界的领袖太舅公,我在想是不是在对应高佃勋,一位真正的动画大师,吉卜力的核心,他比宫崎骏年长,是良师、搭档,也是一辈子的好友,他的去世可以说对宫崎骏打击很大,这一次,宫崎骏终于可以在大银幕上和老友好好的告个别了。
当然最重要的是,宫崎骏正是和真人一样,成长于日本战后。
也就是说电影里结尾后的留白,才是——真正的现实人生。
是的,我也这才明白自己为何伤感:梦终究是梦,要醒的。
少年终究要长大,总归要独自面对此后破碎、愚蠢、丑陋和邪恶的现实世界。
但我知道,一个颇显丧气现实主义的结尾,意不在将之前的梦打破。
而是在唤醒意图以梦麻痹的我们。
只有敢于正视惨淡的人生,那么主动权还是掌握在自己手中的。
那么诸位,你想活出怎样的人生呢?
去年在日本旅行时,因为想要第一时间看看宫崎骏这部电影,愣是在电影院里连蒙带猜看了生肉,被画面吸引的同时,对剧情还是有很多没看懂的地方。
这次国内的上映,首映礼归来终于解答了当时的诸多疑问。
影片两极化的反应是情理之中。
非线性叙事、片段式结构、穿时空的设置、庞杂幽深的隐喻体设计被揉在一个120分钟的电影里,风格与期待视野中宫崎骏温暖治愈系作品比较起来,属于弯道超车型。
你想活出怎样的人生,这样的命题摆在每个人面前,都是一场深沉的叩问。
83岁的宫崎骏,到了交出一份答案的年纪,他以不同于以往的叙述风格,以宏伟哲学的命题,想送给世界最后一份礼物。
在叙事风格上,这部影片是天马行空的非写实,但主题内核的表达上这部影片是极其写实。
写实到,导演是在用自己的一生去解释如何过好这一生的命题,是过去的自己和现在的自己,一场充满想象式跨时空的对话。
先从宫崎骏自己的故事说起,太平洋战争爆发的1941年,宫崎骏出生于日本东京,儿时的他就目睹了战争对人类的伤害,这奠定了他对战争的厌恶。
与此同时,战争动乱引发了宫崎骏多次转学,性格敏感细腻,对环境变化极度不适应,母亲长期卧病在床,缺失的母爱,时代局势动荡、家庭接连的变故,对宫崎骏的性格造成了很大影响。
了解宫崎骏的自传,便走近电影中的主人公真人。
同样的敏感纤弱的少年,在二战背景年代,母亲战争期间葬身火海,战争动乱,跟随父亲来到乡下,母亲的妹妹成为自己的继母,同父异母的弟弟马上出生,新的环境下遭遇新同学霸凌,太多太多无处可说的压抑和委屈,牧真人拿石头砸伤自己的头,以此逃避种种不如意。
可以说,真人这个人物设计就是年少时的宫崎骏自己。
真人义无反顾进去到异世界的三个很深层的动因,都是和母亲有关。
第一个原因,苍鹭告诉他,妈妈没有死,还在等他。
第二个原因,继母消失,没有救回自己的母亲,让葬身于火海的噩梦常常午夜梦回,精神上,他不能再接受继母再度离去。
第三个原因,母亲留给他的一本书,你想活出怎样的人生,这是留给他待解的题,这个疑问,他必须找到这个答案。
因此进入到异世界,对于真人而言,背负了三重使命,对母亲的想念,对继母的释怀,对人生命题的无限探索。
在异世界中,母亲化身为火美,是火的化身,她运用火元素拯救危难中的生灵和整个异世界。
而电影的开头,母亲死于火灾,异世界中火却成为了母亲自我保护和保护他人的武器。
最后,真人在离开异世界长廊,与母亲告别。
母亲无畏且坚定,告诉他,我还是要回去当你的妈妈,我很开心生下你,不用担心我,我是不怕火的。
耄耋之年的宫崎骏内心,对母亲的难以割舍的爱,对母亲无所不能的想象,在火美这个角色里圆满具足。
她以超能量的方式,给予缺失母爱年少羸弱的自己,加注了美好的番外篇。
在异世界中,真人在产房中找到了夏子,但因为产房是禁忌之地,夏子知道真人会因为踏入产房受到惩罚,对真人的到来恶语相向,为了让他快点离开这个危险之地,说这个世界最讨厌的人是他,真人知道继母此刻的愤怒之意,在危急之中,喊出了那声母亲。
宫崎骏在这声“母亲”里,完成了与自己家庭的和解。
在异世界中,真人感受到了不同角色承担的使命,雾子需要承担捕鱼杀业,辅助亡灵超生,鹈鹕为了存活必须吃掉哇啦哇啦,以他人的死换取自己的生。
鹦鹉无止尽的贪恋带来得是整个世界的失衡和毁灭,竭尽全力建造一个美好秩序世界的舅公,13块积木维持的短暂平稳,实际早已岌岌可危。
异世界里的幻想,是为了呈现不同的世相、矛盾内核的多面体、现世秩序复杂性的一个横切面。
以为杀死的妈妈那场火,实际成为了妈妈的护体。
以为自己很讨厌的继母,内心实则很惦念。
以为的好人、坏人都在自己的位置上有着太多的身不由己。
以为的平和,实则是一群人利益绑定,而换取的暂时安宁。
在异世界的构想中,83岁的宫崎骏通过一场奇幻的冒险,链接一生中感知到的许多时刻而成的丰富集成,它们没有办法以二元对立视角、单个喻体阐释进行一对一的总结析出。
毕竟,回到如何过好这一生这个问题上,我们同样也很难用一句话去总结,给出一个标准的答案。
导演用极其私人的人生体悟,借用“你想活出怎样的人生”命题,挑起了这个问题答案后面的无限可能性。
一个经历过战争年代的老爷爷,一个温暖风趣的智者,一个经历过爱和失去的过来人,用一部作品描述他内心深处的幽蓝之境,无论我们在过怎样的人生,面对命运里的不尽如意,不被情绪裹挟,不被幻想蒙蔽,去追寻广褒的爱和自由,不放弃探寻答案的旅途,已经足够美好,足够勇敢。
最后的最后,电影里最后的十三块积木,据说是代表导演的十三部作品,积木堆起的高塔或许有一天会土崩瓦解,但那个永远烂漫永远温暖的宫崎骏动画世界,人们曾经沉浸其中,并将永远难以忘却。
这是一部很难评价的电影从一个独立动画人的角度来看,这部片子其实很有趣。
我自己做的包括接触的都是非常从自身出发的动画。
表达自我感受、表达艺术,不去考虑观众的感受,非常非常的自我,当然了,代价就是需要背负不被看到不被接受的小众身份。
而我可能一直都需要努力学着去说一个不那么自我的好故事,在商业与自我中间寻找到平衡。
宫崎骏正相反,他一生做了那么多游刃有余的故事,那么懂观众的胃口,在市场和个人偏好中,他永远是偏向为了观众为了孩子而隐去自我的。
作为导演的使命,他不但有天赋,能把故事说清楚,说有趣,说的有精神引导意义,他还背负着人类的文明,永远把一切都做的那么好。
而在这部影片里,第一次,见到他那么自我。
他不再想把故事说好了!
或者说他只想为自己编织一个故事。
才不管什么大人小孩看不看得懂,才不管这是不是一个好玩的有趣的故事!
这份任性,却是在80岁才挥洒出来。
很为他感动,有种,啊他终于放飞了一次,为了自己,为了自己想诉说的东西。
当然代价是很可能除了他以外的人都很难看懂。
但我觉得世界应该给这样的作品,这样的表达,留有空间。
每个艺术家都应有一次尽情尽兴完全不管他人和票房的自我表达,宫崎骏终于,在这部影片(大概率是最后一部长篇了)里做了这件事。
第一次见到他的影片用了那么艺术那么富含侵略性感情的手法。
表现力强到,我被吓到缩起来。
这种画面一般都是在我们独立动画里才会有的呢(哈哈)当一个艺术家决定,放下一身的技艺,做最纯粹的自我表达,是非常难的。
这份勇气和魄力是值得掌声和尊敬的。
高畑勋也是,他人生最后的一部片子,追寻了想要的艺术表达。
月光下的辉夜姬失去了形态,打破了角色的外轮廓,让刻板的线条成了泼墨。
不知道是不是辉夜姬物语和高畑勋的离开给了宫崎骏触动呢。
不过他俩的表达是那么不同。
高畑勋的作品一直以来都不是那么讨好的。
没有宏大的叙事,没有非凡的冒险。
更落脚于生活,也更忠于自我表达。
所以当他最后一部作品想要放纵一回的时候,他是那么游刃有余。
宫崎骏更像一个别扭了一辈子的男孩,知道自己强大的能力也很善于运用,做着他的天职使命,给每个孩子编织着爱和梦想。
终于有一天,他想要把那个男孩子的别扭劲拿出来,可因为一直压抑着所以拿得别别扭扭,于是结果是观众跟着一起别扭。
所以说对于观众,这部影片的观影体验,一定不是轻松的,非但不畅快,意味不明,还会觉得很憋屈。
可能人越到老年,越想探寻自己童年和心底的那个自我。
他把对妈妈的爱,自己的自传,揉碎进了这部影片里。
当然故事背景还是关于战争的,当然了,这可是他为之奋斗一生的纠结主题啊。
这部影片也非常矛盾,一方面我很感动他的用心,我们这一代没有接触过战争,对于活着的概念,完全不同。
而经历过战争,知道这到底意味着什么的人都相继离去了。
他希望能把这份经验留下来,倾尽所有,探寻他这一辈和全人类的存活方式,并留下一些什么给后代。
可这部影片也因为触及了这个主题,显得有些老旧。
作为吉卜力铁粉,因为宫崎骏我才进入了艺术行业,爱上了画画去做动画。
他的每部动画我都倒背如流。
在这部片子里,我看到了好多过去作品的影子。
我看到了巴斯从洞里钻出来的身影,我看到了琪琪躺过的草地上的花,我看到了幽灵公主的森林,(甚至还有屋久岛幽灵公主取景地的隧道)我看到了千寻里的车站。
最后的最后,他还要通过男主的白石块,解答每一个孩子都有过的困惑:是的,千寻拥有那根头绳,那她就会记得汤屋的世界。
他一定是故意的,因为他完全可以做到不留任何痕迹的hhh但他却悄咪咪地,把自己奉献一生的动画,藏进了这部影片里。
主角是他自己,带你去看他的幻想世界。
你看呀,你怎么忍心不给这个老头子打五星呢。
更新二刷影评:雾子不是雾子,苍鹭就是少年,宫崎骏的恋母大魔境 有可能二刷,是好看的电影,但好像还有点不够。
为了把新奇美妙的异世界留在回味中,又又又把异世界给毁灭了。
至于各种上升到国家层面的隐喻,我认为不重要,情境做到位,隐喻可以增色,情境不足是无法以隐喻来补全的。
父亲娶了外貌相似的姐妹毫无心理负担,还能跟个喜剧角色似的,这就对情境有损害,不如让他也进入异世界成为更深刻的反派(鹦鹉王也行啊),主角恋母顺带弑父。
电影塑造比较好的地方是儿子和继母(小姨)之间隐含的恨,硬拉手摸肚子是绝不和睦的,更像宣誓主权,砸自己的头宣泄,倒像一种夺回主权的行动,父亲不是立刻就回来了么,至于窥见父亲和继母的恩爱,多少令其消沉,自己的阁楼和继母的豪华卧房,就像阶级差异。
这种隐含的恨,通过婆婆们那句你不是最希望她消失吗,和产房里夏子那句我最恨的就是你,表达出来了,这种被压抑的诚实如果能表达得更充分一些,电影会好看很多。
有人说后一个情况是继母在牺牲自己让儿子快点走,但实际上,如果两人感情深厚关系紧密,有彼此放不下的问题,说恨还有点意义,能震撼对方一下,但本来就保持着隔阂,彼此之间根本对爱和信任都毫无期待的情况下,说恨只会令人错愕,并没有劝退的效果,所以当然是真心话。
夏子要嫁给姐夫,成为姐姐的替代品,还要尽一大堆母职,搁谁都受不了,想留在异世界就对了。
真人看着夏子走进森林,是漠不关心的,去找她,说因为她是自己爸爸喜欢的人,这个理由是成立的,但忽然在亲妈面前发狂要认继母为妈,这是为何呢(母职提示吗),恕我不理解。
以上纯属个人观感,标题比较粗野,一时没想到更好的。
雾子不错,让我想起千寻里的玲子。
雾子的部屋和火美的部屋,都挺迷人,尤其是前者,可惜享用不够充分,好像就差那么一口吃的,就是雾子烹饪的汤菜,连尝一尝的镜头都没有,估计是为了让一让后面的果酱面包吧。
相对来说,感觉这部电影赶剧情的行程有点匆忙,如果能慢一些多点观光就更好了。
现实世界里,乡下的风景也不错,婆婆们聚集的大房间,因为太大而光线昏暗,抽烟的老头和身边躺着的老人(没看清)这一幕的尘世气息,让人沉迷也让人沮丧,那个使劲也没挤进去的废墟入口,居然就放弃了,好可惜。
鹈鹕和鹦鹉保持了水准,阴郁和诡异得刚刚好,苍鹭刚开始嘴里露出鲜红的鼻子和牙齿时很不错,有种吐出内脏或者嘴里有赘生物的怪诞趣味,后面就太喜感了,而且变得完全不重要,不知道为啥这么处理。
舅公这个角色的外形设定是不是有点卡通了,进入舅公宫殿的三角过道是不是有点简陋了,和整部电影的质感不太协调。
没有明确的主题(大的关键词大概是战争、出生与死亡与继承、平庸之恶、必然性),没有明确的故事,连隐喻都很模糊。我的感觉:老人是导演自身的投射,不稳的积石代表他所创造的旧秩序,唯一的后人却没有继承这个跨越时空的乌托邦,选择回到现实过自己的人生(详细不剧透了)。搜到一篇看上去比较靠谱的影评(完全剧透,日文,民俗学+现实年表背景,很长:https://yureeeca.com/ghibli-kimitachihadouikiruka/),认为老人代表的是荣格,这也是蛮有趣的视角。作画阵容真是感觉顶尖原画师齐聚一堂,个人喜欢主观描写主角情绪的、非常印象派的几段作画,不由得想起高畑勋
一個老頭子覺得自己最厲害,隨便畫都可以大賣,不安於退休,跑出來對年輕人指指點點,畫出一個前言不對後語,沒有中心思想,想一幕畫一幕,又臭又长毫无逻辑,有了设定之后又不符设定。随便讲一点:建了一个矮墙要挡鹈鹕进去,但后来又画鹈鹕会飞,片中这样的问题比比皆是,一星只给画工,画面很多细节,但很多没意义该剪掉的镜头,为了炫技而炫技
动画的表现力是十星,但是讲的是个非常意识流的冒险故事,怪不得没有什么剧透,因为没什么可用语言概括的。可能有一百个特别酷的镜头和设定,但是问主旨是什么一头雾水。
宫崎骏真是怀着深深的绝望在爱着人类。
别的都好理解,男主角他爹,战备制造商。凭什么善终过上老婆孩子热炕头的富足日子?
这是在干什么.jpg
我真的没有办法因为宫崎骏✖️吉卜力✖️久石让,就强迫自己说服自己说,觉得它有问题是我自己的问题……这个故事从逻辑到叙事到内核都让人摸不着头脑……
把监督遮住我都以为是庵野秀明了,什么少年要当新世界的神了,什么并肩作战的伙伴其实是自己的妈……太抽象了
这 是 在 干 什 么
说是有人滥用宫崎骏元素拼贴大鸟海棠我都会信的程度,故事散漫无聊、节奏一塌糊涂、画风呆板陈旧
像是一个梦,梦是很私人的存在,一边自我陶醉的表达,一边不屑做过多解释,这无可厚非。然而表达也乏善可陈,想象力已经衰竭,经费似乎也捉襟见肘,无法通过画面直接打动观众,那些废话更像一位寂寞老人的喃喃自语,听得人昏昏欲睡。你想说的我知道但我毫无兴趣,耐着性子看完已经是我最大的善意。
我最大的不理解就是为什么很多人一定要试图去理解一个动画片。小时候我们看红猪的时候会想那么多吗?至于理解,是很多年后某天的不经意,不是吗?
它确实是一个老人的回望,在各种想象中,试图去构建一个更好的世界,但最终还是算了。没有更好的世界,或许有,也终究与我们无关。我们所能够遇见的,只有这一个世界,即使它在下坠,也是我们的。它的善与恶,好与坏,都无可躲避,必须承受。
-《起风了》恐怕已经证明了,回到那个纯粹想象的世界并没有“意义”,因为事情是无法挽回的,但这次为什么回去了呢?因为他还需要一步一步地走,宫崎骏的实体永远在步伐中,抑或是步行与飞行的永恒拉扯,所以他拍摄台阶与飞翼的辩证法,而飞鸟总是不明所以。被重力所困的我们,怎么可能抓住失重的东西?人总是飞不起来,所以他想象飞行,制造飞行的机器,但这不可能...... 所以,一个孩子依旧手足无措地看着天空。
和我的人生一样漫长又无趣
原配去世不到一年,你就跟小姨子搞一起了,原配是做了什么不得了的坏事吗?
剧本三星水平。。但是作画太美了。。有点吃老本的作品。。无聊性转版千与千寻。。但是作画太美了。。(我天老婆死了没多久小姨子就怀上了。。我天。。被男人吓死。。)
我没看懂,这个电影像是满分高考作文,题开的很大,辞藻华丽,行云流水,但是就是看不懂。整个剧情零散,主角的很多行为我不是很能理解,几乎让我没有感情切入点,很难打动我,我看到最后还在纠结男主爸娶小姨子这件事上。感觉有很多想说的,可是最后只是隔着玻璃凝望的感觉。而且有些小细节,比如展示切面包之类的,有些阻碍故事节奏了。最后吧,这可能是宫崎骏老爷子最后奉献出的作品吧,把自己曾经的一切融入在这里,写了一篇自己喜欢的散文,至于其中多少,个人体会。
老爷子的画面特别用力,也特别怀旧,以前的元素在这来了个大乱炖,反思日本历史这点看出来了,没看出来想成为怎样的人。
依托答辩 无剧情无逻辑 可能是老爷子释放天性了吧 充满压抑 自怨自艾和三观炸裂…